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遍禮記不是說抄就能抄完的,幸好徐英粲也沒有催著他們交,等裴瑯緊趕慢趕地寫完等已經(jīng)是半個月后了,此時于敏中才寫了一半不到。
裴瑯本以為和自己打了一架后于敏中會變老實些,沒想到他實在低估了此人厚臉皮的程度,居然第二天就能像沒事人一樣跟他打招呼,挑釁的話也一句沒減少。裴瑯全當耳邊飛了只蒼蠅,無論他怎么說都不吭聲。
于敏中見說不動他竟也不灰心,仍舊堅持著自己每日的騷擾計劃,搞得裴瑯實在厭煩極了,便向徐英粲提出了換座位申請,徐英粲不假思索地答應了,把他換到了一個十六七歲的老實少年身邊。
沒了于敏中的騷擾,裴瑯頓覺神清氣爽,連背書都比以前快了。至于于敏中偶爾投來的滿含怨念的眼神,裴瑯表示:與我何干,不打你就不錯了。
他搖搖頭甩掉一切雜念,開始潛心準備明年的縣試。
他忙著讀書,老沈氏和裴琿也沒有閑著,開始為了娶媳婦的事忙里忙外。房屋都是現(xiàn)成的,只需稍加修整,老沈氏為了顯示對新女主人的尊重,還帶著裴瑯從主院搬進了跨院。雖然屋子小了些,但該有的東西一件也不少,裴瑯沒有任何意見。
解決了新人住房問題后,他們又得忙活剩下的諸多閑雜瑣事,裴瑯有心幫忙,卻因流程過于繁瑣怎么也搞不明白而作罷。等一切準備就緒,老沈氏和裴琿都被累得面色發(fā)黃,裴琿還有了黑眼圈。
到了九月上旬,裴家大宴賓客,擺了一百多張酒席,并邀請了全族人參加。沈蕓也應約從揚州趕來,見證了長子娶親的重要時刻。
裴家四處掛滿了紅綢,門口還放了火盆,女眷的酒席擺在了院內(nèi),男人的則擺在了院外,眾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或滿面春風地閑談說笑,或圍著老沈氏不住地道喜,老沈氏笑呵呵地招呼著眾人,一派心滿意足的模樣。
沈蕓則矜持了許多,只站在一旁抿嘴微笑,并不去和眾人搭話,女眷們知道她身份尷尬,也不去找她閑聊。
午時過后,于家送親的隊伍踩著吉時的點吹吹打打地來了,眾人見了忙簇擁過去。這一見不要緊,全都被于敏惠的嫁妝給驚得呆住了。
原來于家自覺虧待了裴琿,便給了于敏惠一份分量十足的嫁妝以作補償。既成全了裴家的顏面,也有給自家女兒撐腰的意思,畢竟嫁妝越多,底氣越足嘛。
于敏惠的嫁妝是按照朝廷規(guī)定的抬數(shù)給的,身為二品學政的孫女,她能拿到的抬數(shù)本已極為可觀,再加上于家有意補貼,更顯得多不勝數(shù)。如今滿當當?shù)囟言谂峒业膬?nèi)院,更是像座小山似的,看得滿院賓客無不瞠目結舌。
“這,于家不愧是世家大族”裴慶酸溜溜地說道“三郎當真是好福氣?!?p> “叔,您這話就不對了”裴長林看出了他的嫉妒,出言反駁道“分明是于家看咱們?nèi)扇撕?,這才專程替三郎做臉。您不會以為誰娶了于大小姐都能得這么多嫁妝罷?”
“就是,倘若換個人娶,他于家也未必肯出這么多。”裴長林話音剛落,就有人幫腔道。
裴慶只好住嘴,只是眼睛仍一眨不眨地盯著面前的嫁妝。
于敏惠的花轎被抬到了門口,很快就有人扶著她下了轎,跨過火盆,在眾人的歡呼聲中被攙進了新房。
“不是說這于大小姐挺丑么,看這身段還挺標致。”一個女眷拿帕子捂著嘴輕聲嘀咕道。
“嘁,這就叫標致了?”說話的是裴許氏,自從三年前失去了獨孫寶哥兒后,她變得越發(fā)干枯削瘦了,一雙眼直勾勾地粘著于敏惠的背影,嘴里卻極輕蔑地說道“想當年我家柱哥兒成親那會兒,新媳婦比這俊俏多了,誰見了不贊一聲好模樣?如今這個差得遠了?!?p> “是,你媳婦模樣好”那女眷白了裴許氏一眼,嘲諷道“可再好又有什么用呢?還不是年紀輕輕地就被她婆婆給逼死了?!?p> 說罷便捏著帕子走遠了幾步,仿佛生怕沾上不好的東西。
其余女眷聽她這么說,也不自覺地離裴許氏遠了一些,當年裴許氏煽動全族老小逼死兒媳的事還歷歷在目,她們雖然無權插嘴,但也不是不恨的。
“陳家弟妹去了沒多久,寶哥兒就夭折了,焉知不是報應呢?”
“可不是,倘若當初留下媳婦,如今又豈會無人照料?!?p> “別說照料了,只怕想找個養(yǎng)老送終的人都難?!?p> 女眷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裴許氏氣得臉都白了,卻不敢沖她們發(fā)作,她如今的確很不好過。沒了孫子傍身后,她只能仰仗族人的鼻息度日,又怎么敢對他們的媳婦發(fā)火?
想到自己日后還要靠周圍這些女人的丈夫披麻戴孝,她只能按捺著脾氣,陰沉著臉走到一邊站著。
“都在說什么呢?”老沈氏聽到些風聲,快步走了過來“呸呸呸,大喜的日子,也敢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女眷們頓時想起來這是人家成親的日子,說這些實在太不應該了,連忙向老沈氏道歉。老沈氏本也沒打算較真,叮囑兩句也就過去了。
等老沈氏一走,眾女眷又把埋怨的目光投向了裴許氏。
“若不是她,誰會想起來說那些?險些惹惱了嬸娘?!迸衢L林的媳婦率先表達不滿,引得眾人紛紛點頭稱是。
裴許氏臉色更加不好了。
幸而宴席很快就開了,隨著眾人陸續(xù)落座,對裴許氏的指責才算是告一段落。
酒過三巡,便有好事的慫恿裴琿去揭蓋頭,此話一出便得到了眾人的鼓掌喝彩,更有人當即就擁著裴琿往洞房里去。
裴琿想到于敏惠臉上的胎記,唯恐這些人看了會恥笑于她??v然她再如何豁達,這般被人品頭論足也不是件好受的事情罷。何況她嫁妝如此豐厚,來往賓客又人多口雜,倘若再有人因為眼紅而惡意嘲諷,豈不是更加鬧心?
他不想讓于敏惠在新婚的第一天就感到難堪,于是便扯開來人的手臂,朗聲道:“今日乃在下成親之日,多謝各位親朋好友前來賀喜。按理本該叫大家鬧鬧洞房,沾沾喜氣,只是在下頗有私心,不欲令自個兒的新娘子被人瞧了去。因此這洞房嘛,還是不鬧為好。還望叔伯兄弟們多多包涵?!?p> 說罷便朝眾人深深地作了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