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馬出玉門飛黃沙,人履樓蘭丟紅甲。(四)
原本趙三心聽了那弟子略有些惶急的連聲呼喊“師傅”,他登時面色一沉,要知道他以往傳教弟子之時,便曾說過:“武當(dāng)門人,俠名甲于天下,日后行走江湖之時,無論遇上何事都須當(dāng)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p> 這時卻見這個自己以往很是看重的弟子如今竟是這般失態(tài),忘光了自己的教誨,丟盡了自己的臉面。他心中一動,便是決定待得人后之時要好好調(diào)教一番。他正想說道些什么,這時又聽得水囊遭毀,他心中一顫,忙是幾個并步奔行過去查看情況。
果然,他們駝隊的幾匹駱駝雖說是安然無恙,但駱駝身上負著的水囊上,都是有著一個巨大的破口,顯是之前被天圣教那些教徒用利刃豁開。
趙三心以往教授弟子行走江湖之時,一定要遇事平靜,處事泰然,如今自己遇上事情,心中卻亦是有些慌亂。不過他仍是不死心,或者說心存些許僥幸,他身形一動,朝著幾匹駱駝蹂身而近,取下水囊一個個掂量查看起來。
然而他注定是要失望而至絕望,一個個水囊入手之后盡是一般重量,顯是其中水源早已是自那破口流盡。雖說心中早已是做好了準備,但當(dāng)他取過最后一個水囊,掂知其中無水之后仍是不由得面色一敗。接著他胸中熱血一蕩,怒氣上涌,撲的一聲將那水囊狠狠地擲于沙地,口中怒罵道:“好魔教,用心竟如此歹毒!”
也無怪趙三心不怨不怒,要知道,一個人若是無了水源,莫說是要在這沙漠之中一路穿行而進,最終去往天圣總壇,便是想要留得一條性命,那也是難上加難。
武當(dāng)余下眾人在聽了趙三心那弟子惶急的呼喊之后,連忙也是跟著趙三心奔行圍了過來。待得瞧見駱駝身上水囊巨大的破口,他們原本因為瞧見那幾名武當(dāng)?shù)茏訖M死黃沙,胸中燃起的熊熊怒火燒得更盛,恨不能將那些天圣教徒食肉寢皮。
不過當(dāng)熱血退卻,眾人便是有如一潑冷水澆在心頭,均是慢慢冷靜了下來,這時正好是瞧見了趙三心狠狠地將一水囊擲于地上。
當(dāng)是時也無暇他想,人叢中的三代弟子便是七嘴八舌,叫嚷起來:“大師伯,我們?nèi)缃袼冶粴ВЯ怂?,現(xiàn)在該當(dāng)如何是好?”“師傅,魔教既然襲擊了我們第一次,那便會有第二次第三次。我們?nèi)缃袼幢粴?,體力只會在烈日之下慢慢耗盡,我們恐怕是支撐不了太久。”
趙三心的六名師弟雖說沒有出言相詢,但他們只是默默地靜立一旁,對于眾家三代弟子行徑不加以阻止,便有如是他們對前者發(fā)此一問。
趙三心心中本已是氣急,這時又聽了三代弟子如此喧嚷,他不由得胸口一堵,內(nèi)息差點一個不穩(wěn),過了一會兒他面色一寒,大聲道:“慌什么?我等此次遠征魔教的盛舉,自一開始便是不會一帆風(fēng)順,當(dāng)是多生波折,你們心中早該有所準備!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話鋒一轉(zhuǎn)繼續(xù)道:“嘿嘿,這些魔教賊子阻止我們的手段使得越是惡毒,那便證明他們心中越是害怕,害怕與我們正面交手,害怕我天朝各派打到了他們的總壇,將他們一干妖人全部剿滅!”
說著他自懷中取出了一份地圖,細細端詳了好大一會,接著又是抬起頭打量了許久天色,方才是繼續(xù)說道:“我們行了這大半日,按著平日里習(xí)武之人的腳力,該當(dāng)是已行進了一百余里地,如今正好是夾在了玉門關(guān)和一處綠洲中間。”
說完他將那地圖收好揣入懷中,抬眼掃視了眾人一圈,道:“我們現(xiàn)在每個人身上,該是還帶著勉強足夠支撐半日所用的飲水,我們現(xiàn)在可以馬上退回玉門關(guān),不過這一來一回不免耽擱,誤了各派約定的日期。也可以選擇動身去往那處綠洲,不過按地圖上記載,這綠洲水源時有時無,一切但憑老天爺?shù)囊馑肌!?p> 眾人聽了趙三心所言,前方有著一處綠洲,皆是心中一動,后來又聽得那綠洲水源并不常恒,均是大失所望,有的人不禁失聲一嘆。
趙三心并不理會眾人反應(yīng),他沉聲續(xù)道:“我們現(xiàn)在是灰溜溜地退回玉門關(guān),武當(dāng)千年聲名盡毀于我等之手?還是動身趕往那處綠洲,去賭那對半而分的運氣?”
聽得趙三心這般陳說,眾人中縱使有意欲折回玉門關(guān)者,也是不敢多說他言,皆是朗聲言道:“武當(dāng)千年美名,若是壞于我等之手,我等雖是萬死,亦難贖其咎!”
