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匡胤到來,宴會正式開始,觥籌交錯,君臣同樂。
除了一眾參與南征北戰(zhàn)的武將,相談最為歡愉的便是符彥卿和張永德。
趙匡胤對二人態(tài)度十分客氣,向符彥卿問起了北地的天氣,契丹和北漢最近的動向,還準許符彥卿前往西宮前去探望符太后和鄭王柴宗訓(xùn)。
同張永德則聊起了早年間一起征討北漢的經(jīng)歷,還問候了壽安公主,并予以賞賜。
趙光美看在眼里,覺得大哥是有意而為之,此舉有點類似于康熙皇帝南巡,祭祀明孝陵,有異曲同工之妙。
目的就在于展示今日大宋的之功績,用實力安撫并威懾前朝老臣。
明確告訴天下人,大宋不比大周差,懷念或者復(fù)辟大周的想法就此打住吧。至于前朝舊臣,大宋仍舊不會虧待。如果還是一意孤行的話,那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其實符彥卿回來參加宴會,本就是一種態(tài)度,陳橋兵變之后許久,他待在魏州,是心存芥蒂,暗中觀望,還是怕早日回到東京會有尷尬,引來不必要的風波,那就不得而知,也不重要了。李筠和李重進之亂平定之后,他及時歸來,這是一種臣服的態(tài)度,這就足夠了了。
不過趙匡胤的步伐并不止于此,今日擺明了既禮又兵,恩威并施。
酒酣耳熱之時,幾個內(nèi)侍抬著巷子來到樓上,當眾打開,里面是一卷卷的案牘文函。
趙匡胤笑道:“這是從李重進書房里搜出來的,據(jù)說是他與東京往來的信函,以及送來東京的禮物單據(jù)?!?p> 呃……
此言一出,在座的官員們心里頓時咯噔一下,什么意思,趙官家這是要秋后算賬?
李重進曾經(jīng)威勢赫赫,與之往來的官員不在少數(shù),即便是大宋立朝之后,也有不少。與之安通款曲者有,禮尚往來泛泛之交者也有。
可問題是李重進反了,這些往來的信函便可以是交通叛逆的罪證看,最終裁量權(quán)完全掌握在趙官家手里。
趙彥徽與張光翰的事情,他也多少有所耳聞,隨著時間的推移,似似而非的真相也漸漸傳開了,朝野大部分官員算是心知肚明,只是心照不宣罷了。
軍營兵變,刺王殺駕,這可是十惡不赦之罪。除了實施者,背后的主謀或者同謀,自然不會放過。
所以趙匡胤選擇此時發(fā)難,升平樓上是一場鴻門宴?在座的不少人心中泛起嘀咕,心中何止是惴惴不安,有人額上已經(jīng)可以看見滾落的汗珠。
趙匡胤仍舊面帶笑容,仿佛是欣賞一般,目光掃過眾人,笑道:“不過啊,朕一個字都沒看。“
呃……
這又是什么意思?
“行軍打仗,哪有功夫看這些,以后……朕也不打算看了,此物多半是李重進的離間之計,朕豈能輕易上當受騙?”
趙匡胤朗聲一笑,揮手道:“燒了吧!”
升平樓下,早有人準備好了火爐,在眾目睽睽之下,幾箱信函案牘盡數(shù)焚燒成灰燼。
整個過程沒有多長時間,等眾人完全回過神,灰燼已經(jīng)飄到了半空中。
有人松了口氣,東西燒毀了,就沒了證據(jù),皇帝此舉明顯也是不打算再追究。
只是,趙官家說他沒看過,這就不好說了,甚至多半是謊言。也許官家心里早已記清楚何人與李重進有往來,何人曾收其禮物,與之安通款曲,將來說不定會真正的秋后算賬。
僥幸、不安,一時間各種復(fù)雜情緒縈繞在百官心頭。
這是給他們敲響的警鐘,也是一種暗示,必須慎重對待,盡忠報國,才能功過相抵。
整個過程,趙光美看的分明,這是昔年曹操打敗袁紹之后的招數(shù),以安人心,同時也能樹立威嚴,廣施恩德。
別看大哥出身武將,政治手腕還是蠻不錯的嘛,很有做皇帝的潛質(zhì),唐宗宋祖的說法倒也算實至名歸了。
一把火燒掉了信函案牘,但趙光美心里卻清楚,最重要,也是最有用的李重贊還活著。背后真正搞陰謀詭計的那些家伙,自然是不能放過的,所以自己肩上的擔子,有點重啊!
宴會到了后半程的時候,趙光美偷偷離席了,兄長趙匡胤遠遠瞧了他一眼,算是默許了。
離開升平樓,三殿下立即直奔慈寧殿,那處正賜宴給各家的誥命夫人。
得知趙光美前來請安,杜太后二話沒說,命人直接請了過來。至于所謂的男女之防,不存在,還沒過年,十五歲的三殿下尚未成年呢!
于是乎,一眾命婦看到了風流倜儻,相貌堂堂的趙光美風風火火進了慈寧殿。
“兒臣拜見大娘娘,恭祝大娘娘福壽康寧?!?p> “我兒快起來,到身邊來,讓為娘好好瞧瞧。”
自打趙光美失蹤,杜太后茶飯不思了許久,后來得知其流落揚州與金陵,心中更是大忐忑擔憂。
直到前陣子趙光美平安回到揚州,老太太這才安心,然后整日盼望著小兒子早日回來,今日總算是如愿了。
“瘦了,黑了,高了?!?p> 杜太后上下打量著,然后拉著小兒子的手,滿眼關(guān)切與疼愛。
“兒子不孝,累大娘娘擔心?!?p> 杜太后慈眉善目含笑道:“哪里話,平安回來就好,這一趟……真是辛苦你了。揚州的事我都聽說了,金陵……也不容易吧?”
揚州的事……
趙光美詫然,難道大哥、二哥都一五一十給老太太說了?
“別以為他們瞞著,我就不知道。”
瞧著杜太后的笑容,順著目光看過去,趙光美瞧見了日思夜想的身影。
一襲淡淡的粉色織錦夾襖,百褶如意月裙,款款麗人,楚楚動人,正是許久不見的——張含靈。
四目相對的一剎那,柔情與思念一下子便涌上來,若非大庭廣眾之下,真想沖上去抱抱心上人。
杜太后瞧見眼里,只是含笑不語,十分欣慰。
趙光美瞬間便明白過來,張含靈應(yīng)該進過宮,和杜太后拉過家常,說起了在揚州的種種經(jīng)歷。如此也好,看樣子“婆媳關(guān)系”處的不錯。
在場的誥命夫人們看的清楚,太后對小兒子當真是寵愛非常,三殿下儀表堂堂,乃是人中龍鳳,且正好是婚娶的年齡,這要是……
剛泛起心思,再瞧瞧三殿下目光盯著,再未挪開的地方,諸位夫人們便暗自搖頭。
得,有人捷足先登了。
再看清楚是名動汴梁的張三娘子,心中的一絲僥幸頓時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