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可非眨眼間已拔出腰間手槍，展現(xiàn)出了非凡的專業(yè)素養(yǎng)，直指洛基面門，絲毫沒有猶豫扣下扳機。
槍聲在空蕩的展廳回響，子彈敲在墻壁，落下地面。
只要他的動作再慢那么一點，就能看到眼鏡開始提示眼前只是幻象，洛基顯然不是那種如此草率交出生命的人。
“掏槍就算搶劫了，罪加一等?！甭寤幕糜罢f道。
“你們想在這里做什么？”吳可非問。
洛基說：“我對你們也有疑問，不如把槍放下，我們來交換一下答案。”
眼鏡里的幻象被標(biāo)紅處理，而被幻象擋住的部分則用綠色光線勾勒輪廓，吳可非皺眉：“既然用假身示人，我拿不拿槍又有什么區(qū)別？”
“你把槍扔到角落我就會出現(xiàn)，面對面談話才算真誠?！甭寤@般說道。
吳可非思索著看了身旁的格洛麗亞一眼，希望她能明白這一眼的用意，她身上還有一把槍，可是她知道該什么時候拔槍嗎？速度夠快嗎？這便是向來獨行的人對于隊友的擔(dān)憂。
他把手槍放到地上，用腳踢到一旁。
面前幻象消失，真正的洛基從門外走了進(jìn)來，他掀起自己的風(fēng)衣，露出內(nèi)襯和腰際，轉(zhuǎn)了一圈，示意自己手無寸鐵。
吳可非的目光多少帶點好奇，想不通洛基這么做到底是想知道什么重要的事情。
洛基走向展廳中央的冰塊，里面冰封著怪異生物，他說：“格拉基的綠腐能把人類變成僵尸，據(jù)我所知，這冰塊里面的生物是格拉基的子嗣，并且它有著與綠腐相近的能力，能夠把接觸者變成塑像，我們把這種現(xiàn)象稱之為‘凝華’?！?p> 兩人聽此默默退后一小步，吳可非望著洛基：“你們要把展會上的看客變成塑像？這是展會的目的？”
洛基發(fā)出輕蔑的嗤笑聲：“他們還不夠格，凝華只會發(fā)生在暮色教內(nèi)。”
原本想通的吳可非頓時又陷入困惑，沒聽錯的話，凝華是把人類變成雕像吧？綠腐生物暫且還算活著，可雕像算是生命嗎？
“包括你自己？”吳可非問，這么說來，暮色教豈不是不攻自破？
“計劃是的。”洛基毫不遮掩地點頭。
吳可非和格洛麗亞對視，顯然都看到對方的疑惑。
“輪到我提問了?！甭寤騾强煞?，“你們拿走椅子后做了什么？”
這是一個很容易推測出的問題，所以洛基真正想問的還在后面，吳可非回答：“有人執(zhí)行終止契約的任務(wù)?！?p> 洛基疑惑：“你們真把人送進(jìn)去了？可是你在這里，誰去執(zhí)行？”
他就問這個？吳可非看著他：“明微，還有喻朝汐?！?p> 洛基的表情肉眼可見地變了一下，果然很真誠，只不過吳可非還是想不通個中緣由：“你關(guān)心明微？”
真是一個滑稽的推論，一個貫穿兩個密教的棘手反派怎會在乎某個敵人的死活？
“只是不希望他去送死?！甭寤H口肯定。
“那你應(yīng)該加入我們才對?！眳强煞菬o不譏諷地冷笑著，讓本就寒冷的展廳雪上加霜，窗外陽光穿透灰暗的云層，停留在了玻璃的表面，仿佛這里的溫度低到連陽光都要避而遠(yuǎn)之。
格洛麗亞在一旁思襯，她并不清楚洛基與組織的往事，自然無從得知怎會跟明微扯上關(guān)系。
洛基同樣以滿含深意的笑容回應(yīng)：“怎么說來好像送他去死的不是你們一樣？”
吳可非冷淡回應(yīng)：“任何任務(wù)都有危險，執(zhí)行是他自己的選擇，哪怕此時此刻我們站在這里，依舊不知今天該如何收場，而這一切的根源就是你們這樣的密教徒。”
洛基伸出手指連連擺動：“No no no，你我都清楚，根源不是人，而是‘神’，大家爭來打去不過是神在斗蛐蛐，我們都是神的蛐蛐，只分野生和家養(yǎng)，僅此而已，無論最后誰生誰死，贏家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只有一個?！?p> 他的語氣這般篤定，簡直猶如已經(jīng)討得“神”的歡心，可是歡心之后呢？扔到地上一腳踩死，蛐蛐跟螞蟻不同的是，討得了歡心。
開闊的全景窗外，流云帶著光影浮動，吳可非臉上陰晴不定，眼中明暗交織，他再次意識到組織與密教之間的立場天然不同，從來沒有一絲和平的可能，兩只蛐蛐放到一起就是會斗得你死我活，因為領(lǐng)地、因為配偶，這些是刻在基因里的東西，人類從鮮血王朝到文明社會從未免俗，對立的人與群體永遠(yuǎn)都在廝殺。
密教想讓神明蘇醒，組織希望神明安眠。
吳可非再次轉(zhuǎn)頭看向格洛麗亞，對她微不可查地頷首，所幸格洛麗亞沒有讓人失望，她真的讀懂了前后兩次的眼神，從開始到現(xiàn)在一言不發(fā)，以至于洛基幾乎將她忽略，可那迅雷般的動作宣告著一只獵豹結(jié)束潛伏，破膛而出的彈頭帶起震耳欲聾的轟鳴，足夠代替所有言語。
