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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夜橫刀

第四十五章 人心難測(下)

凜夜橫刀 無德和尚 3684 2020-04-12 00:07:02

  對范二花子來說,這實(shí)在是一個很漫長的夜晚。

  他一夜未眠,只是直愣愣地盯著桌上的狗肉與叫花雞。

  楊朝軍果然在天微亮之時便來到了范二花子的茅屋。

  “看來你已有了決定。”

  看到桌上的肉食,他笑了笑:“這兩盤肉里已下了毒?”

  范二花子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楊朝軍走到桌前,從狗肉與雞肉上各撕下一小塊,隨手丟到屋外——果然沒過幾息時間,便有幾只耗子聞著味兒尋了過來。

  沒有人能拒絕范二花子做的肉食,何況是耗子?

  這幾只耗子只吃了沒到半盞茶的功夫,本是精神奕奕,卻忽地四腳一挺,接著便七竅流血身亡了。

  楊朝軍撫掌道:“你果真下了毒。”

  范二花子哼了一聲。

  楊朝軍道:“今晚你要將他們帶去范府的后院用食?!?p>  范二花子問道:“這是為何?”

  楊朝軍道:“因?yàn)槲乙矔撊敕陡?,我要親眼看著他們吃下這些肉,也要確保你不會私下警示他們?!?p>  范二花子冷冷道:“你不相信我?”

  “只要此事一成,我便會相信你。”

  楊朝軍道:“只是你這毒未免發(fā)作得慢了些?!?p>  “夏逸雖是我的朋友,但傅瀟并不是,夏逸或許不會防我,但傅瀟卻未必?!?p>  范二花子道:“我這毒雖慢了些,卻極難被查覺,又有這肉食的香味兒蓋著,任誰也察覺不到?!?p>  “不錯,還是你小心謹(jǐn)慎。”

  楊朝軍笑道:“待事成之后,我必會上報你的大功?!?p>  —————————

  夏逸是一個酒徒,也是一個食客。

  他曾去過府南城的萬食樓,嘗過食神蔣紹文的手藝。

  那是他出生至今嘗過最美味的佳肴,但他仍不得不承認(rèn)若是比較做叫花雞與狗肉的手藝,范二花子遠(yuǎn)勝過蔣紹文。

  如今他雖然避難于范府,但也不是全無好事,至少他可以天天都吃著范二花子親手做的狗肉與叫花雞——某種意義上來說,夏逸實(shí)在有著不合時宜的樂觀。

  可惜事與愿違,范二花子夏逸一樣是個懶鬼,這幾日來他居然只有第一天帶了狗肉與叫花雞來。

  躲避在范府的日子百無聊賴,也只有傍晚用餐的時間值得夏逸期待。

  轉(zhuǎn)眼間,已到了傍晚,今日范二花子竟然帶著狗肉與叫花雞來了。

  夏逸的鼻子很靈,他已聞出今晚的肉比以往范二花子請他吃的更香,而且范二花子今晚居然提了一壇好酒過來。

  “我實(shí)在有些懷念待在京城的日子?!?p>  夏逸不由感嘆道:“坐在須盡歡的天臺對月飲酒真乃一件快事?!?p>  他看了看四邊的書架,又道:“可惜如今雖有美酒佳肴,卻只得悶在這書房內(nèi)?!?p>  范二花子笑道:“有理,喝酒吃肉自是要露天才暢快!”

  范府的后花園已多年未修,與其說是大宅院的后花園,不如說更像是山野間多了一座涼亭。

  夏逸道:“此地真是妙,我雖身在城中,但每吸一口氣都像是正置身于山林之中?!?p>  范二花子瞪著他,說道:“你是道我怠慢不周么?”

  夏逸笑道:“難得你也會有自知之明,我空時必會親自釀一壇好酒獎勵你。”

  范二花子哼道:“這話我早已聽得耳朵都起繭了,我還會信你這懶鬼的胡話么?”

  傅瀟道:“今日種種皆因我與舒舒二人,還累及范兄,大恩實(shí)難言謝……我敬范兄一杯!”

  他真的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便要飲下。

  夏逸忽然道:“這酒喝不得。”

  傅瀟道:“喝不得?”

