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幽深的密林當(dāng)中,巨樹遮天蔽日,無數(shù)藤蔓纏繞著巨木,有些許樹木已經(jīng)被無數(shù)藤蔓纏繞致死,無數(shù)藤蔓纏繞成木,爭奪陽光。
一位約是中年頗為消瘦的樵夫正在密林當(dāng)中奔逃,這密林已不是他常日伐木之所,他已經(jīng)深入其中,密林深處有著巨蟒猛虎,是他平日里根本不會踏足之地。
可今日他卻無路可選,如今明明還是青天白日,日上中天的時刻,樵夫的身后卻傳來陣陣吼聲,不似虎嘯,不似狐鳴,不屬凡塵常人所能發(fā)得出的聲響。
一道腐朽糜爛的身影追逐著樵夫,樵夫恐慌奔走,滿臉驚懼,他已經(jīng)是連回頭再看那怪物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了。
只見樵夫后方,那追逐他的身影骨瘦嶙峋,身披腐朽變色已經(jīng)破爛了的壽衣,那怪物還有一具人軀,卻已經(jīng)不用屬于凡人所直立行走的步伐,而是四肢著地,追逐著驚慌失措的樵夫,若不是左腿的骨骼已經(jīng)破碎,想必那可憐樵夫早已落入其口。
那竟是一具腐爛已久的尸體,散發(fā)著濃濃的腐臭氣息,身上掛著的腐肉蠕蟲隨著奔行,時不時的掉落在地,在枯葉中跳動掙扎,似還想回到腐尸身上。
或許是腐尸動作太大,甩落在地的蛆蟲有的直接被摔爛在地化作一灘花白爛肉,令人毛骨悚然。
慌不擇路的樵夫見前路生了一顆巨杉,心跳如鼓,手上原本緊緊握著的斧頭也在慌亂之中掉落在地,他頓時剎住了腳步繞后而行。
而四肢著地的腐爛尸首,卻是看也不看,就直接朝著杉木撞去,剎那間杉木遭受了劇烈的撞擊,一樹殘葉頓時飛落,紛紛揚揚的花粉恍若雪傾倒在腐爛尸首身上,將其淹沒恍若一頭生了黃斑的枯猴。
巨杉之上棲息的鳥兒受驚,展翅飛離住所。
撞在樹上的腐爛尸首,眼眶剎那間被甩落一旁,腐朽松動的眼珠子咕嚕嚕的滾落在地,在地上掙扎著,爬出一只漆黑的尸鱉。
腐爛尸首的頭顱在樹下晃了晃,又重新開始追逐著樵夫,破損的喉嚨灌入冷風(fēng),發(fā)出不似在人間的嘶吼。
忽的樵夫正急于奔命逃離之時,卻并未注意腳下之路,就那么被一節(jié)干枯的藤枝所絆倒。
樵夫頓時尖叫了起來,眼中盡是恐慌,身后一直追逐他的腐爛尸首,吼聲愈加的靠近,似乎已至身旁。
他快速的爬起來,眼中盡是淚水,卻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那腐爛尸首距他已經(jīng)不過五六丈,他頓時喉嚨失聲,身體僵硬了起來,雙腿發(fā)軟,看著一步步靠近的腐爛尸首,陷入極度的恐懼當(dāng)中。
腦?;靵y之中,他忽的想起家中等待自己歸家的妻子,那個小小的剛剛出生沒多久,他還未想好叫什么名字的女兒,他不由得尖叫了起來,拼了命的后退。
