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馬出玉門飛黃沙,人履樓蘭丟紅甲。(一)
當(dāng)夜,由于武當(dāng)眾人一路乘舟而來,現(xiàn)下均是感覺身子些許不適,并且經(jīng)過了一晚的勞頓,便是在這江邊客店將歇了一宿。
次日清晨,眾人養(yǎng)足精神,趙三心心中略一思量,武當(dāng)一門如今與三江幫之間也算是結(jié)下了梁子。雖說他們君子坦蕩,不會多加計較,但卻難說三江幫不會對他們施加報復(fù),此刻還需對后者防范一二。
故而眼下武當(dāng)一干人等,自是需得暫時舍棄水路,經(jīng)由陸路進(jìn)發(fā)。不過如今他們所處的這江邊無名客店尚處長江南岸,離了三江幫勢力范圍之后,倒是還需雇船渡江,去往北岸。畢竟梁州之南川蜀之道,多倚險峰絕壁,若欲攀緣橫越,無異于平地登天,自古便有言道:蜀道難,難于上青天。
眾人離了客店,便是行于小道溯著江流而上。江水潺潺,綠蔭郁郁,兩相映襯之下,一行人倒似出門賞玩踏青,而不為江湖恩怨而去。
胡途行在隊伍之中,昨夜之事,他心中感觸良多,便是回過頭又往大江白浪之中遙望而去,卻瞧得在遠(yuǎn)遠(yuǎn)的江心之中,有一方似如漁船般的扁舟。不過那舟上舟子既不下網(wǎng),也不垂釣,只是搖動著木槳,一直和他們保持著一定距離。
他心下甚覺奇怪,便是將此事告知了黃三石,而后者只是微微一笑,也不說話,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理會。
眾人沿著長江江畔趕數(shù)個時辰的路,那一方扁舟竟也是緊跟了數(shù)個時辰,這一下子一行人盡數(shù)是知曉了這小船明顯是用意不善,想來是三江幫派來盯梢的。那小船再跟著約莫半個時辰之后,也不知是舟子總算是意識到了不妥,還是什么的,他也不再搖槳,便自隨著江流朝著下游漂去。
眼瞧著那船隨著江水消失不見,趙三心七人環(huán)環(huán)相顧,皆是會心一笑。惹人厭的尾巴總算是不再跟著,趙三心便命眾人兀自沿江而上,尋一渡口渡過長江。
這一日,眾人一路兼程行至一鎮(zhèn),但見鎮(zhèn)邊江寬水緩,其處過江者眾,趙三心當(dāng)即大喜,也不再入鎮(zhèn)將歇,便叫了幾艘渡船過江。渡過長江之后,他又探聽了此地所在何處,花了銀兩購置了些許馬匹充當(dāng)腳力,一行人徑直地朝著西北行去。
眾人一路縱馬西行,除卻山陰林密之處遇上些許個不開眼的小毛賊之外,沒再遇上甚么異事,一路雖說風(fēng)塵仆仆,倒是平靜得緊。
縱是駑馬,馬力亦不是人力可及,何況重金購得的良馬腳力?眾人自南鄭入漢中,一路轉(zhuǎn)折出梁州,復(fù)從關(guān)中入得雍州州境??拷司樱杏诖蟮乐?,隨處可見或識或不識的江湖人物,又是現(xiàn)下人人皆是為了武林大會盛事而來的情境,見面自是好不善意。
行道之中,馬蹄陣陣,趙三心忽爾長笑道:“昔者張子文、班仲升通使西域,揚我天朝國威,今日我武林各派行于先賢行過之道遠(yuǎn)赴西域,來日之時剿滅魔教,亦是不下于昨日張班二人之盛舉!”眾人不拂其意,皆是應(yīng)聲而笑。
這一日清晨出發(fā),不一會兒便隨著一眾江湖人物來到了一處峰前,眾人但見此山雖說是于西北苦寒之地,卻仍是山色蔥蘢、云霧飄渺,有如一般江南美景,他們不禁都為之胸襟一爽,心中暗贊道:“這逍遙派雖是偏居西北,但其于武林之中卻是能與我武當(dāng)相媲美,以往我等心中還有些許不大相信。如今見識了此等山門模樣,直有如道家凡俗之仙,這逍遙派果真是名不虛傳!”
既然到了別派山門外,眾人自是不會繼續(xù)縱馬而行惹人嫌忌,均是翻身下馬,將馬匹系于樹下,便是徒步動身上了山去。
行至半山,山道曲折之處,便有幾名逍遙派弟子上來迎接,他們皆是俊美無雙,一身白衣飄忽如仙。不過他們執(zhí)禮甚恭,說道:“逍遙末學(xué)后進(jìn),恭迎武當(dāng)諸位英俠大駕,敝派掌門在山上恭候,諸位這就請便上山去罷?!庇终f:“少林、天龍,以及五岳劍盟和一些別派的師叔伯、師兄們,前些日子便都已經(jīng)到了。武當(dāng)七俠和眾家?guī)熜值絹?,逍遙派上下盡感榮寵,實在是蓬蓽生輝!”
