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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見云霞

章八 路見不平

既見云霞 頻夢揚州 5040 2019-05-22 02:03:33

  雖然說書先生棄了本行和別人聊天喝茶去了,但倒也無人敢上去打擾,本該清靜的茶樓里依舊熱鬧十分,有種西北特有的豪邁勁。而這之中的張月初和王雪唱兩人相談甚歡,不知不覺杯中的川青已經(jīng)見底,王雪唱便吩咐小二上來沏茶,絲毫沒有厭煩之意。

  兩人交談中,張月初也不再隱瞞,把自己所經(jīng)歷與所知盡數(shù)告訴了王雪唱,王雪唱看張月初言語之真誠,便也絲毫不隱瞞地將關(guān)于自己的所見所聞所經(jīng)分享給張月初。不過好在張月初入世不深,對烏程王家也沒什么概念,倒顯得也淡定。

  雖然對江湖之事張月初并無太大的興趣,練武的初衷也只是為了報仇,和那些仰慕高手大俠瀟灑江湖的江湖人士不同。不過畢竟下了決心習(xí)武,多問問武道一事對自己絕無還害處。

  兩人交談著聊到了玉門關(guān)中的江湖人士,王雪唱便說起了玉門關(guān)的兩大巨擎:雷明雷班頭和屠夫鄭彪。

  茶還未到,王雪唱不知是說書人本性爆發(fā)還是跟張月初太情投意合,簡直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雷班頭本是荊州人,生于武學(xué)世家,不到二十的年紀(jì)便跨入二品,當(dāng)真稱得上天縱奇才。”

  要知道區(qū)區(qū)二品小宗師便能在小都小郡內(nèi)開宗立派成為開山鼻祖。像沙馬幫的李安能有今天,其實真正仰仗的只是對他忠心不二的樊黎而已。而一品境宗師除了三教中人,那江湖散人可真是鳳毛麟角,神出鬼沒。而且作為一品高手更是各大勢力甚至朝廷爭奪的對象,被當(dāng)作菩薩敬奉,而這類人大多深居幕后,常人很難見到。天下之大,要尋得一名一品高手又何止是大海撈針。

  “雷班頭這人剛正不阿,若是做官,確實乃百姓之福。但廟堂之上,爾虞我詐何其之多,當(dāng)初雷班頭年紀(jì)輕輕血氣方剛的,哪懂什么人情世故,于是便得罪了當(dāng)?shù)匾晃焕蠣敗D抢蠣敭?dāng)時看上一窮苦人家的女兒,便起了納妾的念頭。誰知那姑娘家與一名即將上京趕考的書生好上了,兩情相悅,誓死不從。亂世初平,這等烏煙瘴氣的狗屁事并不少見,于是便有了一家四口滅門的慘案,那名書生倒是幸運沒被波及。”

  “這事隱秘,本該就如此消失于歷史的塵埃之中,誰知后來一名作案的家奴喝醉酒后無意將此事說了出來,恰巧雷班頭正在旁邊喝酒,聽完便將此人拿下,了解完案情后,雷班頭找到了那老爺,想要他給個說法。那老爺京中有背景,也不懼,表面上點頭哈腰說會給說法,暗地里修書一封送去了京城許家。許家家主乃是許元方許太師,許太師何人?刮過地皮,當(dāng)過宰相,還罵過陳希文和范長天,乃是廟堂上有數(shù)的實權(quán)派之一。當(dāng)年建國,許家富可敵國,支援的糧草錢幣不可計數(shù),于國于天下都是有過大恩的。雖然雷班頭生于武學(xué)世家,但雷家于廟堂中毫無聲音,終究只是個綠林江湖世家罷了,怎么可能斗得過許家?于是雷班頭便被調(diào)到這偏遠的西北,在雁門關(guān)做一名小小的班頭。”

  張月初聽罷,點點頭,表示對雷班頭的同情。隨后便聯(lián)想到自家遭遇,心中頓時憤慨不已,微微握緊拳頭。

  店小二端著茶壺,小心翼翼給面前兩位公子哥沏滿飄香四溢茶水,便又轉(zhuǎn)身離去。王雪唱笑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張月初喝茶。

