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懸疑偵探

消失的他和他

第三章

消失的他和他 李放情 4712 2019-03-09 21:07:21

  李澗中住在一個兩室一廳的小房子里,他自己在供這套小房子的貸款。澗中過著獨居的生活,除了偶爾有女性會在他家過夜,所以,房子里面并不是那么整潔。有時候,他會想,如果徐璐婷如果一直在他身邊的話,家里的狀況或許好一點,她會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凈凈,而且還會設(shè)計出一些別出心裁的擺設(shè),以增加生活的色彩。

  一所房子里,只是一所房子,或者是一個家,區(qū)別在于有沒有住著一個女人。

  王文武有一所房子,雖然只是租來的房子,而且房子里還住著一個女人,這個女人還懷著他的孩子……這些因素,無論如何也解釋不通他的失蹤,相反,這些因素每個都足以讓他留下來。如果一個人看起來不可能失蹤的話,那么他很有可能根本沒有失蹤。也就是說,王文武可能是在逃避什么?也可能是被人逼迫無奈之下逃跑?可能是被綁架了?難道這是一場設(shè)計好的失蹤?如果是的話,他又在逃避什么呢?

  或者,反過來想,到底是什么事情足以讓王文武拋妻棄子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雖然閔蓮蓮還不算是他法律上的妻子,但感情上兩個人就是夫妻。什么事情如此嚴(yán)重呢?到底是什么呢?

  澗中左手夾著煙,右手不斷地摩挲著一封信,他把信封豎起來,細(xì)細(xì)的信封脊有節(jié)奏地磕在書桌邊沿上,發(fā)出“嗒——嗒——嗒——”聲,仿佛腦海中思考的表針在走動。那是銀行寄來的《貸款還款計劃書》,告知他每個月的房貸還款情況??粗切┌丛路菖帕械臄?shù)字一頁連著一頁,能夠數(shù)到二十年以后的歲月,澗中就會覺著生活沒有意思,就像每個月需要還的貸款一樣,明晰的擺在那里,仿佛有人在你要必經(jīng)的路上每隔三百米設(shè)置了一個盤問點,每次都會問你同一句話“還錢”,你剛經(jīng)過這個盤問點,沒走幾步,就到了下一個盤問點。

  生活變成了一個數(shù)列,而且是一個公差為零的等差數(shù)列,毫無變化,沒有意思。

  王文武會不會也覺著生活太沒意思了,所以從生活中逃跑了?應(yīng)該不會吧,我都還沒有逃跑,他都算是一個有老婆、孩子的人了,應(yīng)該更不會跑吧!

  “叮叮?!彪娫掜懥耍切飕|打來的。

  “主編大人,深夜來電,有何指教?”澗中有些玩世不恭。

  “不是來電,是來訪!我就在你家樓下,方便我上來嗎?”

  “啊——這深更半夜的,你來我這干嘛?”

  “怎么?你家里有其他人?不方便,那我走了。”

  “倒不是這個,我自己在家,只是你……對吧……大半夜的……對吧……”澗中說一個字咽下去兩個字。

  “沒人就好,就怕影響你小屋藏嬌,那我就上來了!”徐瑋掛了電話。

  李澗中有點驚訝,倒不是因為徐瑋會來他家,而是因為這個時間點有點奇怪。一個已婚婦女,即便還是個半老徐娘,這大半夜的,也應(yīng)該是待在家里吧。畢竟forty-year-old titty,your man’s titty; twenty-year-old titty,community titty.這個年齡,這個時間,這個環(huán)境,有點不合適啊。

  沒等澗中胡思亂想完,徐瑋就在敲門了。澗中把沙發(fā)上亂扔的衣服隨便地一收,團(tuán)成一個包堆在了臥室床上。扔下衣服,他就來給徐瑋開門了。澗中打開門,只見徐瑋手里拎著一瓶紅酒,高跟鞋與地面摩擦出“鐸鐸聲”,她就那么搖擺著闖了進(jìn)來。

  “徐主編,你這是怎么了?”澗中有點疑惑。雖然他知道徐瑋性情瀟灑、作風(fēng)浪漫,但是這大半夜的孤男寡女,畢竟有點尷尬。

  “我沒事,無聊了,找你來喝點酒,聊聊天?!毙飕|說著晃了晃手里的紅酒。

  “好吧!只是你老公不會找你嗎?”澗中怕自己陷入麻煩。

  “你放心,我們各有各的隱私空間?!闭f著話,徐瑋一屁股坐進(jìn)了沙發(fā)里,“去拿兩個杯子來!”

