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和蟑螂如果有一天能夠毀滅世界,那么它們一定會覺得自己無比偉大,此前遭受的所有白眼、躲過的所有角落,好像都成了苦盡甘來,因為以后的世界黑暗無處不在,每一寸土壤都是它們棲身的樂園。
在IACO的眼中,密教就是這樣的存在,濕婆教主不過是在臟亂中稱王的家伙,雖然沒什么人樂忠于跟老鼠蟑螂做斗爭,但這種臟東西多了,作為主人當然容忍不了自己的家被搞得一團糟。
可惜,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這兩天IACO一直在追蹤濕婆和洛基,每當深夜,異常能量總會出現(xiàn)在城市地圖上,可是組織的特工就是抓不到他們,一旦采取行動,能量就會消失,并且特工發(fā)現(xiàn)不了隱沒在人群中的幻象,這是最讓人憤怒的事情,甚至可以想象到洛基和濕婆大搖大擺地從他們面前走過時心里會如何嘲笑他們。
周唐林對此無可奈何,但組織倒也不是完全束手無策,每一次異常能量的出現(xiàn)都會被系統(tǒng)記錄在冊,目前數(shù)據(jù)還不夠,只知道濕婆每次出現(xiàn)的地點都不一樣,等到幾天后,有了足夠的數(shù)據(jù)支持,天使系統(tǒng)的智能算法很容易推測出濕婆可能會出現(xiàn)的地點,屆時可以再安排詳細的計劃。
這些事情周唐林并不都是親力親為,IACO的大事小事不斷,他真要全參與是忙不過來的,現(xiàn)在是兩位教授在主導,他可以暫時放松一下。
于是周唐林今天獨自一人駕車在城市中穿行,速度很慢,但并不是漫無目的,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駛?cè)胍粭l繁華的商業(yè)街,把車停在路邊的停車位上,他看向一家古怪的店面,招牌上有太極和八卦,上次帶明微來過這里,就是那家黑店。
他下車走向店鋪,還沒看到人卻直接開口:“我又來了?!?p> 一個尖尖的腦袋瞪著銅鈴大的眼睛從柜臺后驚愕地探出頭來,那頭卷發(fā)還是卷得很有特點。
“每次都表現(xiàn)得這么驚喜干嘛?你沒算到我會來嗎?”周唐林笑著說,毫不客氣地找了個位置坐下來。
老黑連忙退后幾步拿出雞毛撣子,同時聲音粗狂地罵出口:“你看我這是驚喜的樣子嗎?他奶奶的,早知道我就算算了,今天應該關門休息,上次你大駕光臨后,小店三天沒開張,差點餓死我?!?p> “我有這么神奇嗎?”周唐林淡淡一笑,“上次見得匆忙,今天閑著沒事,特地來好好拜訪。”
“相見不如思念,希望這是我們的最后一面。”老黑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好像壓上韻了?!?p> 周唐林的笑容微不可查地凝滯了一瞬,其實老黑不用希望,他認識的很多人在分離的時候都意識不到那是最后一面,他的人生很長,但用在敘舊上的時間很少,少到很多尋常的說再見都是永別,等回過神想要敘舊的時候才發(fā)覺故人已故。
他送走過無數(shù)人,老黑不會是最后一個。
如果世界沒有被毀掉的話。
“我應該沒跟你提過,我認識一個女孩,她的神諭名叫“神之眼”,能夠看到未來的一些畫面。”周唐林拿起旁邊的茶壺和杯子,給自己倒了點茶水。
“女孩?不介紹給我認識認識?”老黑一聽來勁了,雙眼放光。
周唐林扶額,“你可真會抓重點?!?p> “不然我要說什么?”老黑疑惑。
“不覺得跟你的神諭有點像嗎?”周唐林問。
“所以才叫你介紹給我認識。”老黑說。
“你特么都多大了?那女孩才二十多歲?!敝芴屏终f完感覺不對勁,他好像沒資格這么說,畢竟自己的歲數(shù)都可以當對方的祖宗了,“說正經(jīng)的,你能不能算到世界末日?”
老黑愣了一下,他探頭望向外面:“你車停哪?酒駕是要被抓起來的。”
“如果世界末日要來了,你能不能算到?”周唐林追問。
老黑皺起眉頭,思索了片刻,說:“我可以算到短期內(nèi)會發(fā)生的事情,如果世界末日正好在這期間就能算到?!闭f完他搖了搖頭,“我居然在認真回答。”
“要不你現(xiàn)在算一下?”周唐林提議。
“你認真的?這種事情很耗費精力,如果世界末日真要來,我算到了又有什么意義?反正孤家寡人一個,也沒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看你也累了,就別想那么多了?!崩虾谶€是緩緩搖頭。
“你是沒有未了的心愿,我確實也累了,但這世界上很多人不是這樣,他們懷揣夢想和希望,他們還在尋找生活的意義,他們身邊都有自己想要保護的人,所以他們并不希望看到世界末日?!敝芴屏侄⒅虾谡f道,歷經(jīng)千百年的滄桑雙眼依舊在閃爍微光。
好吧,這家伙居然沒在開玩笑,老黑毫不避諱對方的目光,但他瞇起眼睛,神色稍顯復雜,說:“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世界上有很多人都在泥潭中掙扎,他們只是不敢死而已,如果有選擇的機會,他們寧愿不出生,就我接待過的顧客來看,此類占多數(shù),放大到全人類的角度,如果人類文明是痛苦的文明,你覺得該延續(xù)嗎?”
