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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略

第一百零一章 擇路無二

君略 飯粥五斛 3132 2019-09-20 09:00:00

  韓芻夫心底有個聲音在回答,不會的,她非貪生怕死之人,可緊接著又有一個聲音響了起來,她現(xiàn)在并非孤身一人了,她有了孩子,她是個母親。若有人拿南宮昭的性命要挾她,只怕她什么都愿奉上。

  班懷信換了個姿勢靠在太師椅上,繼續(xù)說道,“那日驍衛(wèi)營將士沖進宮中,禁軍統(tǒng)領穆成未下降令,五千禁軍拼殺殆盡,穆成亦殉職,尸身我親眼見過,不會有假,他若都戰(zhàn)死了,還有誰會護著陛下啊,不是每一次,都有你在她身旁。”

  韓芻夫心頭一震,眼前霎時便模糊了,“懷信公相信陛下已經(jīng)不在了嗎?”

  班懷信卻反問一句,“你不信陛下死了,對嗎?”

  韓芻夫如實說道,“我不信。”

  班懷信饒有趣味地笑了笑,“你以為她是天之嬌女,南宮赫羽,含笑公主,大涼女君,她便總是能逢兇化吉,死里逃生?”

  韓芻夫搖了搖頭,實則,他只是單純的覺得,她即便將所有的身后事都交代的清楚明了了,也還欠著自己一個交代,抑或是,自己還欠著她一個交代,僅此而已。

  班懷信似乎也不想將話說的太絕,緩了緩語氣繼續(xù)說道,“退一萬步講,若陛下尚且還活著,論這世間還有何人值得她信任,老朽不才,可占一位,遠在柴桑的單小將軍亦可算一位,哦,當然...”老人緩緩抬起了眼,看了一眼正襟坐在一旁的男人,“若是你情愿,你也當算得一位,若陛下真的還活著,為何只字片語的相托都未曾寄來?”

  這也正是韓芻夫不解之處,若她真的還在,為何不來尋自己,自己仍舊是大涼的大將軍,她一聲令下,即便那整個驍衛(wèi)營的將士皆是反賊,又何足懼?

  “或許,懷信公說的不錯,她當真不愿再做陛下了?!?p>  班懷信點了點頭,接著說道,“陛下是個明君,更是個好人,若是有一條犧牲最小的路,她一定會選那條,若是那條路走著走著走不通了,她也一定會及時止步,再去尋找新的一條?!?p>  韓芻夫抬起了眼,看見了老人面上的祥和,很難想象,他躬身輔助數(shù)載的女君一夕之間生死不明,國運一夕顛覆,他竟也似心無波瀾,不對,若真的毫無波瀾,他又怎會大病這一場,所以,他是順了女君的心思,選了那條犧牲最小的路,并打算堅定地走下去。

  “懷信公,你與景相,只能留下一人,你舍棄了自己?”

  班懷信如實說道,“不錯,我雖不知陛下是生是死,但大涼仍在,南宮家的江山仍在,長公主此人才略雖不足為提,但眼下需要她這樣一個人,也需要有眾多愿意好好輔佐她的人,若陛下那封詔書當真是誠心實意擬下的,我等更要如此了,尤其是,你這個大將軍。”

  韓芻夫明白他話中之意,反賊何人,無外乎吳庸楊開,最多再加一個長公主,可他們費盡心思,也終究只敢做到這個地步了,只需軍權尚流落在外,他們便會有所忌憚,單東來此時,當也是如此想法,他父親昔日麾下能人無數(shù),且個個忠心,此時皆能為他所用,他只需守好半個北正,無人敢輕易尋他的麻煩。

  如是想著,韓芻夫不禁嘆了一聲,“她當真能咽下這口氣?”

  班懷信挑眉道,“若陛下是半點委屈都咽不下的人,這一趟渾水里帶走的怕就不只是數(shù)千禁軍的性命咯。”

  韓芻夫拜別班懷信離開班府之后,趁著宵禁之前,匆匆出了城去。一路向東而行,韓芻夫雖未名言,天佑大致也猜到了他的心思,不尋遍可尋之地,他是不會罷休的。

  這些時日以來,天佑是盡心竭力地侍奉在韓芻夫身旁的。猶記得國喪噩耗傳至之時,他們正在北正與南澤交界之處徘徊,欲尋一處可靠之地,便去尋到南宮蓮月,將她帶回來好生安置的。

  女君身死,誰人能信,可誰人又能不信,若非當真如此,誰敢將這國喪傳的人盡皆知。果然,韓芻夫剛得知了此聞,也不管白霜是否吃足了草料,跨上馬便是一路向北狂奔而去,天佑牟足了勁提著一口氣足足追了半宿,終是因著白霜腳力不濟勉強教他追上了。

  韓芻夫自然不信女君已死,可他想看見活著的她,但只需還存有一絲理智,便能斷定,王舍城里不會再有活著的她了。天佑則清醒多了,且不論女君是死是活,如今王舍城里變了天,此人一旦現(xiàn)身,準不會有好事發(fā)生的。是以那些日子,他竟是與之寸步不離的,生怕他又發(fā)了瘋般要趕去王舍城。