  澗中從廚房里拿出了兩個啤酒杯,擺在了茶幾上。

  “你這連紅酒杯子都沒有?”徐瑋瞅著這倆啤酒杯子說。

  “我又不會喝紅酒,平常頂多喝點啤的或者白的,沒有你們這些文藝女中年的小布爾喬亞追求?!睗局姓f著話,也坐進(jìn)了沙發(fā)里。

  “滾,你才是女中年,不對,你才是中年?!毙飕|突然炸毛得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

  “好好好,我錯了,你不是女中年,你是女青年,文藝女青年好吧!”澗中趕緊認(rèn)錯,同時給徐瑋的啤酒杯子里倒上了紅酒,然后舉起杯子向徐瑋賠罪。

  兩人碰了一下杯子,各自抿了一口紅酒。“我畢竟還不到30歲嘛,所以,喊你一聲‘姐’,也不算過分吧?”酒仿佛給了澗中勇氣來打破平常辦公室里的拘束感,他向徐瑋問道。

  “嗯,叫聲‘姐’,我還是可以接受的。我真的很老嗎?”徐瑋還是不放心,又附帶問了一次。

  “不老,不老——”澗中回答得很迅速,但稍微有點迅速得像是故意恭維。

  “真的?你說實話!”

  “這么說吧,‘與你年輕時相比,我更愛你現(xiàn)在備受摧殘的容顏’!真的!”澗中很篤定地看著徐瑋說,眼睛也不眨。

  徐瑋見他這話說得真誠,就故意問他:“你又沒有見過年輕時的我,引用這話,是在討好我嗎?”

  “我沒遇到過年輕時的你,可是見過你年輕時的照片啊?,F(xiàn)在比年輕時好看!”澗中還沒喝幾口酒,話說得已經(jīng)很放松了。

  “切,你們男人嘴里的話都要打折聽!”徐瑋雖然不相信澗中說的,但是聽了還是心里很高興的,嘴角梨渦流露出淺淺的滿意感。

  “徐姐,這三更半夜的,你跑到我這來,還拿著一瓶酒,可能有事吧?哪兒不爽了?”

  “嗯,有點事,也沒多大的事,就是有點煩了,找你來聊聊天。”

  “這個點,你應(yīng)該在家里床上跟老公聊天吧,或者跟你那些茶友、浴友閨蜜們聊天吧,咱倆這關(guān)系,這有點尷尬?。 ?p>  “我怎么沒感覺出來你尷尬?。∧氵@不很自然地喝著我?guī)淼木茊???p>  “我是擔(dān)心姐夫跑我這來找你,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兩個杯子、一瓶紅酒……說不清?。 ?p>  “又來!你把心放肚子里,甚至可以放在胃里,只要你不怕它被消化了。我是那種‘難以取悅的妻子’,他呢,這些年也沒那么多心思放在我身上了,我對他也同理。”徐瑋說這話時,有一種釋然的感覺。

  “你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事嗎?導(dǎo)致現(xiàn)在這個樣子?!睗局懈杏X兩個人都微醺了,說話越來越隨性。

