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去世那一年，小羊回家了。比起自己的媽媽去世的時候才五十多歲，奶奶活到現(xiàn)在將近九十了，自己也就沒那么的傷心了。人老了總有這么一遭的，該盡的孝心盡了也就不掛著了，心里自然就通了。
娘家這個地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兒，一進村里就感覺沒自家村里那么光亮，總感覺暗沉沉的，有些壓抑。可能是村子位于一塊兒洼地的原因，也可能是三十年了村里的房子還是記憶中的那個樣子，沒有一丁點變化。風靡十余年的打工浪潮，沒在這個村莊掀起一朵浪花。村里人還是照樣的種地放牛，閑暇的時候不約而同的蹲在一個空地上，曬太陽、說說家里的那點事，再說說村里的那些事。日子也一天天的過著。
回到娘家，和爸爸沒什么要說的，他總是嚴肅的很，小時候害怕的不敢夾桌上的菜，嫁人了也是和媽談及婆家的事，就算是挨了打跑回娘家，爸也沒說過什么。只清晰的記得小時候因爺爺告狀說是自己罵他，爸爸拿著捆麥子的繩就把自己打了一頓，就這個來說，小羊是恨她的，到底罵沒罵爺爺，她也不記得了，只記得那時候她還是個小孩子，小的很呢，打的重了些。
某天要離開娘家的時候，她看見爸去了房子后面，回來的時候眼圈紅紅的，他背著人哭了。是啊，三個女兒在BJ打工，兒子一家在隔壁鎮(zhèn)子上班讀書，妻子去了的時候還有個老娘，現(xiàn)在整個家里，房子里就自己一個人了。不想吃飯的時候就不吃了，也不是說誰還沒吃飯，做好了一起吃點，能湊合的也就開始湊合了。他自己一個人，家里左鄰右舍的也沒什么人，又不喜歡和村里的老年人聊聊天，來來回回就自己一個人了。有的時候，小羊忍不住的想，這是一種報應了，年輕的時候打媳婦，動不動就吼她，現(xiàn)在媳婦去了，才是受罪的日子開始了，也不知道他自己有沒有后悔過。
小羊覺得爸總是不接受她的好。用XJ的棉花一針一線縫好的褥子嫌太厚了，鋪上見不著熱炕，做的新被子蓋著嫌太重了，壓得喘不過氣，在床上放段時間就不見了。新買的秋衣秋褲放在抽屜里也不見他換上、剛織好的毛衣穿上嫌太沉、上一次回家之前給他買的外套，下一次回家的時候就已經(jīng)穿在弟弟的身上了。每當這個時候，她便想著再也不買了，買件衣服也是自己的心意，不是買回去不用，就是隨隨便便的送人了，弟弟是有正式工作的，也不見得是缺衣少穿的。就他自己過得不好，還偏偏只操著別人的閑心。平時吃個飯，能湊合就湊合，天天做的飯不是少鹽就是少油的，也能吃的下去。按照小羊的想法，就應該把自己的的工資卡拽在自己手里，這樣他們好歹會顧忌一些。工資卡上的錢，每年給他們給一部分，自己留一部分，再怎么說也不會過得很慘。再說了自己是個能掙錢的，每天也沒什么事情，集市離得也不是很遠，腿腳也還可以，固定的時間去集市買些吃的用的，平時給自己做個飯，剛開始時候可能比較困難，但慢慢的學會也就好了，日子也可以過得不錯。偏他就是個，覺得這個過得不好，那個過得不成，這家不幫不成，那家需要援助，事實是，就他自己過得最慘。若是有幾分婆婆的狠勁，稍微會過得舒心些。
這個婆婆怎么說呢，兒子去世也沒見她怎么樣，自從公公去世，她仿佛倒了后臺似的，沒之前那么的囂張了。憋在小羊心里的那些話也敢說了，就算是分家了，兩家院子隔著一堵墻，一邊吃飯一邊還是要吵一架的，該說的話要說出來，不然，她該當自己是個傻子了。只是，晚上女兒再不情愿的也還是要她過去陪著婆婆一起睡，不然又該說自己教著小孩子不親近她了。
也是過了好長時間，小羊才知道，女兒自己一個人住在一個大院子里，幫婆婆的另一個兒子看房子，她真不曉得那屋子里有什么值錢的東西，需要一個小女孩看著。實在是不到這個地步，丈夫在家里，自己家和婆婆家的房子里面是開了一個門的，可以讓丈夫住在兄弟的房子里幫忙照看，女兒和婆婆住在一起，好歹兩個人，要安全些。兩個成年人，會不知道有可能發(fā)生什么事情嗎，一旦出點什么事情，這個責任他們承擔得起嗎？再說了，周圍村里又不是沒出過這樣的事情。事情一出來，基本上就不清白了，一輩子活在茶余飯后的笑談中。小羊當初之所以放心的走了，也是鑒于家里還有個婆婆，若是沒有她，就算是出門有銀子她也不去。
婆婆自己呢，在家里不僅自己吃著丈夫種的糧食，還養(yǎng)著老三的孩子，不管是老三媳婦，還是婆婆，竟是一個說法也沒有說，還時不時的拿自家的糧食和食用油去接濟另一個兒子，每年用自己家藥鋪的藥喂養(yǎng)小雞，出趟門再回到家里，廚房里的工具都要少好幾樣。逢著趕集的日子就要相約去集市了，每次去集市總要吃點才回來，不僅自己吃好，還要帶些回來繼續(xù)吃。有時候就跑到地里去砍柴，要么跑大老遠的去賣櫻桃。白天不是有人找她聊天，就是她一大早的跑去別人家聊天，早上這一出還是不夠的，偏偏晚上要跑過去一趟，不管是飯、還是湯，總要喝些才回來，是自家的不好吃、不好喝咋的。自己做著吃，又沒哪個媳婦說你吃的不是了，偏就看上別家的了。有時候要坐在一起開個小會的，村里人因此給她們起了個名字，叫做“四人幫”。
丈夫孩子們都不在家一天，就自己和婆婆兩個人，因為什么原因兩人吵起來了，這時終于給了小羊說話的機會了。她索性就將婆婆當時分家的時候如何的自私，將自己女兒一個人放在院子里幫她兒子看房子的狠心，自己吃就算了還幫著養(yǎng)老三的兒子，更是時不時的接濟另一個兒子。所有的心里積攢的事情和那些不快都吐了出來。最終，在爭吵過后，婆婆裝了一袋子小麥給她，小羊也毫不客氣的扛到自己家去了，她的想法是不要白不要，自己打工這么些年來，何止她一個人吃自己家的糧食。
小羊典型的嘴硬心軟，雖說和婆婆明面上都吵過了，但她還是在回家或是過年的時候，給婆婆寄些錢或者是買些東西帶回去，只是嘴上不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