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兩條牛命
見王秋蘭帶了林晗玉幾個過來，里正媳婦賴氏趕緊過來罵王秋蘭不懂事，怎么這個時候把外人帶進(jìn)來了。
王秋蘭被婆婆罵，反而豁出去了。
“娘，這是翠花嬸家的女兒，就是那個天神賜的丑女兒，她說她有辦法給牛接生。”王秋蘭說完，見婆婆臉上明顯不信，又大聲補(bǔ)充了一句，“是天神告訴她的?！?p> 聽到天神兩個字，其他人都圍了過來。
雖然沒人信十來歲的娃會接生，但也沒人敢不信天神。
里正一家人面面相覷，一時決定不了該如何才好。
“你這小女娃真會接生？”里正吸了口手上的旱煙，皺著眉問。
“會。天神告訴我的?！绷株嫌駨娜菀恍Α?p> “什么天神說的，是你這小娃信口雌黃，胡亂吹牛的吧，天神若是真要告訴人，那至少也得選個大人，告訴你一個小娃有什么用？”賴氏斜睨著表示不相信，若不是里正在旁邊，輪不到她發(fā)號施令，怕是一早就把林晗玉給趕了出去。
她一想到今早劉青荷和她說的話就心里更來氣了。
今天一大早，劉青荷就過來家里了，半哭半鬧地和她說：“老嬸子啊，你是不知道，我為了你家秀兒的事可是受了大委屈了?！?p> 賴氏早預(yù)料到李翠花沒那么容易答應(yīng)讓大灶入贅，她這不是先禮后兵么，所以只是笑笑安慰劉青荷。
誰知那劉青荷又道：“老嬸子啊，你是不知道李翠花多囂張，說什么這年頭不是誰當(dāng)官誰有本事，是誰會生兒子誰有本事，還說……說您雖然生了三個兒子吧，但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傻，新娶的媳婦又生不出兒子來，這家遲早得斷根兒?！?p> 賴氏一聽這話就氣得滿頭炸了，正所謂痛腳怕踩，她生了個好娘家，又嫁了個好婆家，獨(dú)獨(dú)那三個在戰(zhàn)場上丟了腿丟了胳膊和傻了的兒子是她沒法說的痛，就算心里明白一定是劉青荷添了油加了醋地說出來的，她還是把李翠花給恨上了。
這會兒，李翠花的女兒居然說要給她的牛接生，呵呵，怕是妒忌她家有牛，要趁機(jī)謀害了牛吧。
賴氏將她一推，“人長得丑，膽子倒是不小，小小年紀(jì)竟敢謊稱天神旨意，當(dāng)心天收了去。”
林大灶趕緊扶著林晗玉，朝賴氏道：“我妹子從不虛言，你們要是不信，我們走就是了?！?p> 說完，就要拉著林晗玉離開。
“翠花家的姑娘，等一下！”人群中一把蒼老的聲音亮了出來。
林晗玉定腳，轉(zhuǎn)身，只見一個漂亮的小姑娘扶著一個年邁的老太太撥開人群走了過來。
里正的娘王老太，今天已經(jīng)近七十了，嘴角有些歪斜，站立也不太穩(wěn)，剛才一直坐在后面的椅子上，這會兒讓人扶著起身朝林晗玉走了過來。
“你說你會給母牛接生，幾分把握？”王老太問。
“牛我還沒看到呢，哪能斷定幾分把握?！绷株嫌衤柫寺柤?，“但我知道，如果我不幫忙，你家的牛十成十是保不住了，一尸兩命！”
婦人難產(chǎn)在古代都已經(jīng)相當(dāng)于半個絕癥，更別提牛了。
“行，就讓她給母牛接生！救了牛有賞，救不了算我的。”王老太只是思索了一會兒，然后開口，一錘定音。
賞？林晗玉心中一動，望著王老太，“賞什么？”