  “倒也沒發(fā)生什么,就是時間久了,發(fā)現(xiàn)不同的地方始終沒法磨合,激情不再,該平淡的也早就平淡了,剩下的全是像河床上面那些溝溝壑壑,雖然生活把河床沖刷得干干凈凈,但不會沖刷得平平坦坦,這些溝溝壑壑在光滑的生活里越來越顯得別扭,兩個人只有視而不見?!毙飕|仿佛說出了這些年的心聲,這些話是不能跟老公說的,因為這是夫妻之間不能明說的感覺,大家各自心知肚明的沉默最好也最妙;這些話也是不能跟一塊喝茶、洗浴的閨蜜們說的,女人之間只能明里暗里的攀比,并不合適吐露心聲,否則你就成了別人茶余飯后的談資。

  “徐姐,我正好想到了一個問題,一個男人會在什么情況下,從一個女人的生活中消失?”李澗中從徐瑋的話里聯(lián)想到了王文武消失的事情,正好有人聊天,而且是一個情感豐富的女人,不妨聽一聽她的分析。

  “消失?什么意思?怎么個消失法?”徐瑋感覺“消失”這個詞用得很突兀。

  “這么說吧!你還記得一個多月前,那個工地盜竊案的新聞嗎?”澗中提醒徐瑋到。

  “就是你寫的那個豆腐塊?”徐瑋眉毛一挑問到。

  “對啊,就是那件事情?!?p>  “派出所不是定性了嘛!”

  “派出所倒是還沒結(jié)案,但基本上就是按盜竊案處理的,但是呢,案值太小,也就沒人當(dāng)回事?!?p>  “你稿子也都已經(jīng)發(fā)了,怎么?哪里有不對的嗎?”

  “稿子發(fā)了之后,大約一個月,那個盜竊嫌疑人的同居女友突然找到我,非得求我?guī)退疫@個男的,她覺著,這男的不是盜竊,也不是盜竊之后畏罪潛逃,而是失蹤了?!?p>  “你答應(yīng)了?”徐瑋喝了一口酒。

  “本來我是不會答應(yīng)這種事情的,但是那個女的哭著求我,都跪下了,我也實在沒辦法,只好答應(yīng)下來了。”

  “哎吆,這可不像你李澗中的風(fēng)格,還真沒見過你因為別人而給自己攬上什么麻煩事,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樣子,甚至有點自私?!毙飕|眉尾嘴角譏笑著澗中。

  “我自私嗎?我覺著我待人接物挺熱情的?。俊睗局蟹浅2徽J(rèn)可徐瑋的說法。

  “你熱情?嗯,你的熱情頂多就是蠟燭火苗那點光,給自己照個亮還湊合,別人甭想貪你一點光?!毙飕|不屑道。

  “不會吧?我在你們眼中竟然是這樣的人?可我覺著……”澗中想要辯解,但是徐瑋打斷了他。

  “你自己慢慢體會吧!你還是說說這事到底怎么了吧!”

  “是這樣的。這個盜竊嫌疑人王文武,有一個同居的女朋友,聽這女的描述,他們倆除了沒有領(lǐng)結(jié)婚證以外,跟一對夫妻沒有什么區(qū)別。這個男的王文武,突然這么偷了點錢,然后就消失了。警察說王文武可能躲起來了,可她不相信啊。她求警察把這案子當(dāng)做人口失蹤來調(diào)查,警察的判斷卻不這么認(rèn)為,所以她就來求我。這不今晚,您徐美人大駕光臨,我就咨詢一下、咨詢一下?!睗局泻鹊媚樕行┪⑽l(fā)紅。

  “這女人估計被這男的騙了吧!這么一廂情愿的,結(jié)婚證都沒領(lǐng),就指著愛情過日子?愛情這事,你只要不落實到合同上,那就跟放屁似的,有響聲也有味道,但就是沒有形!”徐瑋一句話點破了婚姻的本質(zhì),仿佛也是在提醒自己。

  “合同?落實到合同是什么意思?”澗中有點沒聽明白。

  “結(jié)婚簽字領(lǐng)證?。∧阋詾榻Y(jié)婚證上的簽字是什么意思???法律意義上來說,結(jié)婚證那就是一民事合同!得虧你還是個律師吶,這都不明白!”徐瑋大口喝了一口酒。

  “哦,這個意思啊!法律我懂,但是還真沒把結(jié)婚證跟合同聯(lián)想到一起來過。你們女人想得真多真復(fù)雜!”

