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鷸蚌相爭鷸蚌傷,漁人自收漁人利。(九)
耳邊聽著胡途口中不清不楚地咒罵,蘭云兒毫不在意,又見胡途竟是全然不顧及她架在其脖頸處的兵刃。她微微一笑,移開了長劍,接著手腕一翻,掉轉(zhuǎn)過劍身,目光在對方身上略一流轉(zhuǎn)打量,認準(zhǔn)了其胸口處璇璣穴方位,便是徑直一劍柄擊出。
蘭云兒這一招出招手法快絕無倫,而胡途則是經(jīng)由了一番苦戰(zhàn),體內(nèi)真氣不免劇烈震蕩,加之現(xiàn)下怨怒攻心,方寸大失,他又是如何能抵敵得住這一劍柄?登時只聽噗的一聲悶響,那劍柄已是撞到了他穴位之上。
這璇璣穴位于人體胸口之處,分屬人身奇經(jīng)八脈之中的任脈,處在華蓋穴之上,天突穴之下。被拿住了璇璣穴之人,雖說行動仍自可與往常一般無異,但在十二個時辰之內(nèi)卻是不能發(fā)勁傷人。
胡途被劍柄這么一撞,劍柄上所蘊勁力透入肌理,登時胸口便是一陣氣悶。不過以他如今的心神狀態(tài),自是全然不放在心上。他額頭青筋暴露,面色猙獰,口中如同野獸一般低吼一聲,便是徑直朝前撲去。
胡途雙目圓睜,眼中布滿血色,死命地瞪視著身形離他愈來愈近的蘭云兒,繼而猿臂一展,五指如勾,便要朝其兩肩抓去。
蘭云兒不慌不忙,不閃不避,她垂下長劍,抬起另一只臂膀,探手輕推而出,托到了胡途身上。她這么一推一托,掌力輕吐,一條脆生生的纖細胳膊,卻有如泰山一般不可撼動。
然則胡途雖說怎么也無能挪近一步,但仍是憑著一股氣血之勁,雙足兀自不住地向前邁動著。
不過以他現(xiàn)下的心神狀態(tài),腦子雖說不大靈光,但不多時,也知道了是蘭云兒的那條臂膀阻住了自己的繼續(xù)前行。當(dāng)下他兩手也不再去抓蘭云兒身上,而是徑直地伸向了對方的皓腕。
見此,蘭云兒微微一笑,瞧清胡途來路,收回手掌,伸食指扣于拇指之下,對準(zhǔn)對方雙手掌心接連彈出。
胡途原本只覺身前一松,已知蘭云兒撤掌回去,登時心中不喜,足下一動,雙掌便探得更前。這時只聽拍拍連續(xù)兩聲,他便覺雙手掌心一震,接著便有一股錐心之痛自手上涌上頭來。他啊的一聲叫了出來,面色刷的變得蒼白,額上滲出幾滴冷汗,原本混沌的腦子略微清醒了過來。
蘭云兒兩指得手,震開了胡途進抓之后,心想:“這小子倒是挺在意他的媽媽,如此我便可放心了。倘若他現(xiàn)在這個樣子,真的是針插不入,水潑不進,那我一番布局卻是無用。如此,我倒還是可以與之好好談?wù)?,不過在這之前,我還是先讓他冷靜一下?!碑?dāng)下她又探手連點,將胡途周身十余處大穴點得死死的。
點完了胡途大穴之后,蘭云兒微微一笑,說道:“胡公子,干甚么這么大的火氣?”
胡途大穴被拿,當(dāng)下便不住地想要掙扎,但卻是發(fā)現(xiàn)自己是半分也動彈不得。這時聽見了蘭云兒的話語,他放棄了掙扎的念頭,狠狠地剜了后者一眼,便閉上了眼睛,不再看她。
見此,蘭云兒面上笑意更盛,說道:“胡公子,你怎么不理會云兒了?”
胡途緊閉雙眼,緘口不言。
蘭云兒繼續(xù)說道:“胡公子,你真的不準(zhǔn)備理會云兒了么?”
胡途仍是閉目緘口。
蘭云兒嘆了一口氣,說道:“胡公子,你再這般任性下去,令堂的下場可真的不會太好?!?p> 胡途雙眼陡然圓睜,這番話語他先前便自蘭云兒口中聽過一次,這時她再次提起,那便代表著他們魔教真的會對他娘親施展報復(fù)。他顫聲道:“你……你……”
瞧著胡途總算是睜眼敲向自己,蘭云兒朝著嫣然一笑,伸過手便要去摩挲其面龐。她這一笑笑得笑靨如花,眉目生春。
若是之前的胡途瞧見了她這么一笑,不免心動一動,贊道:“世間竟有如此嬌美無雙的女子!”此時他卻是心底生寒,暗道:“世人皆是言道,外表越是艷美的物事,內(nèi)地越是陰毒。如今一見,果然誠不我欺?!?p> 當(dāng)下他朝著蘭云兒伸過來的手啐了一口,阻住了對方想要繼續(xù)探手而來的念頭,他現(xiàn)在可不想和這個妖女有任何的肌膚沾染。他咬牙說道:“你們這些魔教妖人,若是有那一個膽敢傷害我娘。嘿嘿,我化作厲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蘭云兒全然沒有料到她伸過手去,胡途竟然會朝其手掌啐上一口,是以當(dāng)涎水沾到了她肌膚之上之時,她方是知覺。登時她面色一寒,差點按捺不住,她素來愛潔,胡途這般行止,她實在是有些難以忍耐。
不過蘭云兒手掌剛剛抬起,便旋即放下。她微微一笑,似乎全不在意,另一只手丟開長劍,自懷中取出一方錦帕,慢慢地將手上的涎水擦拭干凈,同時口中淡然說道:“胡公子,云兒似乎從來都沒有說過,我們天圣教要傷害你的媽媽?!?p> 胡途冷哼一聲,說道:“如果果真的是按著你這妖女所說,不是你們魔教,還能有誰?”