武當(dāng)眾人一路上山,只見山道上打掃干凈,行不過數(shù)里,便有幾名逍遙弟子準(zhǔn)備了茶水點心,迎接賓客。這次武林大會舉行地點倉促改到逍遙派山門,卻仍是有這般排場,準(zhǔn)備得如此周到,足見逍遙派之底蘊實屬雄厚。
行了幾程,山道越來越險,后來便只是僅能通過一人的狹窄小道。那小道之左盡是些嶙峋怪石,經(jīng)由萬年風(fēng)化后還滿是尖銳的棱角,而小道之右則是萬仞深壑,云霧迷蒙,渺不見底,行進(jìn)之中若是一個失足,便是落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這時從林密叢中飄出了幾個逍遙弟子,恭立說道:“諸位英俠如是需要,我等但聽差遣?!毖韵轮?,便是武當(dāng)眾人如果是害怕不敢過此險道,他們可以施展功夫帶著眾人過去。
不過小道雖險,但武當(dāng)眾人的梯云縱輕功亦不是白賴,當(dāng)下趙三心擺了擺手,示意無需逍遙弟子之助,他們只是幾個身形閃動,便輕易地通過了那險道。
過了那小道之后,地勢便不再那么險惡,眾人再行了幾個轉(zhuǎn)折,行了一段山路,望見峰頂之上,無數(shù)人眾聚集。既然瞧見了人聲鼎沸,眾人足下不免加快了腳步,不一會兒便是到了群雄跟前。
武當(dāng)七俠在江湖之上常有名聲,加之交游廣闊,人叢之中多有熟人,不過此間乃是逍遙派之地,自是須當(dāng)先行拜會此間主人,有人出聲招呼之時,便拱了拱手算是還禮招呼。
武當(dāng)一行人越過人叢,徑直地朝著峰頂中央而去。
胡途隱隱瞧得在場地中央擺了四方石臺,三方石臺上各自盤座著一道身影,而最后一方石臺上則是尚無一人。
再走近仔細(xì)一看,只見那三方石臺上三道身影為兩僧一道,兩僧均是身披樸素僧袍,左手握了一串念珠,只不過一僧貌相威嚴(yán),而另一僧慈眉善目。然而雖說表現(xiàn)的形象有些不同,但兩人身上散發(fā)的都是那種一言九鼎人物才有的氣息。
兩僧人賣相雖說不差,但相比于那一道人來說,可就差得遠(yuǎn)了,只見那道人白面白發(fā)白須白衣,一身渾白之中帶著一股超脫世外的氣質(zhì)。
這時武當(dāng)眾人已然走進(jìn)場地中央,趙三心走到那三人前方,微一躬身執(zhí)一后輩弟子之禮,說道:“武當(dāng)末學(xué)后進(jìn)趙三心,見過少林寺覺憫大師,天龍寺凡因大師,逍遙派逍遙子前輩?!彼洚?dāng)雖聲名不下于這三派,他在江湖之中也是聲名鵲起,但這三人皆是與其師尊道玄真人同輩論交的耆宿,向他們行一弟子禮卻是無妨。
三人皆是淡淡地嗯了一聲,接著覺憫道:“趙師侄不必多禮。”說著他向逍遙哥哥看了一眼,眼中滿是無奈之色。原本逍遙子作為此間地主,現(xiàn)在該是由后者出面接待客人,不過其卻是千萬推辭,最后只得還是由他出言。
接著他玩笑道:“趙師侄,這回武林大會,你們武當(dāng)可是遲了許久,害得我等老骨頭這一大把年紀(jì)了,空耗了這幾多時日。你們一般年輕人,來日良多好不自在,不像我們這些老家伙,可沒多少日子可活啦。”話語之中,也不去問武當(dāng)眾人為何路上耽擱的原因。
覺憫雖是玩笑,趙三心心中仍是惶恐,忙道:“覺憫大師說笑了,諸位前輩皆是學(xué)究天人,修為深不可測,想來就算是再活上個幾百年,那也不是問題。”
覺憫笑道:“你這家伙倒是嘴甜,能天天被你這般哄著,想來道玄那老道心中甚是喜樂罷?!?p> 趙三心啞然,覺憫可以隨便開他師傅的玩笑,他身為道玄弟子,卻是不能隨意出言應(yīng)和,當(dāng)下便緘口不言,只是靜立恭候。
好在覺憫身為一派掌門,如今又是在天下群豪眾目睽睽之下,當(dāng)然是不會玩笑過深。當(dāng)下他正色續(xù)道:“趙師侄,你既身為武當(dāng)?shù)佬T下首席弟子,而道玄今日又是未動身前來參加這武林大會,那便只得由你來坐此石臺?!闭f著,他僧衣袖袍一揮,手指指向了那最后一處空石臺。
趙三心略一沉吟,便是抱拳團(tuán)團(tuán)為禮道:“既是如此,那今日弟子便有僭了?!痹捯徽f完,他足下一點,身形一動,便向石臺飛身而去。
石臺雖說只是平平無奇的一方石臺,但它擺到了江湖群雄面前之后,便是有了另一層意思。在這種群雄聚集的武林大會之中,只有天朝各派名列一流的少林、武當(dāng)、天龍、逍遙四派掌門之人,方才有資格在群雄盡是干站著之時,席地安坐。
如今道玄未至,覺憫雖是出言讓趙三心代師入坐,他三人也聽聞過趙英俠之名,但他們也不會就輕易地讓其安然如意,至少也是要出手驗證其武功,趙三心如非庸人,方才是有資格與他們并坐一處。
果然,趙三心身形方動,覺憫三人相視一笑,接著其中一人便是袖袍一卷,肉掌擊出,就有一股剛中帶柔,柔中帶剛的掌力直沖前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