  張月初拿起茶杯小飲一口后說道:“這么聽來,雷班頭可惜了,本該可以有一番作為的,可在這種西北地區(qū)怕是永無出路了?!?p>  王雪唱搖了搖頭回道:“是了,可惜了?!蓖跹┏哉Z中也流露出惋惜,或許更深的地方還有一絲不滿。

  對好人,世道本不該是這樣。

  不過一剎間,王雪唱又已是滿面溫笑,他又恢復(fù)了說書人的本性,繼續(xù)說道:“除了雷班頭外,雁門關(guān)內(nèi)還有一個外號“鎮(zhèn)關(guān)西”的鄭彪。此人倒是惡名昭著,據(jù)說年輕時也是游俠一名,后來江湖上出了事,遭到了官府追捕,不知怎么流落到此地,開了一家包子鋪,對此官府反倒是不再過問,這也是成了一件怪事?!?p>  張月初轉(zhuǎn)動眼珠回想起昨日場景,心說那“鎮(zhèn)關(guān)西”應(yīng)該便是昨日那包子鋪的老板了。于是他便開口問道:“王大哥所說的包子鋪是不是在西街街角?”

  這次反倒是王雪唱詫異了:“正是了,不知道李兄弟是如何知道的。”

  張月初便解釋:“我昨日路過西街街角,看到一名骨瘦嶙峋的小乞丐正望著那包子鋪,我心想這小乞丐可能幾日沒吃東西餓了,我便上前去買了兩個大肉包送給了他,反正兩個肉包也值不了幾個錢。”

  聽完緣由,王雪唱長舒一口氣笑道:“沒想到李兄弟也是心地善良之人,不過還好你昨日自己沒吃那肉包。”

  張月初好奇道:“為何?”

  王雪唱說道:“因為。。。。。!”

  張月初吃了一驚:“什么?”

  王雪唱便講鄭彪的惡跡斑斑全部敘述了一遍,在聽到鄭彪捕殺落單的乞丐,張月初更是臉色慘白。

  短暫地緩解了惡心的感覺后,張月初突然想到:鄭彪以捕殺乞丐為業(yè),那昨天自己碰到的小乞丐豈不是……兇多吉少了?

  一想到那可憐的小乞丐被那手段殘忍的鄭彪盯上,吃了包子之后被虐殺,張月初不禁打了個寒蟬。

  亂世人命不如狗,張月初是天下通緝之人,本該獨善其身,這類事情不應(yīng)該去管,但不知道為什么,他內(nèi)心之中,產(chǎn)生了一個救下小乞丐的念頭。

  就當(dāng)此時,一群衣著暴露的壯漢走進了酒樓,刷刷刷地坐在了兩人隔壁的桌子。幾個人叫了壺茶后便有說有笑地議論了起來。

  “鄭屠子今天沒開包子鋪。”一個獨眼的大漢說道。

  “怕是又去咯。”一個牙尖嘴利的壯漢尖聲道。

  “不知道雷明今天什么反應(yīng)……”

  幾人聊著天,對他們而言內(nèi)容再尋常不過。突然張月初站了起來,轉(zhuǎn)向幾位大漢問道:“幾位大哥好,小弟有事相求,不知道幾位大哥嘴中的鄭彪往哪邊去了?”

  張月初的行為倒是讓幾個大漢愣一下,那個帶頭的獨眼大漢率先反應(yīng)過來:“鄭彪啊?好像往城東邊去了。不知道兄弟找他是有仇還是有舊?”

  張月初拱了拱手:“在下與他有些私事。”說完拿起桌上的愚公便喊:“小二結(jié)賬!另外這桌幾位大哥的茶錢一并算了!”

  聽到這素不相識的少年要幫兄弟幾個結(jié)賬,平白無故少了筆茶錢,那獨眼大漢心中甚是歡喜,便開口關(guān)心道:“若是有仇,那小兄弟請當(dāng)心了,那鄭彪不是好善之徒?!?p>  張月初回道:“多謝大哥,在下銘記于心?!闭f完便準(zhǔn)備向茶樓門口走去。

  突然一只手猛地拉住了張月初,張月初回頭一看,卻是那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儒生王雪唱。

  王雪唱望著張月初,開口道:“李兄弟?!?p>  張月初有些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王大哥……”