“我思考過?!敝芴屏值吐暬卮?,“首先,文明已經(jīng)存在,就如同你我已經(jīng)誕生一樣,我們沒有選擇,但如果有人要殺死你,你不反抗嗎?一個人壽終正寢是常態(tài),殺人是犯法的,文明也是如此,可以在無盡的時光中消逝,但如果有人要殺死文明,那他同樣罪大惡極?!?p> 周唐林接著說:“之所以掙扎,是因為還懷揣著希望,隨之而來的產(chǎn)物就是痛苦,而痛苦是沒辦法終結(jié)的,所以我們才要拼盡全力去守護美好的東西,正是這些東西讓我們的掙扎看上去有所意義。”
老黑的眼神變化,他微微點了點頭,說:“你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為什么扯到世界末日了?!?p> “剛剛說的那個女孩,她看到的?!敝芴屏值恼Z氣帶點嘆息。
老黑眉頭一皺,問:“她看到了具體的畫面嗎?”
“嗯……我們一直在對抗的密教,召喚了某種東西,這種東西可以毀滅世界,哦不,是毀滅人類。”周唐林十分簡潔地解釋,他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其實有些絕望,他不知道怎么去改變,因為葉瑟琳娜看到的畫面都是必然發(fā)生的事實,從未出錯,而“神”一旦被召喚,他們哪里還有挽救的余地?
這件事他沒有跟任何人說,他怕引起恐慌,IACO是唯一一個有可能避免災難的存在,絕不能亂。
但同時周唐林很迷茫,所以他來到了這里,很多人迷茫時都會來到的地方。
老黑的鼻息緩緩出氣,他突然輕笑了一下,周唐林看向他。
“這就是為什么很多事情不能講得太清楚的原因。”老黑說,“未知才能讓人抱有期待?!?p> “你能算出破局之法嗎?”周唐林看著他問。
老黑搖了搖頭,說:“不用算?!?p> “什么意思?”周唐林不解。
“如果末日將至,那個女孩看到的應該是一片虛無,因為那時她自己也將不復存在,既然她還能看到畫面,意味著本就存在變數(shù)?!崩虾诘幕卮鹱屩芴屏盅矍耙涣痢?p> “是什么?”周唐林問。
“除了你們還有什么?只有你們,這不是你一直以來的事業(yè)嗎?盡人事、聽天命,就像以前一樣,如果拼盡全力還是阻止不了,那就沒辦法了?!崩虾谡f完打了個哈欠,“別太依仗神諭去通曉未來,知道得太多不會快樂的。”
周唐林皺眉點點頭,葉瑟琳娜確實很少使用神諭,所以她平時看起來還挺快樂的。
“上次帶過來的是你兒子?”老黑扯開話題。
“不是。”周唐林回答。
老黑那碩大的眼睛滴溜溜地閃動一下,好像在思考什么,片刻后伸個懶腰站起身來,他走向店門,聲音輕飄飄地傳來:“你剛才提到一個概念,破局?!?p> “嗯。”周唐林順著他的腳步轉(zhuǎn)過目光。
老黑接著說:“我的理解是,當夜幕降臨,要么閉眼沉淪黑暗,要么睜眼找尋光明,后者雖然不可或缺,但無法破局,若要破局,當有人燃燒自身照亮黑暗,即便光芒微弱亦是破局?!?p> 周唐林細品一番,有些疑惑:“你好像在暗示什么?!?p> “我什么都沒說?!崩虾诨卮?,他背對周唐林負手而立,看起來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意思,如果他手上沒有抓著那根雞毛撣子就毫不違和了。
在神諭慢慢覺醒的少年時期,老黑發(fā)現(xiàn)了自己在占卜方面的才能,那時的他還沒有遇到周唐林,更不知道什么神諭不神諭的,所以他的確上山當過幾年道士,這事周唐林也知道。
相比葉瑟琳娜的神之眼,老黑的神諭更為細化,一個人的吉兇、一件事的變遷,皆可知曉,基于占卜,強于占卜,并且消耗相對來說并不大,他可通過各種物品更加容易地獲取到信息,所以才能以此謀生。
周唐林依舊在思索,老黑對“神”不甚了解,所以他不知道如果“神”終將降臨意味著什么,但老黑的意思是還有希望,周唐林想了想,那絲希望恐怕渺茫到無窮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