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易生聽了，大聲說道：“萬不可如此！”
一個孩子說道：“我們也是這樣勸他的，他就是不聽，他說，他是看明白這個世道了，老實人只能任人宰割。那些違法亂紀(jì)的人倒是大碗吃酒，大碗吃肉，大秤分金，大秤分銀。只要能圖一時快活，哪怕殺頭剮肉?！?p> 艾易生聽了李四哥的這些話，心中默默地想，孟子說：“民之為道也，有恒產(chǎn)者有恒心，無恒產(chǎn)者無恒心，茍無恒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p> 像李四哥這樣的人，每天忍饑挨餓，被人輕視，偶然有些銀子，隨即就被那些官府的人勒索去了。在這種情況下，與其跟他講道理，還不如給他些溫飽來得實在。孔子也曾表示過，人民富裕了，才能進(jìn)行教化。當(dāng)人民溫飽都是問題時，這時，給他講太多的道理也是無用的。因為他這時最需要就是能生存下去，像那種“朝聞道，夕死可矣”的君子，只是世上極少的人能做到。
艾易生問道：“然后呢？李四哥真的去做賊當(dāng)盜了嗎？”
一個孩子說道：“當(dāng)盜，他倒是不敢。不過，他真的當(dāng)賊了，第一天便偷了幾兩銀子，當(dāng)時便大擺筵席慶祝。并讓我們以后就以此為謀生手段。”
艾易生問道：“你們當(dāng)時沒有勸他？”
一個孩子說道：“我們見來錢這么容易，大家都很興奮，那里會去勸他。大家都向他學(xué)習(xí)偷竊的方法，我們當(dāng)時就決定以后就以此謀生?！?p> 另一個孩子插話，說道：“李四哥還說到易生哥哥了。”
艾易生很是驚奇，問道：“莫非也讓我入伙當(dāng)賊不成？”
那個孩子答道：“李四哥說哥哥不適合做賊，適合做官當(dāng)相公，他說讓我們以后為哥哥攢些錢，好好資助哥哥讀書，將來哥哥當(dāng)了大官，我們也都能跟著沾光，說不定也能弄個虞候或者干辦當(dāng)當(dāng)。”
艾易生聽了這話，默不作聲，心中忖度，這小小年紀(jì)，竟有如此見識心機(jī)，可惜全是用在旁門左道上了。不過，也難為他能這么看得起我。
那幾個孩子見艾易生不說話，忙問怎么了？
艾易生道：“沒什么，后來呢？”
一個孩子說道：“剛開始的時候，都挺順利的，沒有多多少少都能偷些銀子。對了，不但我們得了好處，連那些捕盜巡檢也跟著沾光?！?p> 艾易生疑惑道：“這是為何？”
那孩子道：“我們每天好酒好肉款待他們，并多多少少給他們些銀子，他們也不問我們銀子那里來的，不但如此，有時候，我們白天偷盜，被他們瞧見，他們也裝作什么事情也沒有發(fā)生。到了晚上，只是等我們給他們獻(xiàn)銀子。大家都有好處，大家都很快活。有時他們還請我們呢？”
艾易生又是悲嘆又是悲痛，如此官吏，天下如何安寧？
那個孩子見艾易生不說話，為了引起艾易生的興趣，故意說道：“易生哥哥，你猜他們請我們?nèi)ツ睦锪?？?p> 艾易生問道：“去哪里了，總不是衙門里吧？”
那個孩子說道：“不是衙門，是廣樂樓?！?p> 艾易生驚聲道：“就是現(xiàn)在胡兒，她們待的地方？”
那個孩子說道：“就是她們現(xiàn)在住的地方。”
艾易生問道：“那你們見到她們了嗎？”
那個孩子說道：“我們只見了其中的幾個，有好幾個已經(jīng)又賣給了他人，剩下的也好，也不好?！?p> 艾易生問道：“這卻怎么說？”
那個孩子說道：“我們也悄悄地問她們，在那里過得怎么樣？她們說不用再擔(dān)心受凍挨餓了，就是有時候那些小姐（宋朝對妓女的稱呼）們有時候欺負(fù)她們，也有時候拿她們?nèi)鰵?。不過，比我們要過得好的多。我們要是女孩就好了！”
艾易生只能苦笑，心里想，詩圣杜甫有詩：“信知生男惡，反是生女好。生女猶是嫁比鄰，生男埋沒隨百草。”原以為只有戰(zhàn)亂的時候是這樣，想不到這種太平時節(jié)也是如此。怎能不讓人感到悲哀！
艾易生還想問，她們沒有被那些臭男人們玩弄吧，但轉(zhuǎn)念一想，問這又有什么意義。她們現(xiàn)在年紀(jì)尚小，等她們年紀(jì)大些，她們又怎么能擺脫這樣的命運。想到這里，心中又是一陣的悲痛！
那個孩子又繼續(xù)說道：“那些捕盜巡檢說好是請我們，最后還是我們掏錢。我們大多數(shù)就是吃些飯菜罷了，他們還要女子陪他們，那些女子都要很多銀子，我們的銀子一下都花完了?！?p> 一個孩子說道：“我們不但陪了錢，而且花錢買氣受！”
艾易生問道：“這是為何？”
那個孩子說道：“第二天李四哥就罵罵咧咧的，說將來一定要出人頭地，讓那些婊子們看得起他?！?p> 艾易生問道：“那些小姐如何看不起李四哥了？”
那個孩子說道：“易生哥哥，是這樣的，那些小姐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俗話說：‘戲子無情，婊子無義’，我們可算是見識了。當(dāng)時服侍李四哥等人的小姐們，大鬧一場，說老鴇不公，其他的姐妹都服侍那些達(dá)官貴人，卻讓她們服侍這些腌臜乞丐！說我們是豬狗不如的東西，就不配來他們那種地方?！?p> 一個孩子插嘴說道：“更可氣的是，說我們這種人，要么在東京城里，早晚餓死；要么就是做賊被抓，充軍西北，被西夏人殺死。她們明明下流低賤，還看不起我們。易生哥哥，你說可氣不可氣？”
艾易生勸道：“你們不要跟她們一般見識，或許她們當(dāng)時心情不好，一時言語不周，未必是打心底看不起大家，何必跟她們慪氣呢？”
那幾個孩子道：“如果人人都似易生哥哥這般就好了！”
艾易生說道：“我們不說那些小姐了，卻說你們后來怎么了？”
一個孩子說道：“第二天，李四哥對我們發(fā)狠說，他非得偷個金山銀山，把那大把的金子銀子扔到那些婊子的臉上。讓她們知道什么是狗眼看人低?！?p> 另一個孩子說道：“李四哥還說，那些婊子不是高看那些達(dá)官貴人嗎？他偏偏去偷他們的錢！結(ji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