王老太一愣，說賞是口快，雖然肯定會賞，但賞什么她真還沒想。
“你想要什么？”她問。
“兩頭肥羊。”
林晗玉此話一說，那賴氏又跳了起來了，“你……這膽子還真上天了，敢一開口就要我家兩頭肥羊！”
林晗玉不看賴氏，只盯著王老太，“兩頭羊換兩頭牛，劃算的可是你們家。”
白天看著林三柜放的那些肥羊，她就饞了，沒想到晚上就有機(jī)會得到羊了。鮮嫩的肉做火鍋，腩肉拿來紅燒，蹄子拿來燉豆子……趁著人家考慮期間，她已經(jīng)在腦子里快速安排好了各個部位的吃法。
“行?！蓖趵咸珱]有考慮太久就開口答應(yīng)了?！澳憔然貎深^牛，我給你兩頭羊?！?p> 王老太的話在這個家里就是絕對的權(quán)威，就算是里正也得聽。她這樣說了，所有人都不敢再反對，就算是賴氏，也只是拿眼恨恨地望了林晗玉幾眼，然后氣呼呼地走到了一邊，讓開了路讓林晗玉走進(jìn)牛棚。
林晗玉示意其他人還留在外面，她獨(dú)自放輕了腳走了進(jìn)去。
躺在干草堆上的母牛左側(cè)臥著，羊水早就破了，一小截黑蹄子已經(jīng)從母牛下腹露了出來。大約生產(chǎn)時間已經(jīng)很久了，母牛雙眼瞇著，呼吸淺促，顯是疲憊得很。
“秋蘭嬸幫我打個下手，其他人都退遠(yuǎn)些吧，人太多會讓母牛緊張的。”林晗玉朝所有人道。
王秋蘭留下幫忙，其他的人果然退遠(yuǎn)了，但還是隔著牛棚朝這邊張望過來。
林晗玉讓王秋蘭準(zhǔn)備好一盆熱水，一把剪刀。
她先在熱水里洗干凈了手，然后慢慢地靠近母牛蹲了下來。手邊摸著母牛的大肚子邊朝母牛道：“好樣的，我搭你一把手，咱們再努力一把就把牛寶寶給生下來了?！?p> 像是在回應(yīng)林晗玉，母牛輕輕哼了聲。
打好了招呼，林晗玉就開始了，順著肚子向下，她雙手握住了那只脫出母牛體內(nèi)的那只小黑蹄子，然后順著關(guān)節(jié)折彎了又送回了母牛體內(nèi)！
啊……
一邊偷看的眾人都忍不住訝異出聲。賴氏的臉已經(jīng)黑了，這接生不往外拉，怎么還往里送了。她這會兒心里也是矛盾，一方面想要母牛順利生產(chǎn)，來年春耕才有指望，另一方面想到牛生產(chǎn)好就意味著要送出去兩頭羊，她又不那么順氣了。結(jié)果是越想越氣，站立不穩(wěn)險些要倒。
其他人倒沒那么多心思，一心盼著母牛順產(chǎn)，大家的眼睛都盯著牛棚內(nèi)，眨都不眨一下，只有扶著王老太的那個小姑娘，總拿眼睛偷偷地瞅林大灶，而林大灶也時不時瞄向她，目光一旦交匯，兩人又各自望向一邊了。
牛棚里面的王秋蘭最是緊張，這人可是她引進(jìn)來的，萬一不成功，那婆婆非得遷怒她不可。
“別緊張，頭先下是不可能了，咱們讓屁股先出來吧?！绷株嫌裥÷曊f道。像是對母牛說，又像是對王秋蘭說。
說話間，林晗玉雙手已經(jīng)拉扯著小牛的屁股輕輕地往外送了。她這十二歲的身體力氣不大，這么拉已經(jīng)讓她臉都憋紅了。
萬眾矚目之下，小牛的屁股出來了，不一會兒，兩只后腿也出來了，然后是腹部，林晗玉故技重施，又用雙手順著小牛的腹部伸進(jìn)了母牛體內(nèi)，將小牛的前蹄順了出來。
就只剩下頭了，林晗玉一只手從母牛腹內(nèi)捏著胎牛的口角，另一手輕扯它的前蹄，緩緩地?fù)堋?p> “出來啦，出來啦?！币恢倍⒅吹牧秩衤氏葰g呼起來。其他人也都?xì)g喜起來。
