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著,那一身月白色雙龍織金的龍袍的人
她帶著合宮上下的人還是跪在地上。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p> “朕現(xiàn)在來見你,不算的晚吧”
元熙帝略掀了掀衣袍下擺。
便自主一把坐在慶毓宮大殿。
*
尉遲書不答,成王敗寇,皇帝這里,她是敗。
韓家那里,她有這輩子不能撫平的自責(zé)。
這內(nèi)疚和自責(zé),會折磨她一輩子,永伴一生。
所以,她現(xiàn)在對什么都無所謂了。
反而,很想要一個解脫。
曾經(jīng)她那般恣意妄為。
明知道沒有退路,還帶兵去了城郊。
元熙帝未必那么容易尋得韓宴,只要韓宴一直躲著,韓家就還有生機。
尋找韓宴,這大周,還沒有人有第二個有她這般優(yōu)勢。
有人,有時間,手底下的人還不受韓家勢力的戒備約束。
明知道,元熙帝就是在等她,黃雀在后,她依然一意孤行。
元熙帝因為太后的緣故,又害怕被人看出他想要韓宴死的強烈欲望,并不敢大肆搜城。
當(dāng)初針對韓宴的一系列動作已經(jīng)太惹人注目了。
所以,才緩緩圖之。
這是個里面外面都想要顧及并且運籌的偽君子。
但更可惡的是自己。
明明完全清楚這里面的要害,可她還是這般做了。
甚至去的時候,她心里竟然一直默念,希望韓宴不要在那里,對韓宴,對皇帝,對韓家的作為,對皇權(quán)應(yīng)該的歸屬,皇帝還是韓家,她一直都是矛盾的。
因為這般的矛盾,使得她總是不顧忌的做,或者,覺得這般做沒什么大不了,但真做了,又覺得對不起那另一方。
就如同去救孫縉,她明知道她的行蹤可能全然被元熙帝掌握,她找到韓宴,也就將韓宴暴露在元熙帝的視野里,她想見韓宴,又不希望他在那里。
“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你殺了我。。”
殺人誅心,她相信,元熙帝可以字字如利刃劃過她的心口。
她明知道,她現(xiàn)在服軟的人,是讓她如此受傷的始作俑者,可是,她還是忍不住低吟。
“尉遲書,你曾經(jīng)在朕面前的清高都去哪里了呢。?!?p> 她蒼白了,匍匐在地。
她曾對他的無禮,無視,最終,都被他滿滿的回饋回來。
“我知道我過去不好,我已經(jīng)生不如死了。。”
一想到韓家因為她才一敗涂地。
元熙帝眼中卻筑起熊熊怒火。
一把將她的手腕抓過
忽而,他輕輕的語氣。
“尉遲書,你現(xiàn)在就開始生不如死,以后怎么辦呢”
*
接下來的一個月,慶毓宮如同冷宮。
尉遲書依然被心魔折磨的夜夜難眠。
一想到芍藥,水仙,還有皇后,她的右相舅舅,韓宴。
甚至韓宴,她也已經(jīng)不恨了。
她竟然覺得很愧疚,還有慈安宮的太后姨媽。
她根本不敢面對這一切。
*
七月的一夜,她只覺得胸悶,半夜手?jǐn)R在床上。。
“哇”
墨棋秉了燭,卻是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她依然不敢寐,身體照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
*
腦袋中,她還不敢面對的人,便是她自己的爹娘。。
“墨棋,我。。我要死了?!?p> 枯如骨的手,顫抖著,一把抓住墨棋的手。
墨棋哭著“娘娘。。郡主,你不會死”
只有尉遲書自己知道,她當(dāng)然會死。
這是她這一輩子的心魔。
可是,她不會輕生,她不想輸在元熙帝這般人品的人的手里。不想被他看低,哪怕就剩最后一口氣,她也要撐下去。
*
皇帝派去的人在千機樓搜查出重弩,私藏朝廷重型武器,為死罪,后又查出那些弩器實則來源于古蘭國,查找到韓宴古蘭軍隊來往事實信件,由此定叛國罪。
天機樓頂層的太陽紋標(biāo)識,這便是刺殺皇帝的飛虎堂的標(biāo)識
由此,謀逆罪成。
最終,叛國,謀逆罪條條死罪,誅九族。
最后,除了女眷,韓氏一門全部被定罪,就在這兩日,全部處斬。