蘭云兒微微一笑,左顧而言他,說道:“胡公子,你說這昆侖山下一戰(zhàn),是我們天圣教會贏,還是你們中土各派聯(lián)軍會勝?”
胡途見蘭云兒忽爾轉(zhuǎn)移話題,不禁一惱,不過這氣惱只持續(xù)了一瞬。他現(xiàn)下對中土各派由愧而憐,又是同仇敵愾,自是也想知道哪一方會最后取勝。
當(dāng)下他側(cè)耳聽著四下,只聽喊殺聲越來越少,已知戰(zhàn)局已是接近尾聲,心想:“既然武當(dāng)有個石三,五岳劍盟又有個夜煩聲,那難保別的門派里面會沒有奸細。既然魔教伏有內(nèi)應(yīng),這樣看來,此戰(zhàn)我中土各派聯(lián)軍是不免要慘淡收場了?!?p> 然則廝殺敗了,嘴上卻是不能敗,他冷笑一聲,說道:“你們魔教盡使些鬼魅伎倆,以卑鄙行徑戰(zhàn)勝我中土各派堂堂之師,算甚么英雄好漢?”不過他的言下之意,自然還是天圣教會取得最終勝利。
蘭云兒微微一笑,說道:“那公子可還記得云兒曾經(jīng)說過,今日我教要將這一干中土武人盡數(shù)誅滅?”
胡途冷哼道:“你們魔教向來陰狠毒辣,你這妖女一再提起,難道就不覺得害臊嗎?”
蘭云兒微笑道:“公子你想想,我們圣教將這一干中土武人盡數(shù)誅滅,那他們的師門兄弟,家人朋友都會是怎么樣的心情?”
胡途答道:“至親身死,自然是傷痛欲絕,那還用多說?”接著他冷笑一聲,說道:“你們魔教妖人聚在一起久了,難道連半分人之天性也沒有了么?真是一群可憐之人。”
蘭云兒不以為忤,格格嬌笑,說道:“胡公子可真的是貴人多忘事,這么快就忘記了,尊師黃六俠可是把你當(dāng)做了我圣教中人看待啊?!?p> 胡途冷笑一聲,說道:“那又能如何?我又不是……又不是……”他話說到一半,登時再是說不下去,心中一震,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見此,蘭云兒說道:“胡公子是個聰明人,看公子現(xiàn)在的神色,該是想到了什么了吧。”
胡途勉強一笑,笑得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喃喃說道:“那又能如何?我雖說與師傅相處的時日不久,但他的心性我還是知道一些的,絕對是不會去為難我的娘親的。而且,師傅奉以俠義之道而行,更是不會去傷害我媽媽那種全不習(xí)武的無辜之人?!?p> 蘭云兒微笑道:“公子對尊師人品還是放心得下啊。好罷,黃六俠是個豪俠之輩,不會去為難你媽媽,但是其他人呢?”
胡途啞然,眼簾低垂,面上、目光滿是慘然,忽爾他大聲道:“都是你這妖女!都是你陷害于我!要不是你,我?guī)煾涤衷趺磿`會于我?”他叫著叫著,不自禁眼角便有幾滴淚水劃落。
蘭云兒一時之間再是難以忍受得住,噗呲一聲笑了出來,繼而格格嬌笑,說道:“看公子樣貌,總算是比云兒還大了幾歲,竟然在這里又叫又鬧,還哭鼻子,也不怕丑?”
胡途面上一紅,但旋即目光如刀,死命地瞪視著蘭云兒,叫道:“妖女!妖女!”
蘭云兒正了正神色,說道:“好啦,好啦,公子還是別再耍弄頑童脾性了,不然我可救不了你媽媽?!?p> 胡途哼的一聲,但既然聽蘭云兒言下之意,似乎可以救下他娘親,他自然也是不再說話。
蘭云兒繼續(xù)說道:“胡公子,要想保得你媽媽性命,關(guān)鍵還是得靠你。”
胡途一怔,奇道:“靠我?”
蘭云兒說道:“如果不是公子在這里多事,黃六俠兩人又豈能那般安然脫身?”說到這里,只聽胡途冷哼一聲,她微微一笑,繼續(xù)說道:“以尊師之心性,若是回復(fù)中土,勢必要將此間之戰(zhàn),和公子淪落我教之事盡數(shù)傳示江湖,以號召殘余的中土武人聯(lián)合一起,阻攔我圣教回復(fù)之舉?!?p> 胡途聽蘭云兒似有保全他娘親之策,登時口氣又是軟了下來,說道:“以姑娘的意思,是要派遣貴教高手,在半道上將我?guī)煾禂r截下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