手中的斧頭已經(jīng)不知何時掉落了,樵夫手中抓住了什么扔向了腐爛尸首,卻沒有對腐爛尸首形成任何的阻礙,一把枯枝落葉與塵土落在了地面上。
樵夫哭喊著,頓時陷入了絕望之中,原本上山帶著的能給他帶來安全感的伐木斧刃,早已不知掉落在何處,腐爛尸首已經(jīng)靠近了他,如今的他連反抗都難以做到。
咻————
忽的,密林當(dāng)中有一道迅疾如風(fēng)的銀芒閃過,從遠處來到了樵夫的身旁,然后從他頸旁穿了過去。
原來是一枚拇指大小的銀色旋釘,不過瞬息便釘入了腐爛尸首的頭顱。
腐爛尸首還在快速前行,急欲啃食樵夫,卻不料銀色旋釘直接將他的頭顱穿透,那一枚銀色旋釘后還連著一根細如毫毛的銀色絲線,身著藍衣黑紋勁裝的少年正站在遠處,一根手指上勾著長絲,只是一握,轟的一聲,銀色旋釘就在腐爛尸首的頭顱之中炸開了。
少年聞著空氣中的腐爛惡臭,不禁用手扇了扇,臉上露出厭惡的神情,扶了扶臉上的鏤空銀質(zhì)面具,正是天工閣的唐十二。
銀色旋釘將腐爛尸首的頭顱為了漫天碎塊,樵夫發(fā)出一聲尖叫,那破碎的尸塊掉落在他胯前,他連滾帶爬的逃離腐爛尸首,頭顱破碎之后腐爛尸首便化作一灘爛肉枯骨落到了地面上。
何宇看著驚恐不已的樵夫,隨手釋出了一句清心訣,剎那間,樵夫忽的一定神,不知不覺就心神安寧,再不懼驚恐,待到何宇一番詢問,這才知曉。
此處邊陲鎮(zhèn)外出現(xiàn)的腐爛尸首是怎么回事,原來那幾日長青宮下山的一行人,來到了邊陲鎮(zhèn),調(diào)查城中異樣,解決了在邊陲城外徘徊,窺視城中活人妄圖進城的魔修之后離城,沒想到那魔修偷盜深埋地底煉制過的尸首,開始產(chǎn)生異變。
過了一段時間,竟然就破土而出,那些散落在各地深埋的尸首,陸陸續(xù)續(xù)鉆出地面,開始攻擊那些日常需要出城上山采藥的醫(yī)師,時而采集野菜山珍的菜農(nóng),伐木的樵夫,狩獵的獵人等。
這魔修十分的狡猾,每一具尸首都埋在了不同的地方,邊陲鎮(zhèn)駐守的修士上山四處搜尋,可尸首破土地點眾多,時間不定,更因水妖之禍,城中駐守修士極為稀少,就算已經(jīng)搜尋數(shù)遍也還是有漏網(wǎng)之魚襲擊凡人,令人頭痛不已。
何宇皺了皺眉,派下山的大弟子江婉柔,三弟子俞持,四弟子師圓圓一行人不應(yīng)如此之快的歸山的,應(yīng)該再待幾日搜尋危險之處。
沒成想居然還有這等隱患深埋地底,雖然或許是并未知曉魔修手段,和經(jīng)驗不足之故,可這確實是他長青宮失策了。
他身為長青宮掌門不能坐視不理,需要盡快地彌補才是。
長青宮山下城鎮(zhèn)里的神仙居之中,俞持飲著茶,看著大快朵頤的三人,眼中有些無奈。
二師兄一看吃得差不多了了,不由得喊店家再重新上一遍桌上的菜。
俞持皺著眉頭,嘖,長青宮上怎么那么多飯桶。
師圓圓嘗著十分清甜的莼菜魚羹,不禁也給俞持遞上了一盞。
“三師兄你嘗嘗這個!”