趙三心微微一笑道:“既是如此,那我們便盡快動身出發(fā)罷!”眾人領(lǐng)命應(yīng)諾,便要動身出發(fā)。
這時鄭三如瞧見了人叢邊上那幾匹由于無人牽制的緣故,故而一直是悠然地踱步著的駱駝,他心中忽爾一股無名火起。他直接便是蹂身而進,手上運起掌來,重重地朝著其中一匹駱駝身上猛然拍下。
只聽得砰的一聲,那駱駝只來得及發(fā)出一聲凄厲尖銳的慘嚎,便是轟然跪倒在了沙地之上,口中雖兀自汩汩冒著帶著內(nèi)臟碎塊的鮮血,但已然是死于非命。
鄭三如一掌擊死一匹駱駝之后,不由得癲狂生出,瞧著余下的聽見了方才那駱駝瀕死慘嚎而撒腿狂奔的那幾匹駱駝,他目光一厲,便要施展輕功追將上去。這駱駝號稱沙漠之舟,耐力尚可,速度卻是不行,無需他費多少功夫便可將它們盡數(shù)格斃。
瞧著鄭三如忽爾暴起出手掌斃駱駝,趙三心不由得眉頭一皺,喝道:“六師弟,你這是在做甚么?快快住手,莫要胡鬧!”
聽得趙三心出言勸阻,鄭三如自是不會忤逆其意,他瞧著慢慢遠去的那些駱駝,心中暗罵道:“看在大師兄的面上,今日便便宜了你們的一條賤命!”接著他回過頭來,對著趙三心道:“小弟一時之間難以自抑,還請大師兄見諒。”
趙三心道:“六師弟,這些駱駝又有何故,竟惹得你如此失態(tài)?”
鄭三如胸中仍是有氣,他恨恨道:“那些個魔教妖人賊子,毀我水源而不傷駝身,將這些駱駝完好無損地再留給我們。小弟看到這些畜生的時候,心里就不由得來氣,好像它們就是那些魔教妖人賊子,他們就站在一旁,狠狠地譏笑著我們一般?!?p> 聽了鄭三如的回答,趙三心面容一板,竟是不再理會前者,而是徑直地向西行去。
原本就在一旁一直聽著兩人說話的錢三念已明其意,他拉住吳三意和黃三石微笑道:“麻煩兩位師弟辛苦一番,去將那幾匹被這位鄭爺嚇跑了的駱駝牽回來吧。”兩人聞言也不多問,便是施展開輕功,追著那幾匹駱駝而去。
鄭三如道:“二師兄,你莫要再取笑小弟了,還叫小弟鄭爺,這般可是折煞小弟了。”
錢三念嘿嘿一笑道:“六師弟,你可知大師兄為何忽然就不想理會你了嗎?”
鄭三如本就對此只覺莫名其妙毫無頭緒,連忙問道:“二師兄,難道你知道?”不過他問雖是問了,但語氣之中滿是不相信的意味。
錢三念微微一笑,說道:“六師弟,你看你,連二師兄都不能完全相信,說您老是鄭爺沒錯吧。”待得瞧見鄭三如尷尬一笑,他方才是低聲續(xù)道:“你好好想一想,大師兄才剛剛是說動了我們?yōu)榱司S護武當(dāng)聲名,選擇行一豪賭,動身去往那處綠洲,你卻做出這種事情……”
錢三念話還未說完,鄭三如撓了撓頭,插口道:“二師兄,這兩件事,似乎沒什么關(guān)聯(lián)吧。”
錢三念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說道:“你好好想想,我武當(dāng)一門千年美名為何而來?乃是我武當(dāng)門人多年來奉行俠義之道。而今不過吃了魔教一個暗虧,你竟是下重手遷怒于禽獸,這與俠義之名實是有違。”
這時他忽爾是想起了多年前道玄對于鄭三如“暴而易怒,躁而易剛,多于遷怒,前不顧后”的評斷,他心中暗嘆一聲,又是續(xù)道:“六師弟,你如今已是為人師表,又是成名人物,日后行事還需多慮,要想想會對弟子產(chǎn)生什么影響,流傳到江湖之上又有什么影響。”
鄭三如忙道:“小弟以后定當(dāng)多加注意。”他嘴上雖是這般說,但面上神色、心中所想仍是不以為然。
錢三念鑒貌觀色如何不知?不過對此,他也是無可奈何,唯有苦澀一笑。而這時吳黃二人已是趕著駱駝朝著武當(dāng)隊伍追來,他便當(dāng)即緘口,不再多言。
眾人一路西行,又是行了約莫百里,身上最后一些飲水皆是飲盡,其時日頭雖已偏西,但黃沙之中,暑氣難散,眾人只覺口干舌燥,身體搖搖欲墜。
就在這時遠處地平線上隱隱可見一抹綠色,眾人心中滿是喜意,趙三心大聲呼道:“那綠洲生有如此綠植,想來此處水源充足,我等馬上就可開懷暢飲一番了!”他話一說完,便勉強振作起了精神,加快了腳下步伐,朝著那綠色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