連陽王府一并遭了難。
陽王爺被削爵,和王妃一起被流放塞北。
*
“娘娘。。娘娘。你知道奴婢剛才去浣衣局,見到了誰”
“尋真啊。。尋真。娘娘,真是尋真”
“胡說,尋真已經(jīng)死了,怎么會去浣衣局”
“真是尋真啊,娘娘,奴婢不會看走眼的”
尉遲書坐在宮門前的木椅上看著那海棠花曬太陽。
聽見尋真,尉遲書眼才有多眨了兩眨。
*
尉遲書真的見了尋真。
在浣衣局。
尋真給她行了禮,臉上有愧疚
尉遲書才開始覺著一切并不是她想的那般。
她曾以為,如果不是她,韓宴就不會被抓住。
可是,當(dāng)初她對韓宴恨之入骨的開始,不就是因為尋真么。
尋真現(xiàn)在好好活著。
是不是意味著,一開始,她和韓宴就是被人利用挑唆了生了矛盾。
元熙帝的局,一早只是以為在千機樓,沒想到更早。
韓家人,技不如人,認(rèn)輸吧
天機樓被抄撿出那些東西。尉遲書已經(jīng)覺著不對勁了,加上尋真
尉遲書才恍然,實則,無論有沒有她,這個結(jié)果就是自成。
因為這個局被策劃出來的那天,她被別人都是這里面的棋子。
元熙帝就是要讓自己愧疚,把找到韓宴機會留給自己。
他不僅要利用自己,還要讓她背負(fù)罪孽
結(jié)局早定,不甘心又如何。
*
元熙帝在花間軒。
御制的白玉酒壺,擱在白玉圓桌,干凈的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執(zhí)這碧色玉壺的柄。
臉面向一方,眼眸深邃。
“人來了么”
魏林在旁,俯下身,語氣嬌軟無比“皇上,娘娘來了,”
尉遲書精神不濟,就算是墨棋拼命在她臉上擦了香粉,胭脂,依然有看得出憔悴的模樣。
行完禮
“坐吧”
元熙帝道。
“你求著見朕”
尉遲書道
“是的”
“臣妾想求一求皇上的恩典”
元熙帝反問道
“憑什么”
元熙帝淡淡的語氣,此刻,尉遲書見他,卻發(fā)現(xiàn)那清朗面龐,眼如黑曜石般,如秋水沉著,又如深潭清波。
尉遲書跪下
“皇上因為憎惡臣妾,才會留著臣妾的命,臣妾雖不能改變?nèi)魏危@條命卻由得自己,然而這件事后,臣妾愿留著賤命,接受皇上任何處置,”
元熙帝沉思。
“尉遲書,你真是太看得起你自己,朕告訴你,就算是現(xiàn)在,這條命也由不得你自己。?!?p> 尉遲書眼含著淚
“不過,朕可以暫答應(yīng)你請求,你欠朕的,朕要你還,朕在你身上失去的自尊,朕要找回來”
“你身上的自私,朕看得見,如果朕答應(yīng)你后,你了卻了心愿答應(yīng)朕的卻做不到,或者想反悔,我會讓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生不如死,至于你說的想了卻賤命,你尉遲家還有活著的人,朕不讓你死,你別想死”
尉遲書脊梁一顫
“臣妾知道了”
“皇后,朕對外宣稱皇后已死,實則朕把她安置在冷宮,朕不會讓她輕易的死去,你也一樣,哪日你去看看她”
尉遲書背脊再一顫道
“臣妾遵旨”
*
尉遲書本來以為這就要退下。
卻不想那元熙帝一杯一杯的喝著冷酒,時而眼斜睨她,就是不讓退
“尉遲書,別讓朕失望”
尉遲書一懵,結(jié)果帝王的手一揮
“下去吧”
*
尉遲書在天牢里見著韓宴。
雖然無濟于事,但,她還是有許多問題沒有搞清楚。
她想幫他一次,減少她心頭的愧疚。
韓宴見了尉遲書。
也許有洪水般的恨意,此刻也化成一個咬牙切齒的偏頭。
“我曾經(jīng)也恨你,可如今不恨了,你沒要我的命,但是我要了你的”
“我曾經(jīng)以為一定要你死了,我這輩子的傷痛才能消除,可是,現(xiàn)在你真的快死了,我卻一點都不痛快,我欠你們所有人,欠韓家”
“尉遲書,你也知道你欠韓家”
韓宴瞬間放大了瞳孔,但是,把所有的錯,全歸咎于她,也是不對的,就算沒她,事情的結(jié)果是一樣的。
“我一直想問你,你為什么對付孫縉,果然是因為我聯(lián)合孫縉派人,對付水仙姑娘么”
韓宴冷冷道“尉遲書,事到如今,你還是如此幼稚,你這般幼稚的行事,我真的很擔(dān)心,那一次次找著我窩藏人的據(jù)點的,是你么?!”
“你有如此大的本事么!”