俞持接過魚羹看著師圓圓神情頗為鄙夷:“這里頭的靈魚不也還是掌門釣的那些么,神仙居的靈廚手藝也沒有掌門的好,你老想來著做什么?!?p> 俞持說著清嘗了一口,皺了皺眉,莼菜老了,魚羹還有些許腥味,總之,不好吃,不喜歡。
師圓圓撅了撅嘴:“可是師傅每次就做一兩個菜,他好懶的!根本不可能一次下廚端出幾十個菜啊!三師兄你再吃點,你看你多瘦阿!每次就吃幾口,長青宮山上剛下的貓崽子吃的都比你多?!?p> 俞持看了看一桌山珍海味,沒有胃口。
農(nóng)逢春源看著店中的客人,歡快的問道:“三師兄!我們可以點一個他們說的刺身吃嗎!聽說是海上傳來的吃法,這樣吃魚很鮮美的,看著好高雅啊!”
俞持暴厭的看了一眼這個小師弟,那一眼直接讓農(nóng)逢春源掉了筷子,在座位上瑟瑟發(fā)抖。
俞持滿臉厭惡暴躁的說道:“我現(xiàn)在就能把你變成刺身,想必定是十分高雅?!?p> 他決定讓神仙居禁了這道菜!不然就叫他們關(guān)門大吉!
原本無情干飯的師圓圓十分嚴(yán)肅的揪住了農(nóng)逢春源的耳朵:“以后不準(zhǔn)在三師兄面前說這個,很危險的你知道嗎!”
很久以前的俞持并不是如今滿身貴氣,一臉倨傲的模樣。
那時的幼年俞持,還是極為愛吃東西的,可是卻染上了蟲病,年幼的他身上似乎有無數(shù)蠕蟲在他身上寄生,皮膚下似乎蠕動著無數(shù)線蟲,不知何時破體而出。
那時的他極為消瘦,骨瘦嶙峋,腹部卻極為腫脹,他的父親每日看他眼中都有些恐懼,母親更是日日對著他以淚洗面。
就是那個時候,他何其有幸的被測出有了靈根,于是他被送上了長青宮,他的父母希望長青宮上的仙長能為他治療。
掌門看了他的身體告訴他,因為他常食魚生,所以身上有許許多多的蟲卵線蟲寄居。
年幼的他被泡在了酒缸里,醫(yī)女長老日日喂他服用藥劑,他每日一服用藥劑便會開始吐血,血沫之中皆是蠕動的線蟲。
他心生恐懼,也很想哭,可是自小被一直教育著,男兒不能淚輕流的他忍受著恐懼和痛苦,每日在酒缸之中沉默,唯一清醒的時刻,便是口中吐血之時,看著那些線蟲在血中蠕動,觸目驚心。
后來他終于醫(yī)好了病,卻風(fēng)聲鶴唳,如遇到毛蟲更是心生恐懼難以動彈,那時的他每日活在恐慌當(dāng)中,總是將自己龜縮在一處,
許久后的某天,四師妹師圓圓上山了,那時的俞持腹部松弛,眼睛凹陷,比師圓圓矮的多,總是一臉?biāo)罋獬脸痢?p> 掌門拎著他的姿勢就像拎了一只貓崽子,然后掌門便對師圓圓說道:“這只便是你三師兄了?!?p> 他那時垂著頭,未曾看清這個四師妹的模樣。
只是師圓圓卻經(jīng)常來找他,師兄,師兄的叫他,他總是不予理會。
直到某日他在長青宮上,一個狂風(fēng)卷過的蜂巢,掉落到了他的門前。
摔開的蜂巢里,蜂蛹在其中晃動,他終于忍不住哭了起來,陷入滿心的恐懼當(dāng)中,嘈雜的風(fēng)聲中夾雜著他的抽泣。
那時的師圓圓又來尋他,將他門口的蜂巢移開,他也還是驚恐不已的蜷縮在一處。
師圓圓上前抱住了他拍著他的后背溫柔的說道:“呼,沒事了,哭吧,有什么害怕的,哭出來好了,等哭完了事情都會好起來的,沒有什么過不去的?!?p> 年幼時四師妹抱住了他,在懷里放下了一整個世界。
后來他覺得,這世上再也沒有什么可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