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曉得黃大姐是什么時候出來打工的，只是這么多年未見她女兒過來看她，她的外孫女叫她阿姨，據(jù)她自己說是許久未見，不認(rèn)識的緣故。有一次她大姐過生日，黃大姐自己要回去看看的，后面不知怎的又不去了。小羊覺得，黃大姐父母走的早，在自己長大的過程中，大姐肯定操了不少的心，再加上父母去世以后，除了姐也就沒有其他親人了，應(yīng)該回去看看。只是，黃大姐覺得回去了又是七大姑八大姨的麻煩得很，終究是沒有去。有一次，省吃儉用的黃大姐給女兒拿了一萬塊錢，希望女兒買個銀鐲子給自己做生日禮物，剩余的，就自己拿著和小兔崽子用。
黃大姐原是離了婚的，只是大家都知道她男人死了，她的孩子能從一個女孩子變成一對龍鳳胎。按照她自己的話推測，可能送給別人養(yǎng)的男孩子不算在自己孩子的范圍內(nèi)。她知道，小的時候爸爸搶了兄弟媳婦，后生了自己的時候又打媽媽，她也曾和哥哥一起商量，一人拿菜刀，一人拿棒子，爸爸要是再敢打媽媽就拿棒子敲他，看他還敢不敢打媽媽。至于她自己，離婚后找了個老頭子，這使得工友們都很想不通，明明她既年輕又好看，何必找一個沒錢又沒房還比自己大的老頭子呢？黃大姐曾告訴一個工友，那個男人在自己落難時幫過自己，也不好留下他一個人。況且自己要求不高，只要能管飯管床就可以，自己掙得錢可以存起來。其實(shí)，工友們怎么也不會想到，黃大姐攢的那么多錢都是留給女兒的。為什么呢，從沒人見過這個女兒給黃大姐買過吃的、穿的，也沒來看過黃大姐，她自己也是好多年沒管過女兒了，不怎么管這個女兒的。
將近60歲的周大姐很少回家，即使是過年的時候。更是鮮少聽她提及家里的事情，只曉得她男人抽煙、打牌、喝酒，欠了很多外債，她只敢在過完年才回家去看看。女兒也經(jīng)人介紹遠(yuǎn)嫁他鄉(xiāng)。有一次，周大姐買了好些東西，說是要回家裝修房子，只是后來聽人說，她回家去結(jié)婚了。
剛開始出來打工的那幾年，小羊也想著過年就不回去了，呆在BJ多掙些錢補(bǔ)貼家里，可是有的時候也有不得已的事情，就要回去一趟。有時是自己身體不好，回家看看身體，好些了再出來掙錢，自己心里舒暢些，干起活來也麻利。有時是真的想孩子了，那年回家看到女兒一雙凍裂的黑乎乎的手，她心里就很酸澀。在外面的日子，時不時的想起孩子有沒有吃飽，有沒有穿暖，看到別家孩子吃的什么、穿的什么，就能想起自己孩子缺衣少穿的。為了掙錢，給別人一家大人小孩的做一桌子的菜，卻沒為自己的孩子做過幾頓飯。這些事情，平時一忙起來也就忘了，或者想的也沒那么厲害了。
有一次快要過年的時候，小羊給家里打了一個電話，丈夫不在家，是女兒接的電話。電話這頭小羊問女兒有沒有想自己，女兒沒有出聲，小羊說了一會兒話，電話這頭聽見了另一頭的抽泣聲，“你哭了嗎”，女兒還是沒有出聲，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大了，小羊聽清楚了，是哭聲?！澳阕屛夷茉趺崔k，今年回不來，明年我就回來了，別哭了”，孩子一個勁的哭，自己聽著也著實(shí)難受的很，實(shí)在是說不了什么了，說了幾句也就掛了。