  王雪唱回答開門見山:“既然李兄弟你俠字當(dāng)頭,那我便陪你一道去?!?p>  張月初嘴巴有點苦澀:“可王大哥你……”張月初本來想說自己過去是想救下那個可憐的小乞丐,說不定得跟鄭彪刀劍相向,王雪唱一介儒生,一道過去,真動起手來必然會收到波及,萬一出了事,自己必然后悔余生。但是看到王雪唱那堅定的眼神,張月初話便再也說不出口了?!?p>  “那好,謝謝王大哥了。”

  王雪唱也是不拖延,背起書箱便往外頭走去:“快走,小乞丐性命要緊?!?p>  兩人快速走出茶樓,便一齊趕向了城東。

  城東一處無人的空地上,一名衣衫襤褸的小乞丐坐在黃土上發(fā)呆。

  他姓趙,生于富貴之家,從小其實也算得上嬌生慣養(yǎng),但因為家中事變,不得不流落江湖。好在他天性善良樂觀,并從小受到自家大伯良好的教導(dǎo),即便身份落差如此之大,也不至于自暴自棄,自生自滅。甚至有時候他覺得比起家中的森嚴(yán)他更喜歡這種四海為家的自由自在。

  可惜就是經(jīng)常沒東西吃,會餓肚子不好。

  他想起了昨日送他肉包的小哥。他從離開家中到現(xiàn)在,也經(jīng)歷了過不少小風(fēng)小雨,見慣了一路上人們的冷漠和世態(tài)炎涼,在這樣的襯托下,昨日那位小哥的善心更顯得難能可貴。不知不覺又想起了大伯,想起來大伯大概也是這樣善良的人。記得小時候大伯曾說受人滴水之恩,必涌泉相報。也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報答那位小哥的恩情。

  唉,大伯大伯,也不知道這些年你過得好不好。

  就在這時,他望見遠處有一個身影正在朝他靠近,他仔細瞧了瞧,竟然是城西那包子鋪的老板。他猛地站起身,有一種不詳?shù)闹庇X在他心中冒出。

  那包子鋪老板自然是鄭彪,但與往常不同,他這次面容和藹,絲毫沒有傳聞中那么陰險嗜血。鄭彪在小乞兒略顯戒備的眼神中慢慢靠近,他笑著說:“小兒,爺爺做的包子好吃嗎?”

  小乞兒皺了皺眉,心道這人好沒素質(zhì),開口就稱他自己為爺爺,不過那包子味道確實還行。小乞兒經(jīng)歷了那么多早就不是幼年時那個單純的孩子,自然懂得應(yīng)和,所以表面上他還是笑著回答鄭彪道:“大爺?shù)陌雍贸允呛贸?,可惜小乞兒沒吃夠。”

  鄭彪似乎對小乞兒的回答十分滿意,點了點頭:“那你還想吃嗎?”

  小乞兒眨了眨眼睛,真誠地點了點頭。

  看到了小乞兒的神情,鄭彪心里就是一喜。本來對于這種小乞丐,鄭彪就算趁著無人注意的時候動用武力將他擄走,也不會怎樣,兩人實力差距如此之大,小乞兒不敢反抗,也不見得會反抗,只是上次雷明過來警告他,別在城內(nèi)惹是生非,讓他稍微有些顧忌。

  本來鄭彪這種武道手段,區(qū)區(qū)一個二品的雷明,并不懼怕,但是雷明身后的荊州雷家在江湖上地位還是有點的,鄭彪孤家寡人一個人,他還是想多活幾年,到時候拼個魚死網(wǎng)破,沒意義。而且雷明這人雖然剛直但不迂腐,也挺好說話的,人家新官上任三把火,賣個面子給他,不虧呢。

  只是在這西北這凄涼之地,想做出政績回歸中原,難于上青天,在鄭彪心中,雷明如此做派怕也只是自欺欺人罷了。

  鄭彪笑瞇瞇,那滿是邪氣的臉甚至有些扭曲:“爺爺有家包子鋪,小兒你是知道的,但爺爺孤家寡人一個,平時忙不開鍋,所以你要是肯在爺爺手下打小工,爺爺天天拿包子喂你。呸,撐死你都可以!”