林晗玉剪掉了臍帶，結(jié)扎好斷端，又去推剛落地的小牛。
這小牛生下來跌跌爬爬三次就得站穩(wěn)了，不然就說明體質(zhì)太差，根本活不成。
躺在一邊的母牛睜大了眼睛看著小牛，目光里滿是悲傷?？磥磉B它這個母親也擔(dān)心自己的孩子存活不下來。
林晗玉也沒什么力氣了，這個身體畢竟才十二歲大，剛才這一番助產(chǎn)手腳并用，已經(jīng)讓她滿頭大汗、精疲力盡了。
可是錯過了這個最佳站立起來的時間，小?？赡芫陀肋h(yuǎn)站不起來了。
她干脆一屁股坐在干草堆上，用雙腳去踢。
四周響起一片置疑聲，“這小牛夠虛弱的了，她怎么還去踢！”
“別吵，想小牛活就給我安靜點(diǎn)?！绷株嫌窈龋痔吡艘荒_。
小牛吃疼，掙扎著站起來了。搖晃了兩下就又倒了下去。
林晗玉又再踢，這次小牛用比較快的時間就站了起來，先是踉蹌了兩下，但是卻沒有倒下來。不一會兒，小牛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站立，四肢挺得直直的，比出生時仿佛長大了許多，再過一會兒，小牛已經(jīng)圍著牛棚小跑了起來了。
這下，所有人又嘆又服，原來生牛還可以這樣。
林二桌走進(jìn)牛棚的時候，林晗玉正輕柔地為母牛手剝胎盤。
林二桌正想稱贊妹妹幾句，看到林晗玉雙手把一團(tuán)血肉模糊的東西從母牛肚子挖出來，畫面驚怵至極，兩眼一翻，直接暈倒在地。
其他人都笑了，原來這林二桌天不怕地不怕怕見血啊。
*
林晗玉洗干凈手，伸手往倒在一邊的林二桌中指尖一掐，林二桌吃疼，翻身爬了起來。見其他人都在笑，不好意思地直撓頭。
走出牛棚，林晗玉就看到賴氏手里拿著塊粗麻布過來了。
“哎呀，玉兒真是厲害，比那個劉青荷可強(qiáng)多了，來，老嬸子這屋里的剛好有塊布，夠你做兩身衣服的了，送你了，當(dāng)是謝你為牛助產(chǎn)之恩?！?p> 林晗玉知道這賴氏想賴掉那兩頭羊，嘻嘻一笑，示意讓二桌把布先接過來，既然她想再搭上一塊布，她干嘛不收。
“謝謝老嬸，我就知道老嬸子最是大方厚道，王太奶奶都答應(yīng)了送兩頭羊了，您還嫌不夠，要添塊布給我，盛情難卻，那晗玉只好收了，說聲謝謝啰。”
賴氏臉一黑，她哪里是添塊布，是只想送塊布好吧。
“那個……”
“給我住口！”
賴氏正想說送了布，羊就不能再給了，卻被王老太略有些生氣的聲音給打斷了。
王老太在一邊看到賴氏送布就知道她心里的小算盤，只是來不及阻止。布送出去就算了，得打住她要說的話，免得給她兒子丟臉。
“秋蘭，你過來?！蓖趵咸焕頃囀希苯咏辛送跚锾m，“去，親自去羊圈里挑兩頭肥羊，和玉兒他們一起過去，你代我親自把羊送到翠花家去?！?p> 賴氏百般不舍得，明面里不敢反對，卻小聲朝里正道：“一個小孩子，順便送點(diǎn)布匹吃食打發(fā)了就好了，何必這么認(rèn)真。再說了，你這會兒送了兩頭羊，等那個大灶進(jìn)門，咱再給他家兩頭羊，那他們家豈不大發(fā)了?！?p> 里正也舍不得，可是這事他還真做不了主，只好拿眼瞅自己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