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六年早春二月,天氣特別好。
大哥陸民比桃花大六歲,已經二十二了,到了娶媳婦的年齡。
陸民中等個子,皮膚很白,大臉盤、大眼睛、高鼻梁、大耳朵。見人先笑,然后才開口說話。
桃花家里人多,沒有多余的房間給陸民做結婚用的新房。
因此陸安就早早提交了宅基地申請,但是還是過了整整一年時間才批復下來。
新宅基地背靠青石嶺,面朝屋水河方向,兩米高的地坎下,就是能容兩輛架子車并排通過的鄉(xiāng)道,是很不錯的一個地方。
這里雖然目前還沒有人住,但是有頭腦的陸安第一個選了這塊兒地蓋房子。
可以想象在不久的將來,肯定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家在這里蓋房子。
這塊兒地是干石土地,三分之一的石頭,三分之二的土。
為了以后出入拉架子車方便,陸安決定把地基起的跟鄉(xiāng)道基本一樣平。這樣一來,工程量就變得很大。
那年月沒有機械設備,全靠人力去完成。
陸安請風水先生查了一個黃道吉日,是二月初六。
初六這天正式動工,陸安帶著大兒子陸民、二兒子陸坤,三人拉著套好的架子車去挖地基,架子車里面放著陽鎬、鐵鏟、盞掀、鋤頭、鐵杠子等工具。
陸民挖土,陸坤和陸安把土鏟到架子車里面。裝滿后,就把一車車土拉到離這里大約一里地的自留地里墊地。
挖出來的大石頭被放在一旁,作為以后壘莊基用的石材。
王小琴給家里挑了兩擔水,安排桃花做飯,然后她就趕去幫陸民挖土。
桃花起的很早,她先把家里打掃干凈,擦了桌椅。之后就去燒水,給豬燙了一桶糠。
給豬食里面加了些麥麩、玉米皮,桃花用木棍攪了攪,放了一會兒,然后給豬槽里先倒了一半,又返身回到屋里去準備燒水做飯了。
這一年,桃花中止了學業(yè),陸田和菊花還在繼續(xù)上學。
桃花先把家里的所有的臟衣服都放到一個竹籠里,然后燒了大半鍋溫水,用溫水把衣服泡著,打算等到做完早飯后再來洗。
給做飯的大鐵鍋里加好了水,桃花又在另一口鍋里準備篜饅頭。
面是王小琴頭一天晚上發(fā)好的,桃花揭開面盆一看,面發(fā)得很好。她給案板上灑了一些干面粉,然后把發(fā)好的面團倒在上面。
桃花給一個小碗里倒了少許開水,把一勺子堿面倒進去,等堿面全部融到水里后,她就把堿水灑到面團里,之后就開始用力揉,揉了大約有五分鐘,接著又靜置了十分鐘。
桃花把面搓成長條,用菜刀切成大小差不多的面塊,然后再揉成光滑的圓形面團。
做完這些事情之后,她就給篜饅頭的大鐵鍋里倒了四瓢水,蓋上鍋蓋,然后去點火,等火燒旺了,又加了三根劈柴。
把蒸籠放到鍋里,鋪上蒸籠布,七八分鐘后水開了。這時桃花就把圓形面團放進蒸籠里,然后蓋上鍋蓋。
看了看鍋洞里的火,桃花又往里加了兩根大劈柴。
饃要篜四十分鐘,兩邊同時燒火,等饃熟了,飯也就熟了。
桃花把雜面饅頭拿出來,放到案板上晾著。
她調好了酸菜,家里人還沒回來。
桃花就去拿搓衣板洗泡著的衣服,衣服哪里不干凈,她就在那里涂一層肥皂,然后反復搓一搓。
洗了有半個小時,所有的衣服都洗完了。
關上門,桃花提著裝滿了衣服的竹籠去屋水河邊清洗衣服。
回來的路上,桃花遇到了父母,母親就跟她一起抬著竹籠回了家。
吃完飯,父母和兩個哥哥又接著去干活了。桃花等弟弟妹妹放學回來吃完飯后,就去洗鍋、喂豬。
忙前忙后,不知不覺中又到了準備午飯的時間。吃過午飯,桃花提了兩壺水,也去幫忙推架子車,到做晚飯時她才離開。
起莊基非常耗時間,如果挖到一塊大石頭,幾個人就得忙活整整一晌。
莊基起到第九天時,有一個很大的石頭無論如何就是挖不出來。父子三人只好順著石頭邊沿慢慢地把土一點點往外掏。
等到大石頭的上半部分完全露出來時,他們這才看清,原來這是一塊兒約五尺長、兩尺寬的藍色長方形石頭。
陸安用一個比碗大的石頭作為支點,然后把鐵杠子放斜插進去用力壓了幾下,可是大石頭卻紋絲不動。
陸民見狀就上去幫忙壓,兩人合力猛地一壓,挑開了一條縫隙。
父子三人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搬起了這塊大石頭,將其挪到一邊后,三個人口里不停地喘著粗氣。
這時,在一旁鏟土的王小琴突然恐懼的喊了一聲:“下面有死人骨頭!”