  聽完鄭彪的話,小乞兒倒是犯難了,雖然眼前這人說話不堪入目,但他說的話倒不似作假,雖然他做的包子味道一般,但要是每天都能吃到飽,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啊!但是他為什么要找我這個小乞丐呢?找個身強體壯的年輕人不更好嗎?一時間他也拿不定主意。

  看到小乞兒那猶豫不決的樣子,鄭彪頓時怒從心生,大聲吼道:“發(fā)什么愣,這么一份天大的好事擺在你面前,臭小兒你還猶豫什么?爺爺?shù)陌泳退阕龅迷匐y吃,也比你天天喝西北風(fēng)來的有味道!趕緊跟爺爺走?!闭f著手便朝小乞兒抓去。

  小乞兒本來還在猶豫,看到鄭彪如此蠻橫,頓時就心說不妙,趕緊往身后撤去。鄭彪是誰?人送外號“鎮(zhèn)關(guān)西”,一只大手抓去,豈是他一個小小乞兒能逃脫的?

  當(dāng)鄭彪的大手握住小乞兒的左肩時,小乞兒頓時覺得一股劇痛,肩膀散架般。他本身身材瘦削,全身上下沒幾兩肉,哪吃得住鄭彪這等力氣?嘴中狂喊痛字不止。

  可鄭彪哪會理他,肉豬都到手了,你痛不痛關(guān)爺爺屁事。

  “好痛啊,你……你,你放手。我,我跟你走就是了?!毙∑騼航K于是忍不住了。

  “知道痛了?現(xiàn)在想跟爺爺走了,早干嘛去了?”鄭彪嘲笑道。

  “我……我知道了,你放手,我真的,真的跟你走。你再不放手,我可真的要死了!”小乞兒用了九牛二虎之力忍著肩膀的劇痛回答鄭彪。

  鄭彪“哼”地笑了一聲,終是放開了小乞兒。小乞兒“啪”的一聲,痛地跪在了地上,右手狂揉左肩不止,低著頭,嘴中還在大口呼氣,仿佛鬼門關(guān)前走了一遭。

  鄭彪站在他身旁俯視著他,心想人世間大部分的人,都跟這小乞兒一樣,骨頭不硬,嘴巴硬,真是掃興。

  一個小身影跪著,一個大身影站著,兩個人就這樣一起呆了一小會。小乞兒站了起來,看樣子,身體是恢復(fù)好了,但他的右手還放在左肩上,說明左肩受的傷害不輕。

  他吞了口口水,試探著問:“那我能不能,能不能回我的窩,拿點東西?”

  鄭彪仿佛聽到了什么笑話,一下笑出了聲:“你個穿一條褲子能露出半個尻的小乞丐,莫非還藏著什么珍寶不成?”

  小乞丐有點難堪,撓了撓頭:“是我娘留給我的東西,雖然不是什么值錢的玩意兒,但畢竟是我為數(shù)不多擁有的東西了?!?p>  這下反而是鄭彪愣住了,他當(dāng)年也是孤兒,父母雙亡,只得跟弟弟相依為命。不過現(xiàn)在弟弟也已經(jīng)走了,只留下自己孤單一人。從某種意義上說,他也何嘗不是一名乞兒?面前的小乞兒還有她母親留下的遺物,可是自己呢?父母,乃至最親的弟弟也什么都沒留下,何其悲哀。

  想著想著,他第一次心中竟然有了放過這小乞兒的念頭。

  過了許久,他長嘆一口氣,說:“那你去拿吧,我就不陪同你一道去了,我的店鋪你知道在哪,你取完到店里找我即可?!?p>  言語之中甚至不再稱自己為爺爺,不再稱小乞兒為小兒。

  小乞兒面露驚喜,連忙道:“謝過大爺!”

  說完他轉(zhuǎn)身想朝著更東面的地方去了。

  鄭彪不傻,這里再往東,便是東城門了,這小乞兒十之八九也是在騙他,不會再回來了。

  “如果這小子言而有信,回頭找我,那我便收他做親傳弟子,也不枉我可憐一生;要是真的一去不回,那就算了,就當(dāng)……可憐我自己了。”

  他心里如此默念著。

  就在此時,他身后有一道似曾相識的聲音傳來,打斷了他的思緒,也打斷了小乞兒的步伐。

  “喂,鄭彪!”

  兩人同時轉(zhuǎn)頭,轉(zhuǎn)頭的同時又是一道聲音:“小乞丐快跑!”

  鄭彪轉(zhuǎn)過頭,迎接他的是一道正從空中向自己砸來的黑影,以及即將割裂他鼻梁的刀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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