  天佑隱隱能覺察到,此時策馬走在自己身前的這個人,和以往何時何地的他都不同了,無論是剛做上大將軍的他,還是女君大婚后駐守南疆的他,還是自忘川邊上撿回一條命的他,抑或是親手斬下赤雪頭顱的他,都不同了。當年定王慘死,他亦一度消沉,悲痛難抑,可終究釋懷了,可這一次,真的難說了。

  趕去柴桑城之時,見城中秩序井然,猶如從前般,竟多多少少教人心生幾分慰藉,北正未亂,至少她如愿了。

  單東來私下里見了韓芻夫,他是聰明人,自然不會叫人知曉大將軍曾在他的營帳中出現(xiàn)過。實則,他對這個往日里不怎么待見的大將軍還是很感激的,北正公叛亂,若非此人,后果不堪設想,就如眼下這王舍城里變了天,四海卻仍舊太平,通通不敢設想。

  單東來自然也猜得到此人走這一趟的緣由,無非是想一查究竟,是否是自己將女君暫時藏起來了,只待一個合適的時機便一舉反擊,不錯,他自己又何嘗不是這么期盼的,可這終究只是期盼。

  離開之時,韓芻夫并未多做叮囑,單東來是明白人,或者可以說,此時的他比自己更明白,就如同懷信公一般,即便心懷悲痛,可還是知曉自己該做什么,怎么去做。究其緣由,他們到底還是將她南宮赫羽看作君,將他們自己當作臣,即便也會有舐犢之情,手足之愛,可君臣契約還是最要緊的,而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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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的路便是不能停下來的,接連去見了這世上她最信任的兩人,雖無功而返,卻也絲毫不能阻攔他繼續(xù)尋下去的決心。或許,她覺得,那些旁人以為她一定會去的地方偏生是最危險的,所以,她便故意不去那些地方呢,大涼四方皆有駐軍,雖規(guī)模有大有小,卻皆是大涼將士,護她周全,定不遺余力。

  翻過了一個異常難挨的寒冬,再一次迎來春暖花開的時候,一晃數(shù)月已過了。韓芻夫?qū)け榱舜鬀鼍硟?nèi)上百處之地,但凡是有大涼將士安營扎寨之處,邊疆險要、腹地關卡,只要是他認為她可能會去的地方,他都踏遍了,甚至是幾乎日夜都是在馬背上過的,終究是連關于她的半句傳聞都沒聽到。

  天佑瞧著那道已無法再消瘦下去的身影,勸慰道,或許,陛下真的是厭倦了王權,想過尋常人的日子呢,她不想出現(xiàn),便是要大家都遺忘了她這個人,畢竟,遺忘她就等于遺忘了可能存在的叛亂和不甘,所有人都還能在原來的軌跡上行走,這樣不是很好嗎?

  韓芻夫?qū)⑦@番話聽了進去,誠然,大涼一夕易主,雖舉國上下暫無異動,南澤人喜好趁人之危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可此次當真是沒有丁點越矩之行,想來,一方面到底是顧及那道剛修不久綿延上千里的防患城垣,另一方面,八成也是摸不準如今這大涼朝堂到底是何風向。

  天佑不忍見他頹廢不堪,又勸道,若一時尋不到陛下,不如等著陛下自己尋來,韓芻夫聽罷這話,笑的有些癡狂,她如何會來尋自己??傻诙?,卻又即刻修書一封,發(fā)往皇城之中,啟奏南宮姝蘭,愿親自駐守南疆,以絕邊患。

  大涼國內(nèi)倒也算得太平,南宮姝蘭尚有幾分自知之明,是以國事大多不敢擅作主張,全聽百官之言,哪邊呼聲更高些便采取哪邊的意見,正因如此,卻也顯得有些窩囊了,而且,人多難免嘴雜,大小官員見這長公主竟是個毫無主見之人,漸漸的黨派之爭愈加嚴重,宰相景瑞為此頭疼不已,可更讓他頭疼的卻是,班懷信病頹之勢,已無力回天了。

  韓芻夫還是自鎮(zhèn)南將軍季北望口中得知,懷信公已然離世了。季北望雖多年未回過王舍城了,但邊疆守將定是要按時派遣副將回京述職的,剛從返回的副將口中聽聞了班府治喪之事,便差人去告知了韓芻夫,依著往昔里平王府和懷信公的故交,他也該知道的。韓芻夫與其說是知道了,不如說是猜到了,畢竟,依照他年前所見的那個形銷骨立的垂垂老者,能撐到現(xiàn)在,怕是心志比身體更受磋磨了。

  韓芻夫買了酒來,以天為鑒,以地為基,祭拜了懷信公一番。他雖人在南疆,卻因不愿受軍規(guī)所制,是以并未涉足營中,幾乎日日喝的爛醉,就這么糊里糊涂、行狀全無地一日捱過一日,直到有一天,邊疆忽而傳起一聞,終究是將他自醉夢中喚醒來了。

  邊陲重鎮(zhèn)秭歸,一夕間戰(zhàn)火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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