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心中一震,又若有所思。
若真是如此,那素止姑娘的武藝精湛也不足為奇了。哎呀,糟了!
少年突然一拍腦門,卻把段千行嚇了一跳。
段大哥可看到了,剛才素止姑娘走去的方向,正是剛才那幾名劍客逃走的方向,素止姑娘殺意已決,恐怕那幾人是兇多吉少。哎,我知她會去殺人滅口,卻不加阻攔,也算是殺人幫兇了。
少年木然,嘆息著。
前有龍門主被我打傷連累致死,后又有明知他人處境危險(xiǎn)卻無能為力,我實(shí)在罪責(zé)難辯,不如,盡早去衙門自首。
若人人像公子這樣想,那衙門早熱鬧的如同菜市街口了!江湖中行走,打打殺殺見的多了,見死不救的就更多了,哪個過路人身上沒被濺上過幾滴血呢?別說公子沒有殺人,那真正殺了人的,又有幾個被官兵捉拿了?
段千行心中無奈笑道,這公子當(dāng)真是神仙下凡?怎么如此心腸良善?
公子還是先吃碗酒吧,如此美酒,公子還未暢飲。
少年看著段千行倒了滿滿兩碗櫻花酒,不禁咽了咽口水。
大哥說的有理,這櫻花酒不吃,便要去受牢獄之災(zāi),實(shí)在遺憾。
少年如段千行一般,端起酒碗一飲而盡,瞬間覺得酣暢至極。
在下云游浪子段千行,還不知公子姓名。
小弟姓岳,字景巖。
公子可有諢名?
小弟初涉世事,不曾有。
只因江湖中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有諢名稱號,段千行聽了眉頭一皺。但仔細(xì)觀察這位岳公子確實(shí)像初入江湖的樣子,不像在說假話。
剛才聽聞岳公子只用三招就打敗了承影劍派的龍門主,可見武功非同一般,在江湖行走又怎能沒有渾名?
那龍門主確實(shí)是我打敗,可我并非江南人士,也不是什么江湖人,更沒有非同尋常的武功。
段千行心生不快,看著這小子溫文爾雅,竟如此謙虛謹(jǐn)慎,處處低調(diào)小心。我段某人并非要圖他什么名號去江湖招搖,怎么說話如此防備?
岳公子只用三招就打敗了一個數(shù)一數(shù)二的江湖高手,又何必過謙?
實(shí)不相瞞,我......只會那三招而已。
只會三招?
段千行又不自覺懷疑起來,難道是高人為避打擾刻意隱瞞?于是轉(zhuǎn)而笑道。
有這三招已是稀奇,那幾人只聽了一個名字就驚懼無比,不知段公子的武功是受何人指點(diǎn)的?
是......我的結(jié)義兄長所授。
段千行聽了這話,心中恍然大悟。原來這岳公子也并非有意欺瞞,也許他確實(shí)不會武功,只是有位武功高強(qiáng)的結(jié)義兄長。
那令兄長可有名號?
那時(shí)小弟年歲尚小,大哥的名字都已忘記了,只依稀記得他是從很遠(yuǎn)的島上來的。山高路遠(yuǎn),幼時(shí)一別之后再未相見。
段千行心想,原來他是和自己一樣,偶遇高人,受教點(diǎn)撥,才有今日成就,看來不是什么厲害人物。只是他那三招威力無窮,令人聞之變色,即便自己不能學(xué)去,聽了那三招的名字也能震懾住人。正要再問,店小二已極有眼力的過來倒酒。
小二,你剛才說此處是哪里?
岳景巖突然問。
此處便是天子腳下,國都是也。
什么?這里是國都?
岳景巖立即站起來,眼神充滿驚喜。
原來我是被帶來了這里......只覺得這一路顛顛倒倒,走了幾日,不想已經(jīng)離家這么遠(yuǎn)了……我若在這里考試,這仇家也在這里,豈不是羊入虎口?
岳景巖的神色又轉(zhuǎn)為不安,來來回回地踱步,口中念念有詞。
公子剛剛說要在這里,考試?
是的,我與同伴本是要來參加今年科考的。
科考,舉子?
段千行的酒又一次要噴出。
公子可知如今天下重武輕文,朝廷上都是些平庸之輩?人在江湖,公子身懷絕技,竟有這樣的赤子之心。
雖身在江湖,我卻從小就不愛打打殺殺,家父也曾想教授我武藝,可惜我學(xué)了很久也學(xué)不明白,可每每去到私塾上課,夫子講的那些我卻都能熟記,想來命中注定如此,況且能走此路,為百姓做些實(shí)事,卻是…好…好事……
岳公子?