陸安仔細一看,發(fā)現(xiàn)是一副完整的尸骨,尸骨的四周壘著整整齊齊的石頭。
陸坤膽子小,躲在一旁不敢看。
驚魂未定的王小琴說道:“趕緊找個席蓋上,他爸你去找請陰陽先生來看一下,看這房還能蓋不?”
陸安一邊答應著,一邊急匆匆趕了三里路去請陰陽。半個小時后,陸安帶著陰陽先生回來了。
陰陽先生仔細看了看,慢條斯理的說道:“么事。訂個木頭盒子,把這些骨頭按順序擺放好。
然后蓋上蓋子,用釘子釘緊,在離人家遠的荒溝邊,挖個坑給埋了。
之后再買些紙錢,燒給這個人,就說給他搬家了,這樣就萬事大吉了?!?p> 陸安全照著做了。
就這樣耽擱了一天。
第二天,幾人接著拆這個墓四周的石頭。
拆著拆著,陸坤發(fā)現(xiàn)有一個大瓦罐,壘在石頭的中間。
慢慢將石頭挪開,陸坤將瓦罐取了出來。
陸安說道:“放瓦罐這邊兒肯定是墳頭。”然后他接過陸坤手里的罐子搖了搖,里面發(fā)出了響聲。
陸民走上前去打開蓋子,幾個人都忍不住好奇往里面一看,沒想到里面竟然裝著滿滿一罐子銀元。
陸坤迅速脫下上衣,鋪在地上,把里面的東西全部倒了出來,幾人仔細一看,都是成色很好的袁大頭。
一家人高興的不得了,但是也沒有往外聲張,陸坤匆忙又把所有東西裝進了瓦罐里,用衣服包著拿回了家。
陸安夫婦都是很善良的人,拿了死人的錢,他們覺得心里很是不安。第二天一大早,陸安又去給死人的尸骨燒了一百紙錢。
一家人就這樣早起晚歸一天天挖著土方,桃花忙活家務事。
兩個月后,終于把莊基的土方起完了。陸安請來鄰村的木匠宇文平做門窗、打家具,請來本村的墻匠二虎和三勝打土墻。
干活的間隙,木匠宇文平有一次笑著跟陸安說道:“把你家桃花許給我家宇文松吧!”
陸安也沒多想,以為只是開個玩笑。
宇文平做木活期間,覺得桃花做的飯菜好吃,動作麻利,人還特別漂亮,就動心思了。心想:如果能娶到這樣的兒媳婦,那我兒子就有福了。
房子雖然蓋好了,但是留著打墻用的土還剩了一些,全家人又忙活了一星期,才把屋里的地面處理平整。
接著就是用泥刷墻,把墻面刷平整,然后又把房子隔成了一個個小房間。
陸安看著蓋好的房子,臉上露出了笑容。心中不禁想到:等過了這個夏天,秋后全家人就可以住上新房子了,自己多年的心愿也總算是達成了……
就這么想著,突然陸安又皺起了眉頭。大兒子陸民的婚事因為蓋房的事推遲了一年,不知道會不會有什么變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