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嶺深處,屋水河沐浴在夏日清晨的陽光里,遠(yuǎn)遠(yuǎn)望去就像是一條銀色的玉帶。
靠近岸邊裸露的河床里長滿了不知名的花草,空氣中彌漫著清新芬芳的氣息,幾只蝴蝶和蜜蜂在花叢中翩翩起舞。
一陣微風(fēng)吹過,河岸上成排的柳樹隨風(fēng)擺動,一顆顆晶瑩剔透的露珠從枝頭飄落。
一大清早,屋水河兩岸就擠滿了人。然而此時人雖多,但是卻靜的出奇,青石嶺的村民無論男女老幼都被眼前發(fā)生的一幕驚呆了。
屋水河河道里出現(xiàn)了幾個“鐵皮怪物”,這些“怪物”不用馬拉、不用牛拽,卻拉來了不少身穿軍裝的人,以及奇奇怪怪的設(shè)備和物資。
后來,村民們才知道,來的這伙人是地質(zhì)隊(duì)的工作人員,他們是來青石嶺勘探礦藏的,“鐵皮怪物”叫做卡車。
那時候青石嶺還沒有公路,因此地質(zhì)隊(duì)的卡車只能沿著屋水河河道開進(jìn)來。
青石嶺的半山腰上住著一戶陸姓人家,陸家有三個兒子,都已組建了自己的家庭,并各自育有兒女。
三個兒子分家后,在陸家老宅的對面砌了三棟石頭房子。
陸家住的比較高,距離青石嶺下的鄉(xiāng)道有幾十米的垂直距離,這時的鄉(xiāng)道勉強(qiáng)能夠容得下一輛架子車通行。
一九六零年,三月十八這一天,小兒子陸安喜形于色,他興奮地見人就大聲說道:“我有女子咧!我有女子咧!”
因?yàn)橐呀?jīng)有了兩個兒子,所以陸安對于這個女兒的出生格外高興。
此時正是桃花盛開的時節(jié),陸安便給女兒起名叫桃花。
農(nóng)忙的時候,日子過的飛快,不知不覺中桃花就過了百天。
桃花的小臉白里透紅,小嘴好似櫻桃,兩只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好像會說話一樣。
無論誰逗她玩,她都會笑。
一歲的時候,桃花不用扶東西,就可以自己走路了。她還可以說兩三個字的簡短的詞語,比如:爺爺、奶奶、叔叔、嬸嬸......
因此村里的人都很喜歡她,無論誰遇見了,都會抱抱她。
桃花一天天長大了,也一天比一天更懂事了。
桃花三歲的時候,有一段時間公社安排的活勞動強(qiáng)度非常大。父親陸安每次放工回家,就會直接在炕頭倒頭就睡。
因?yàn)閾?dān)心父親著涼,桃花每每都會拿一件自己的小衣服蓋在父親身上。
桃花還經(jīng)常幫母親擇菜、拉風(fēng)箱,做起事來,有模有樣,儼然已經(jīng)是一個大孩子了。
陸安特別喜歡這個女兒,閑暇時總是把她帶在身邊,讓桃花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一九六二年,桃花有了一個弟弟陸田。
一九六四年,桃花又有了一個妹妹菊花。
妹妹出生的時候,桃花已經(jīng)四歲半了。她帶著弟弟玩,哄弟弟睡覺,還幫著母親給妹妹洗尿布。
母親王小琴心疼女兒,不讓她幫忙??商一ㄩe不住,總是跑前跑后的忙活著,開心的不得了,因?yàn)樗X得自己已經(jīng)是大姐姐了。
有一次桃花在外面玩,后來實(shí)在太累了,就在麥秸稈的垛子上睡著了。
王小琴找到桃花的時候,桃花正四仰八叉的睡的很香甜,見此情景王小琴心中不由一陣好笑。她將女兒輕輕地抱起來,并在女兒紅璞璞的臉蛋上親了一口。
回到屋里,王小琴將桃花放到炕上,嘴里輕聲嘟囔著:“你這個娃,知道照顧弟弟妹妹,可咋就不會照顧好自己呢?!?p> 桃花六歲的時候,有一天二伯家的大女兒杏花來找桃花玩,她沖著屋里大聲喊道:“桃花,快出來,咱倆一起去摘杏!”