  “女人那可得想得周全點,要不太容易被你們男人騙了。你們多輕松啊,一進(jìn)一出就完事了,女人可就得付出大約一年的時間。如果再碰上個男的,談了N年戀愛了,女人也不再年輕了,男人突然說分手吧!你說這時候我們女人找誰說理去?男女雙方的風(fēng)險差得太大!這個案子里的這個女人,我覺著肯定是被這男的花言巧語給騙了!”徐瑋仿佛打開了情緒的開關(guān),噼里啪啦地把澗中說得不知道該怎么接話。

  “可是這個女人懷孕了??!”澗中想起來插一句。

  “懷孕了?這個男人的?”徐瑋從自己的思維中抽離出來。

  “嗯,是這個男人的?!?p>  “那這個女人就更可能是被騙了,這男的壓根沒打算跟她結(jié)婚,突然發(fā)現(xiàn)女的懷孕了,于是就干脆跑了逃避責(zé)任!”徐瑋很咬定。

  “如果按照你的邏輯來說,也不是沒有道理。但是,這個女人的樣子,看起來很確定,她男人并不是因為要逃避責(zé)任而消失的?!?p>  “你怎么知道?”

  “感覺??!我這個人的直覺還是挺準(zhǔn)的。這個女人的眼神里,能看出來那個男的很疼愛她。”

  “有沒有可能這個女人到如今都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自己被騙了?”徐瑋也明白澗中是個心思細(xì)膩的人,做律師、當(dāng)記者,大概是天底下最探究人心的兩種職業(yè)了。

  “這個可能當(dāng)然有。那么除了被騙之外,你從女人的角度,還能不能想出有什么理由,會讓一個男人離開他的女人和未出生的孩子?”澗中砸吧了一下嘴,紅酒的后味在舌頭上孕開來,纏綿到牙縫里。

  “如果這個男人真的愛這個女人的話,不結(jié)婚就懷孕,還拋妻棄子離家出走,還把自己的出走偽裝成一場盜竊后的畏罪潛逃……那可能這個男人有什么見不得光的事情吧?”

  “你是說,他在逃避什么?”

  “也不一定是在逃避什么,也可能是為了保護(hù)著女人,也可能這兩個方面都有吧。也可能只是為了保護(hù)自己??傊麘?yīng)該被有些事情所逼迫吧!當(dāng)然,這都是建立在他愛這個女人的前提之下,如果他并不愛她,那么,他的消失就可以很隨意了。”

  李澗中與徐瑋東扯西聊,聊到了很晚。徐瑋終于還是喝多了,窩在沙發(fā)里睡著了。澗中幫她蓋上了一條毯子,然后去陽臺抽了一根煙就去睡覺了。月光透過玻璃窗灑落了一地,灑在了徐瑋的腿上、臉上、手臂上,白月光那么亮,徐瑋看起來像一株水仙花,嬌艷欲滴。

  第二天早上,徐瑋醒來的比澗中早。她煎了兩個雞蛋,做了一點早飯,然后把澗中喊了起來。澗中在自己家里難得吃一次早飯,他有點恍惚,倒不是因為紅酒的宿醉,而是恍惚于時光,做早飯的徐瑋在斑駁的陽光下,好像是另一個人。

  “昨晚,你就沒有想過?”徐瑋要走時,低頭穿鞋并沒有看著澗中說。

  “想過什么?”

  “算了,下次再說吧!”臨出門時,徐瑋的手搭在了澗中的肩膀上,幫他整理了一下皺了的襯衣領(lǐng)子。

  其實,澗中一直想知道一個單純的問題的答案:男女之間就沒有那種很美好的愛情嗎?這愛情的一切都完滿得像一只干凈的白瓷碗,沒有一丁點磨蹭的刮痕,也沒有一丁點磕碰的豁口。

  那天夜里,徐瑋半醉半睡之間告訴他,有啊,當(dāng)然有啊,只是你我沒有遇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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