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光美確實只帶了耿明一個隨從,甚至沒有貼身侍衛(wèi)保護。
化整為零逃走的時候,目標太大不好,越小越方便。
兩個少年郎改換衣裝,混入揚州城里,便如同泥牛入海,再難覓蹤跡,這才得以輕松進入馮延魯?shù)年犖椤?p> 單槍匹馬下江南,聽起來是有點莽撞,其實無所謂。
在人家的地盤上,多帶些人又有什么用?
真正能保命,能耍威風的始終是身份,大宋天子御弟,誰敢怠慢?
所以一到金陵,趙光美一改往日的低調(diào),十分張揚,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來了。
如此,哪怕一些人想要整死自己,也不得不有所顧忌,唐國只要不是鐵了心要和宋國開戰(zhàn),還得派人保護自己。
與此同時,也算是變相給汴梁的家人,以及掛念自己的人報個平安。
因為是私人身份前來,不便入駐驛館禮賓院,馮延魯直接送出了一座別苑。
趙光美原本不太在意,到了之后瞧見遠處虎踞龍盤的山嶺,波光粼粼的湖面,這才反應過來,感情是在——玄武湖畔。
臨湖眺望,名目勝境,掩映如畫,瀲滟湖光與沿岸的碧綠隨同湖風一道撲面而來,不由心曠神怡。
隨行的老管家名喚馮吉,因與趙光美熟識,直接被馮延魯遣來,侍候其在金陵的起居出行。
馮吉一路介紹宅院,笑道:“玄武湖乃是金陵名勝,也是風景秀麗絕倫之處,此處乃家主別苑,仆從侍女一應俱全,希望三殿下不嫌簡陋?!?p> 簡陋?
這要是做簡陋,那什么叫富麗堂皇?這可比東京大宋皇宮還要典雅精致呢!
能與之相較的恐怕只有后來東京金明池的皇家園林了,只是現(xiàn)如今還不曾修建。
馮延魯真不愧是江南名門之后,底蘊十足,也真是會享受。
傳說他曾要求李璟效仿李隆基賜鏡湖于賀知章舊例,求賜玄武湖,也不知是真是假?
“風景如畫,清幽雅致,甚好甚好!”
“如此便好,請殿下安心在此處住下便是,已經(jīng)從府上選了精干人等來伺候,有事盡管吩咐?!?p> “有勞吉叔!”
“不敢當,殿下呼我老馮便是……”
“吉叔不必客氣,你于光美有救命之恩,另當別論。小住江南這段時間,勞你費心了?!?p> 馮吉哪想到當初營救的小青年,竟是大宋天潢貴胄,誠惶誠恐道:“應該的,殿下一路舟車勞頓,已經(jīng)備好溫湯,請?zhí)煜孪刃秀逶?,廚下已在準備酒飯?!?p> “好!”
浴桶備好,侍從加好水便退了出去,隨后兩個嬌滴滴的侍女便進來了,表示要伺候三殿下沐浴。
顯然,人是精挑細選過的,皆是姿容不俗,水嫩可人的江南美女,也不知是馮吉還是馮延魯?shù)囊馑?。大抵是擔心三殿下孤枕難眠,以備不時之需。
一個大男人,讓兩個女子伺候沐浴,難免有些尷尬。奈何身份使然,在東京也有宮娥伺候,若是拒絕,反而顯得格格不入。
若是因為這點小事,讓馮延魯多想那可就不好了。此番前來金陵,馮尚書的友誼和信任著實太重要了。
所以趙光美索性閉目養(yǎng)神,任由兩個嬌滴滴的小娘子搓澡。
馮吉多半有過面授機宜,兩位侍女知曉天潢貴胄的身份,自然希望能得到垂青,從此飛上枝頭。
奈何趙光美規(guī)規(guī)矩矩,完全是正人君子的做派。當然了,倒不是說三殿下不解風情,而是有前車之鑒。
就是那位翰林學士承旨陶谷,當年以后周使臣的身份出使唐國,在驛館見到一位楚楚動人的驛丞之女,一時心動,一夜留情,甚至還填詞一闕留作紀念。
好姻緣,惡姻緣,只得驛亭一夜眠,別神仙。琵琶撥盡相思調(diào),知音少。待得鸞膠續(xù)斷弦,是何年?
文采斐然,情意綿綿,本是定情佳作,可當傳唱到東京時,一切都變了味。
原來是陶谷道金陵之后為人囂張,輕慢唐國,惹得怨聲載道。
韓熙載看在眼里,心生不忿,所以派出了府中歌伎秦弱蘭假扮驛丞之女,趁機撩撥陶谷,而且一舉成功。
一夕情緣,一闋填詞,讓陶谷顏面丟盡,狼狽而逃。結(jié)果韓熙載派人將詞曲傳到東京汴梁,成為一樁“國際”丑聞。
陶谷免不了因此受責備,前程一度受到影響,好在陳橋兵變之夜,及時抓住機會。一封得禪讓詔書,拯救了他岌岌可危的前程。
總而言之,前車之鑒,從此之后但凡出使江南的北方使臣,全都嚴肅正經(jīng),潔身自好,唯恐一不小心惹出風言風語。
殷鑒不遠,趙光美自然不能犯同樣的錯誤。尤其是他是皇族要員,可不是一夕繾綣的事情,還關(guān)系到皇家血脈,不可因小失大。
更何況,此時此刻,趙光美心里正念叨著兩位女子——張含靈與孫木蘭。
前者是擔憂與掛念,按時間推算,張含靈已經(jīng)到了淮北,想必已經(jīng)安全了。
至于孫木蘭,先行渡江來了句容,距離金陵不過咫尺之遙,她很快便會知道自己來了。
要不要主動聯(lián)絡(luò)她呢?作為冠絕天下的商賈,頡跌氏的網(wǎng)絡(luò)與人脈肯定不局限于宋國境內(nèi)。在江南,興許也可以助自己一臂之力。
只是江南風景雖好,卻仍免不了風風雨雨,讓一個無關(guān)的姑娘牽涉其中,好嗎?
思考的功夫,沐浴已畢,換上一身干爽衣服,便被請去用飯食。
一桌子精致菜肴,以江南河鮮、時令小菜為主,趙光美饒有興致地品嘗起來。想知道古代的江南風味究竟如何?與后世是否有所差別。
不過沒吃幾口,馮吉便來稟報:“三殿下……韓王……韓王殿下前來求見?!?p> “韓王?”
馮吉趕忙解釋道:“韓王乃是國主第七子,名喚從善?!?p> “哦!”
趙光美意味深長地應了一聲,旋即輕聲道:“怎么來的不是老六呢?”
幾乎同一時刻,金陵雞鳴寺中,一個念佛的年輕僧人突然打了幾個噴嚏。
此人正是當今唐國國主李璟的第六子,事實上的嫡長子——李煜,李從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