杏花比桃花大五歲,她用一把鋤頭勾住杏樹的樹枝,讓桃花去摘樹上還沒有完全成熟的杏。
這一年,樹上的杏結(jié)得特別多,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看著非常誘人。
杏樹很大,長在陸家老宅一米多高的土坎底下,樹底下長滿了雜草和酸棗樹。
杏花站在坎子邊平時吃飯坐的一個大石頭上,桃花站在不遠(yuǎn)處的另一個大石頭上。
桃花背著杏花準(zhǔn)備好的一個黃色帆布背包,一手抓著樹枝,一手摘杏,摘下來的杏就直接放進(jìn)背包里。
摘到第三顆杏時,杏花沒力氣了,手一松,樹枝猛地彈了回去,桃花一下子就被帶到了半空中,接著便重重的摔了下去。
樹下是四十五度的斜坡,眨眼間,桃花就滾到了青石嶺下的鄉(xiāng)道上。
杏花嚇的直哭,她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這時候大人們都去上工了,只有患有眼疾的奶奶在家。杏花不敢去找奶奶,她怕被罵,因?yàn)榧依锏拇笕硕贾竿吞一ㄕ湛吹艿苊妹媚亍?p> 后來幸好鄰村一位大嬸去供銷社買鹽,經(jīng)過青石嶺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桃花,這才把桃花送回了家。
桃花臉上和手上被酸棗刺劃出了不少血印子,可是因?yàn)榕卤涣R,她不敢告訴奶奶。
過了一會兒,桃花出現(xiàn)了昏迷的癥狀,杏花以為她困了,便哄著她睡著了。
陸安夫婦得知消息后,便從地里急匆匆地趕回了家。
看到桃花渾身上下布滿了傷痕,陸安氣的直跺腳。
王小琴叫醒桃花后,一邊哭著,一邊給桃花拔身上的酸棗刺。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她才把桃花身上的傷口和污垢清理完了。
桃花流著眼淚,用小手一邊幫王小琴擦拭淚水,一邊小聲說道:“我只敢小聲哭,不敢大聲哭,要不然杏花姐就要挨打了?!?p> 晚上睡覺的時候,被子只要一挨到桃花身上,她就會感覺到一陣刺痛。桃花只好用兩只小手托著被子,后來實(shí)在困的不行了,這才慢慢睡去。
桃花總認(rèn)為自己已經(jīng)是一個大孩子了,所以很堅(jiān)強(qiáng)。
過了差不多半個月,她臉上、身上的劃痕慢慢痊愈了,只是眼角處永遠(yuǎn)留下了一個小小的疤痕。
一轉(zhuǎn)眼,桃花過七歲生日了,王小琴給她煮了兩個雞蛋,做了一件花妮衣服,這可把她給高興壞了。
穿上新衣服,桃花蹦蹦跳跳的就向大伯家跑去,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讓大伯家跟她同歲但小一個月的堂弟陸??纯础?p> 誰知剛到大伯家門口,桃花就和迎面從屋里走出來的陸海撞了個正著。一瞬間,陸海手里端著的一碗剛出鍋的玉米糊糊,就順著桃花的脖子流了進(jìn)去,桃花被燙的大哭起來。
聞聲趕來的伯媽趕緊幫桃花解開衣服,并用濕毛巾擦去了玉米糊糊,不過桃花的胸口還被燙紅了一大片,不一會兒就起了兩個大水泡。
那年月,青石嶺一帶還沒有醫(yī)院,家里的大人就用清涼的山泉水幫桃花冷敷,之后再敷上一些草藥。
晚上睡覺時,桃花只能仰著睡。
陸安用木板凳幫桃花把被子撐起來,不讓被子挨到她身上。板凳的兩條腿腿分別卡在桃花左右兩邊,使得她無法翻身。
就這樣,桃花偷偷抹著眼淚挨過了二十多天,燙傷才逐漸好了,可是疤痕卻無法除去了。
桃花很懂事,但是也貪玩兒。
當(dāng)她得知兩個哥哥上學(xué)可以識字時,覺得很有意思,心里便也動了想要上學(xué)的念頭。
等到哥哥們新學(xué)期開學(xué)的時候,桃花鼓起勇氣小聲對王小琴說道:“媽,我也想上學(xué),放學(xué)了我再回來照看弟弟妹妹?!?p> 王小琴很為難的看著陸安,陸安手里的活并沒有停下來,他一邊繼續(xù)編竹筐,一邊說道:“村里么(沒)有幾個女娃上學(xué),都是待在屋里做飯,帶弟弟妹妹。
如果你媽不去上工,就少了一個人的工分,咱屋就分不到足夠多的糧食,咱一家八口人就得餓肚子?!?p> 桃花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說不清是害怕,還是覺得委屈,她站在父母面前一動不動,淚水在眼眶里來回打著轉(zh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