“孫縉,是我逼不得已抓起來,抓了他,你在外的助力就會減少,但,我依然一次次的轉(zhuǎn)移”
“韓宴,我問你,你是不是很珍視那對姑娘。。這是你最后一次機會,也是唯一一次,當(dāng)我對你的補償”她聲音很小。
韓宴一直守護的是芍藥,而不是水仙,千機樓聽水仙姑娘彈奏那次,很顯然水仙姑娘騙了自己,有意誤導(dǎo)。
所以才有了后來的,實則韓宴是為芍藥姑娘,跟人起了沖突。
韓宴殺死李心遠(yuǎn)。
尉遲書且認(rèn)為芍藥恨自己,說出那句沒有她,宴哥哥也不會淪落今日,大約是尉遲書從來沒有放棄過尋找韓宴。
而韓宴認(rèn)為她的目的是要找到芍藥和水仙進行傷害繼而報復(fù)他。
韓宴知道尉遲書知道他的弱點。
所以一直帶著兩姐妹東躲西藏。
加上李心遠(yuǎn)的事,他一時失了太后的心不敢尋求助力。
當(dāng)然這一切都只是尉遲書的猜測。
所以,尉遲書開始懷疑,自己對韓宴一開始的感覺就錯了。
也真是奇怪,尉遲書覺著韓宴這個人,她完全摸不清他的喜好,性格。
跟李心遠(yuǎn)大大出手,甚至殺人。
韓宴派人將孫縉捉拿起來,對付孫縉就等于在對付自己。
按理說,她沒叫孫縉對付芍藥啊
韓宴為什么折磨孫縉。
尉遲書見韓宴遲疑
“她對你如此重要,讓你竟然殺了左相的兒子”
“我從來沒讓璟溯殺人”
“那么刺客呢”
“不知道。?!?p> 韓宴不耐煩的道
“那千機樓頂層的那個神秘組織,到底是什么,為什么會在哪里,你這總知道吧”
韓宴不耐煩道
“你煩不煩。。”
“韓宴,你從頭至尾被人算計都不知道,還以為是個精明人,卻不想,真是徹頭徹尾的愚蠢”
雖然,事已成定局,可有些事情,尉遲書還是想要弄清楚,可這位是事至此還不明白,也不愿意去想的人。
“尉遲書,你別以為你幫了我這件事,就可以對著我的人指頭畫腳”
韓宴目眥欲裂。
算了,一想到他已經(jīng)是快死的人。
“我會想辦法把芍藥和水仙救出來,安頓好”
韓宴的面龐總算有了絲柔軟
“照顧好芍藥,她有癔癥”
尉遲書有些動容“你就如此在意她”
韓宴道“我在府門前撿著她們兩姐妹時,她們一個七歲,一個九歲,芍藥從進府就發(fā)病,我沒有辦法,只能將她安置在千機樓,這么多年,我照顧她們兩姐妹,是當(dāng)親妹妹來照顧的,她們跟千機樓花樓里的其他姑娘不一樣”
尉遲書想說,我是你的親表妹,也從未得你善待,最終,你卻把撿來養(yǎng)的女孩當(dāng)親妹妹。
“放心,我會盡我所有,照顧好她們”
*
尉遲書從天牢出來,就看見天上飄著的大片大片的云朵,她突然覺得,心里,有許多東西亮開了。
*
尉遲書躺在那巨大的龍床上,曾她以為她這輩子都不會面臨這般,她是那么高高在上。
進宮后,她想著安然自在的出宮,一副假死藥,換個身份,她還能自在的活著。
帝王曾是那么軟弱可欺,可是,現(xiàn)在角色倒換,她便不得不服著軟,一切都因為她還有所求。
她諂媚,小心翼翼的討好,他的任何要求都雙手奉上,不敢違逆。
久了,她便覺得那都不像她了。
但是,她沒得選。
元熙帝主動留下了韓家的部分未成年男丁,也應(yīng)她所求,給了那兩個千機樓的姑娘。
她答應(yīng)過的,不能毀約
*
尉遲書知道,她現(xiàn)在是真正的宮妃了,但是,她都明明覺得,她與其他宮妃不一般。
至從她侍寢后,似乎就沒再回過慶毓宮,身邊熟悉的能陪她聊天解悶的宮女,唯有一個墨棋。
元熙帝強制霸道,他不允許的事,尉遲書就不做。
專寵的事,大周祖上就定了規(guī)矩。
已經(jīng)二十來日后,尉遲書第一次回到自己的慶毓宮。
大約群臣反對。
已經(jīng)是罪臣之女,陽王府出事,不僅沒有牽連到尉遲書,反而榮寵日上,那些曾經(jīng)反‘韓’的人,又害怕韓家勢力,死灰復(fù)燃,雖然尉遲書嚴(yán)格來說,不算韓家人,但,她是韓太后的親眷,這是不容置喙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