子彈在寒冷的空氣中穿梭，被吳可非冰冷的眼眸注視，如果這槍空了實在索然無味，一個不常開槍的人會下意識去射擊面積最大的區(qū)域，這樣擊中的概率更高，格洛麗亞也是如此，電光火石之際她沒有把握正中眉心一擊斃命，所以她瞄準(zhǔn)的是胸膛。
其實彈頭穿破血肉是有聲音的，只不過通常會被槍聲掩蓋，就連中槍者都難以聽聞，洛基也是如此，只是痛感襲來，當(dāng)他低頭看去，鮮血已經(jīng)將大衣染成暗紅。
整個過程只在眨眼之間，幾乎與此同時，一股可怕的狂風(fēng)涌入展廳，還不給格洛麗亞開第二槍的機會，狂風(fēng)仿佛化作實質(zhì)的障礙兇猛地撞向吳可非和格洛麗亞，兩人被巨力掀飛，沉重撞在了堅固的玻璃上，手槍掉落到一旁。
海雕面帶驚恐從門外闖進(jìn)，連忙扶著洛基查看傷勢。
對洛基而言，幸運的是開槍者為格洛麗亞，換成吳可非，這一發(fā)子彈要么正中眉心，要么直指心臟，而現(xiàn)在，它往心臟旁邊偏了一點。
吳可非和格洛麗亞靠在窗上，胸口悶痛像被大象跺了一腳，看向來人，是殺死圖書館管理員的兇手海雕，他的神諭的確很強。
“看吧，你們組織一點意思都沒有?！甭寤痉€(wěn)了身子，手心有一道微光亮起，使得他胸前血肉正在冰凍凝結(jié)。
吳可非瞳孔收縮，看向展廳中央的冰塊，那枚代表自然力量“冰”的盧恩符文竟然在洛基手上？是了，格洛麗亞說過奧丁也給了洛基一枚符文，直到現(xiàn)在他們才知道是哪一枚。
洛基露出吃痛的表情，他盯著吳可非：“你試過用神諭凍住傷口嗎？真是奇妙的體驗?！?p> 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將其拋向空中。
“神諭·將熄。”海雕再度釋放神諭，狂風(fēng)裹挾著空中的匕首，如一根繃直的弓箭朝吳可非電射而去，在匕首到來之前，狂風(fēng)已然如同命運的巨手，將他扼在玻璃墻上，如身陷泥淖難以逃脫。
面容肌肉都被吹得抖動，吳可非咬牙誦讀咒文，是格洛麗亞聽過的拉丁語“請求魔法庇護(hù)”，一道光幕飛快成型，將他和格洛麗亞護(hù)在其中，抵擋著狂風(fēng)與匕首，匕首的尖刃刺在護(hù)盾上，發(fā)出撞擊聲，隨后落地。
洛基與海雕驚疑：“魔法？”
吳可非自然不理會敵人的想法，轉(zhuǎn)身想要去撿起角落里的手槍，他的意圖非常明顯，所以海雕第一時間便反應(yīng)過來，狂風(fēng)轉(zhuǎn)變方向，一只無形大手將手槍托舉而起，飛快朝相反方向運送而來。
他很難快過風(fēng)，只能眼睜睜看著手槍落入對方手中，海雕毫不遲疑將槍口對準(zhǔn)了吳可非。
“這魔法屏障擋得住子彈嗎？”這句話是格洛麗亞問的，她此時深刻意識到吳可非執(zhí)行的任務(wù)都很危險，對方每次告誡時她總不以為意，或許她心里也清楚這樣的行動根本不適合自己，普羅會的成員通常只用跟普通人打交道，與密教不會有太多交集。
“沒辦法擋下全部。”吳可非真不想開口回答，會影響思考，他的臉色很難看，現(xiàn)在的情況已經(jīng)十分危險，他在思考是否再次動用空間傳送的魔法，可上次使用過后他便暗暗決定絕不使用第二次，上次是因為在鏡子中才安然無恙，如果再次隨機傳送，兇多吉少。
然而海雕并未第一時間開槍，他緩緩走向冰封著格拉基子嗣的冰塊，風(fēng)浪漸歇，場面一時間平靜下來。
一滴水落在海雕的鞋子上，在場四人齊齊瞪眼，展臺上的冰塊竟然正在融化，那道盧恩紋路早已不知蹤影。
洛基愕然低頭，看著被鮮血染成暗紅的衣衫，伸手屈握成爪，可是盧恩符文的力量已經(jīng)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意味著……明微和喻朝汐做到了！還沒等吳可非和格洛麗亞露出喜悅，海雕便接連扣下扳機，可他根本就沒看槍口對準(zhǔn)的方向，子彈全都打偏，連魔法屏障都沒擊中。
他在做什么？吳可非和格洛麗亞錯愕。
只見海雕一手?jǐn)堊”鶋K，忽然之間狂風(fēng)再起，如無數(shù)惡魂厲嘯著廝殺而來，驚濤拍岸般轟擊在魔法護(hù)盾上，沒能攻破，可是那股巨大的作用力再次將兩人朝后拍去，而這一次，他們清晰聽到了身后的玻璃傳來水銀瀉地般一連串清脆的碎裂聲，整面巨大的玻璃幕墻頃刻間碎裂成無數(shù)份不規(guī)則的碎片。
騰空的兩人這才意識到剛才海雕的子彈打穿了堅固的玻璃，室內(nèi)室外仿佛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這里可是百米高空。
望著兩人墜落下去，海雕隨手將手槍丟到一旁，捧著正在融化的冰塊，里面暫時冰封著格拉基子嗣。
隨后攙扶著腳步蹣跚的洛基匆忙離開，一滴一滴鮮血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