  范二花子道:“不錯,這酒喝不得,豈能空腹喝酒?總該先吃些狗肉墊肚子?!?p>  夏逸又道:“這肉也吃不得?!?p>  范二花子道:“肉也吃不得?”

  傅瀟動容道:“這酒肉里有毒?”

  夏逸盯著范二花子,說道:“有毒?!?p>  范二花子放聲大笑,隨即撕下一大塊狗肉,又撕下一只雞腿,他一邊大笑一邊將肉胡亂地塞入口中,接著他便捧起酒壇子狂飲數(shù)口,直到將肉全咽下腹中,他才止住笑聲:“有毒?誰中了毒?”

  夏逸道:“你?!?p>  范二花子道:“我中了毒?”

  夏逸道:“倘若我們吃下這些肉便也與你一樣要中毒了。”

  范二花子道:“什么毒?”

  夏逸道:“一種再也不愿吃其他人做的狗肉與雞肉的毒?!?p>  范二花子瞪大了眼睛,他喘了一大口氣才說道:“你……你的玩笑果然和你一樣混蛋?!?p>  夏逸笑道:“我確是個混蛋,你是混蛋的朋友,你又是什么?”

  范二花子嘆道:“我也是個混蛋!那混蛋帶來的酒肉你們又吃不吃!”

  傅瀟也笑道:“誰不吃誰是混蛋!”

  暗處。

  楊朝軍本以為等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可聽到范二花子的暗號,可是莫說是一盞茶,他感到自己已等了十盞茶之久,但他眼皮下的傅瀟與夏逸幾人依舊談笑風(fēng)生。

  楊朝軍也不知自己等了多久,只見到壇子里的酒已空,盤子上的肉也盡了,接著范二花子又如往常一般從范府后門躥了出去。

  “怎么回事?”

  楊朝軍隨即尾隨上去,一把揪住了范二花子,怒道:“你不是說你的毒藥誰都察覺不到么?”

  范二花子的目中透著滿滿的不可置信,喃喃道:“這……不可能……我來之前吃了解藥,所以我不會中毒,可他們又為何……”

  楊朝軍忽地喝道:“我知道了,你必是偷偷給了他們解藥!”

  范二花子抬手拍開楊朝軍的手,冷笑道:“我給他們解藥?從昨夜到現(xiàn)在我不是一直在你的監(jiān)視下么?”

  見楊朝軍怔住,他又繼續(xù)說道:“你當(dāng)我不知道么?從昨夜開始我的茅屋外便有你的兩條狗,他們哪只眼睛看到我給了夏逸解藥?

  至于方才你就在那后花園里,我們說了什么、做了什么你都一清二楚,你看見了還是聽見了我給夏逸解藥?”

  見楊朝軍無言以對,范二花子才低聲道:“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只要我不趕他們走,他們絕不會走,此次不成,還可以再謀劃一次。”

  “再謀劃一次?”

  楊朝軍卻笑了笑:“不必了,我這就將舒妃正在闕城的消息上報組織?!?p>  范二花子驚道:“你不想要這份大功了么?”

  楊朝軍道:“我當(dāng)然是想要的,但有你在此,我是如何也得不到這份功勞的?!?p>  范二花子變色道:“你什么意思?”

  楊朝軍的劍已指著范二花子,諷笑道:“你又以為我不知道么?你在肉食中下毒,卻又在酒中放了解藥。

  此舉既讓我相信你對組織的忠誠,又救了舒妃等人的性命,同時又拖延了組織對這三人的搜捕,真是好一招一石三鳥之計?!?p>  范二花子握緊了拳,似乎想要發(fā)動搏命一擊。

  楊朝軍道:“你不是我的對手?!?p>  “他不是你的對手,我又如何?”

  楊朝軍只聽到頭上方聲響,抬頭一看,卻見到夏逸已不知是在何時高坐在鄰樓的屋檐上。

  昊淵刀出,刀勢隨著夏逸一躍而下而威力遞增,楊朝軍不敢硬接,果斷疾退,立時遠(yuǎn)離了范二花子。

  楊朝軍滿臉的驚怒:“你……你為何會在此?”

  夏逸淡淡道:“其實(shí)從范二花子出門那一刻起,我就跟隨而來?!?p>  楊朝軍道:“你……究竟是幾時發(fā)現(xiàn)了我的身份?我又有什么破綻?”