一語未盡,岳景巖已應(yīng)聲倒地不起。
這位客官醉倒了。
店小二瞅了瞅岳景巖的臉色,一副看慣了的樣子。
什么?竟然也一碗就倒?這櫻花酒真是無比尋常。
段千行實(shí)在無奈,又望了一眼之前那位醉倒的客官,心想,今日花了不少銀子,卻什么也沒有打探得到,實(shí)在不甘心。若是那一位也如這岳景巖一般,并不是什么隱世高人,自己豈不是虧大了?不行,這兩人絕不能放過。
段千行一手扛起一個,搭在自己的黑馬上,一路向北走去。
走了不多時(shí),只聽見兩聲驚呼和一個清脆的巴掌聲。
段千行回頭,只見兩個人雙雙滾落下馬。
你,你這人為何打我?
岳景巖抬頭,看見一張十分詭異的臉,面色土黃,臉上布滿了一道道細(xì)細(xì)的橫紋,眉毛和胡子長連在一起,鼻頭碩大,只有眼睛好看些,卻一大一小。如此古怪的五官,卻只分布在巴掌大小的臉上。
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岳景巖大叫,只見一只粗糙的手掌又舉在半空中。
你說誰是鬼,叫你看看小爺?shù)膮柡Γ?p> 岳景巖連忙閃躲,那只手掌打下來,卻不是打在他的臉上,只是在他面前一揮。
癢,好癢,你......
岳景巖伸出胳膊,只見細(xì)白的手臂上若隱若現(xiàn)幾粒小紅點(diǎn),岳景巖大驚,隨即站起身,發(fā)現(xiàn)胳膊上、肩膀上、后背上都奇癢難忍,抓不得也撓不得。情急之下,他脫下上衣。
岳兄弟,你的后背上......
段千行忍不住沖著他的后背大呼,那古怪人似乎也看到了,漏出一絲得意地媚笑,又一眼看到他的前胸處,竟僵住了表情。
這位前輩,岳兄弟無意冒犯,前輩何必下如此狠手呢?
段千行看了那古怪人的手段,竟更覺得他是位深不可測的高人,于是稱呼也恭敬起來。
不過是個古怪的小孩,段大哥為何稱他為前輩?
岳景巖忍著癢,又沖著那人說道。
你這小孩好沒教養(yǎng),先是莫名其妙打了我,又一言不合使這樣不齒的伎倆!
話音未落,岳景巖突然抱住那古怪人,上身在他身上蹭來蹭去。那人大叫著,岳景巖卻死死不放,兩人又滾到地上。
鼻尖嗅到一陣清香,岳景巖感覺是從那人身上飄出,甚覺驚異。又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不似之前那樣癢了,身上的紅點(diǎn)在慢慢消失。再回頭看那怪人,那人的臉上、身上變得更古怪,臉上的細(xì)紋越來越明顯,皮膚不斷的皺裂,不過一會兒,他身上的皮膚竟逐漸脫落下來!那一雙粗糙的手掌漸漸顯露出根根玉蔥似的手指,胳膊上露出細(xì)膩柔滑的肌膚。
果然是個白白嫩嫩的小孩子。
段千行不禁傻眼,本以為是個隱藏起來的高人,那岳景巖竟然一眼就認(rèn)出了是個孩子,難道自己又看走眼了?
早就知道你身上是障眼法,你這易容的手段我姐姐常用!你這小孩,用了什么古怪手段,害我好慘。
誰是小孩?你這人看著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嘛。
岳景巖心想,這小孩說話倒是干干脆脆,聲音像銀鈴一般,甚是好聽。不覺怒氣已消了一大半。又只見那小孩兩眼直勾勾盯著自己赤裸的上身,這才發(fā)覺身體微冷,慌忙穿上衣服。
你是怎么知道這癢癢粉的解法的?
岳景巖一愣。
我何時(shí)知道了?不過是因?yàn)闅獠贿^,想沾惹到你身上,嚇唬嚇唬你罷了。
這癢癢粉是我自己做的,解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染給別人。只有染給別人,自己才能不癢。
哎呀,那剛才是我染給你了嗎?你有沒有事?
那小孩撲哧一笑。
你倒賣起好人來了!那癢癢粉只是染到我易容的皮膚上而已。這皮膚是黃泥和膠水做的,過了一天已有干裂,加上癢癢粉的作用,如今全都脫落了下來。
原來是這樣。
岳景巖笑道,又看著小孩。
你這臉也太古怪,不如早些揭了去罷。
小孩捂著臉說。
這臉是萬萬不能揭去的。
為何?
我長得甚丑,不堪入目。
美丑不在于皮囊,在于行跡和做人。況且何為美何為丑是人所定論,未必人人都是那樣想。也許你沒有你想的那么差。
岳景巖心想,這張面具臉已是不堪入目,倒不如真實(shí)自然更舒服些。
那小孩怔怔地看著岳景巖。
你真是這樣想的?從小到大都是這樣想?
岳景巖疑惑他為何這樣問,但也毫不猶豫地點(diǎn)點(diǎn)頭。那小孩眼睛里閃著瑩亮的光,仿佛幽黑的天穹點(diǎn)綴著星星。
那小孩伸手揭開臉上的黃泥面具,露出一張白白凈凈的臉,留著淺淺的兩撇小胡子。
你......怎么生的這樣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