一般情況下，小羊若是過年回家的話，農(nóng)忙收麥子的時候就不回去了，除非特別忙。若是農(nóng)忙收麥子時節(jié)回家的話，過年就不回去了。后來，她索性過年的時候也不回去了，收麥子的時候也不回去了，就是給家里多寄些錢。兒子小升初的時候她回去一趟，兒子初中升高中的時候她也回去一趟，幫兒子準(zhǔn)備被子和褥子，并叮囑他要好好讀書，不準(zhǔn)在學(xué)校談戀愛，兒子考大學(xué)的那一年她回去等兒子的高考成績，在考上大學(xué)的那一年，學(xué)校有給學(xué)生準(zhǔn)備的被子和褥子，她還是去買了新的衣服和一些用的東西給兒子帶上，并幫兒子慶祝，同時叮囑他要好好讀書，不要在大學(xué)里面貪玩談戀愛。對于女兒也是一樣的，只是大學(xué)的時候，她允許女兒談戀愛了。
村里的，或是隔壁村的，有的找不到工作的也只得暫時回家去，等過一段時間，工作好找了再去BJ。比如12月份快過年的時候，保姆們大多會離開BJ回家過年，雖然有些過完年還是會回去原來的家庭繼續(xù)做，但相對于平時來說，工作還是要好找一些，因?yàn)橛行┤思乙惶煲搽x不了保姆。還有就是剛過完年的那幾天，比如初二初三的樣子，初四初五也可以，就是年后去BJ的車票沒有那么好買，這是大多數(shù)人都想著過完年再出去打工的緣故。
小羊只要離開家踏上開往BJ的火車，不掙到錢她是不會回家的。一是出門就是來掙錢的，那么沒掙到錢她就不會回去，二是回家的車票也要花去一大筆錢。小羊是個極節(jié)省的人，為了省錢，在找不到工作、沒地方住的時候，她跟著隔壁村的幾個婦女在后海的山上過夜，也和同村的婦女在積水潭醫(yī)院被保安追著跑，看見保安就躲著走，也曾經(jīng)躲到廁所里面湊合過一夜。
說起找工作，小羊找起工作來，不是很難也不是十分的容易。出門在外這么多年來，有的工作看一眼就不想做，有的工作做一天就偷著跑了，有的工作做幾天就受不了了，有的工作能做幾個月，最長的工作也是做了一年多。小羊做的最短的那界人是伺候一個老爺子，小羊到那家里看了一眼，整個屋子里亂的很，老爺子是個半身不遂。她一天要吃個五六頓飯，沒個固定的時間，只要老爺子說餓了就要給他做飯吃，不管是什么時間。小羊意識到自己的工作是要照顧半身不遂的老爺子，一天不固定時間的做五六頓飯的時候，她趁著還有機(jī)會，說了句這活自己干不了，拔腿就跑。期間工作幾天的，有的是因?yàn)槿思艺f話不算數(shù)，小羊說不干了，對方結(jié)錢，她就走了。有的是因?yàn)橐恍┬∈鲁称饋砹耍⊙蛴X得自己是有理的，吵著吵著自己就不想干了。工作了好幾個月的，有的是照顧的老爺子或老太太去世了，有的是嫌錢少不想干了。
有的老太太老爺子早餐有煮雞蛋吃，阿姨只在廚房吃些粥，或者喝些豆奶粉之類的，老太太也是不大滿意的。有的嫌費(fèi)水費(fèi)電的。有的嫌做飯費(fèi)油倒不嫌做的飯吃起來油膩的。有的嫌這里衛(wèi)生沒做好，那里的墻沒擦干凈。有的阿姨晚上餓了，只能半夜起來偷冰箱的饅頭吃。只想著阿姨能干活，總能忘記阿姨也能吃飯，嫌她吃太多。城里人的飯量，尤其是城里老年人的飯量，想必人們都是知道的。鄉(xiāng)下人從事體力勞動的緣故，飯量一向不小。在阿姨認(rèn)真吃飯的時候，可能就有某個老爺子，老太太盯著她、甚至瞪著她。他們吃什么自己吃什么，偶爾一個菜炒的咸淡而不說什么，不挑自己打掃的衛(wèi)生（在小羊看來，他的衛(wèi)生一想做的很好，飯菜也是做得很好），不干涉自己做飯的，凡是這幾樣能占上一樣的，在小羊看來已經(jīng)算是好的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