  夏逸道:“其實(shí)我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你們的破綻,只不過以我對你的認(rèn)識,你是絕不會看得上一個身為乞丐的世侄,哪怕他位職丐幫長老,而范二花子與我相交多年,我也知道他與你這樣的人最處不來?!?p>  范二花子竟也連退了幾步:“你……已都知道了?”

  夏逸道:“我只知道你不該對我隱瞞你的真實(shí)身份的?!?p>  范二花子垂下了頭:“你……你說的不錯……可是我的爹仗著獨(dú)尊門的相助,才從一個窮酸秀才成為一城首富,他死后獨(dú)尊門自然找到了我……我沒得選……”

  他又忽然揚(yáng)聲道:“何況我也知道你與狂刀老七的恩怨,你若知道我是獨(dú)尊門門徒,我們還能成為朋友么!”

  夏逸長長地嘆了口氣,他居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范二花子。

  到此刻他才發(fā)現(xiàn)范二花子的內(nèi)心仍然自卑,他無法釋懷自己父親的作為,也羞恥于自己身為獨(dú)尊門門徒的身份——當(dāng)一個人無論如何也不愿原諒自己時,再沒有任何人可以幫助他。

  楊朝軍忽然冷笑道:“朋友?你這假乞丐也配擁有真正的朋友么?”

  夏逸瞪著他,目中似已升起一絲怒意:“恐怕玄阿劍宗絕想不到自家山門內(nèi)藏著一個獨(dú)尊門的奸細(xì),你說我們?nèi)羰亲侥闳バψ?,唐劍南宗主會如何處置你??p>  楊朝軍大笑道:“你做不到的。”

  夏逸反笑道:“我做不到?”

  話音剛落,范府的后門突然爆裂——一個身軀撞破木門,自院內(nèi)倒飛而出。

  接著便見到徐舒舒奔了出來,又急又憂地扶起摔落在街道上那個身軀,定睛一看,居然是傅瀟!

  “傅大哥!”

  傅瀟卻對徐舒舒的關(guān)懷置若罔聞,只是一臉凝重地盯著范府內(nèi)。

  腳步聲。

  這腳步不快不慢,也不重不輕。

  一個老人走出后門,映入眾人眼中。

  這老者看來五十余歲,頭戴潔白綸巾,一身鶴麾也是一塵不染。

  這老人的眼神看似空洞無神,卻又像是一個無底洞,永遠(yuǎn)無法望穿其底。

  顯然,傅瀟正是被這老人擊傷,飛出門外。

  見到這老人,楊朝軍的嘴角已泛起笑意,而范二花子的后背已被汗水濕透,他的嘴顫抖了幾下才說得出話:“屬下……參見師爺!”

  “師爺……墨師爺?”

  夏逸的心也隨之一緊,他終于知道楊朝軍有恃無恐的原因,只因獨(dú)尊門三位舵主之一的墨師爺亦在此地!

  “范林,你實(shí)在令本座很失望?!?p>  墨師爺?shù)穆曇艉芄殴?,既像一個剛到立冠之年的青年在吟誦,又像一個四十而立的中年大漢在談笑,還有些像一個飽經(jīng)滄桑的老人在嘆息——你只聽的出這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范二花子的身子也顫抖起來:“屬下……不知師爺何意?”

  墨師爺?shù)溃骸捌鋵?shí)本座這兩日正在闕城附近,昨夜收到楊朝軍的消息后便已到了闕城?!?p>  見范二花子驚駭?shù)仄沉藯畛娨谎郏中煨斓溃骸皸畛姂岩赡銓M織不忠,故而裝作貪功之輩,只為引出你的狐貍尾巴……背叛組織的下場,你應(yīng)該已明白了?!?p>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已向范二花子緩緩走去。

  范二花子已感到由腳底升到頭皮的涼意,他雖然很想逃亡,但他的雙腳似已被灌了鉛一般重——絕望已壓毀他的求生意志。

  眼見墨師爺將要走到范二花子跟前,夏逸忽然喝道:“你還不走!”

  他嗖地躍出,倒轉(zhuǎn)昊淵,以左手輕托刀背,刀尖向上,猛挑向直指墨師爺左腋下——“斷水”第三式!

  墨師爺霍然回首,眼中微微露出驚訝之色,而左掌已迎向了昊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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