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成友通手舞太刀,左劈右砍,一時如入無人之境,他的身后,跟隨著一支數(shù)百人的軍隊,他們緊跟在巖成友通身后,與他一起奮戰(zhàn)。
通行之間,陸續(xù)有人停下腳步,形成了一條通往包圍圈外圍的通道,他們以長槍為武器,以身體為盾牌,面對織田軍擊來的長槍躲也不躲,單純用自己的身體接下,他們死戰(zhàn)不退,為的只是救出一個人。
巖成友通下馬來至三好政康身旁,單手將其扶住,“二哥,你沒事吧?”
巖成友通那擔憂的眼神,讓三好政康感道愧疚、感動的同時,更升起一絲怒意。
我是誰,我是三好三人眾之一三好政康!是三好家的軍奉行!三好家的大將,何時淪落到要依靠你來救我了?
三好政康一把將巖成友通推開,步履蹣跚的退后幾步,手中的太刀插在地面,穩(wěn)住自己的身體,怒斥幾聲:“給我住口!我不是說過了嘛,我沒有你這個弟弟,不許叫我二哥!”
“二哥,現(xiàn)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你趕快上馬離開吧。”巖成友通將手中的馬繩交到身旁的一名足輕手中,上前幾步想要攙扶住三好政康。
“給我住口!三好家只有戰(zhàn)死的勇士,絕對沒有拋下士卒自己逃命的大將!是我三好政康向大哥提議主動追擊織田軍,既然現(xiàn)在戰(zhàn)爭敗了,那么身為提議者的我必須用鮮血來洗刷恥辱!”
三好政康毅然回首,將太刀當作拐杖一瘸一拐的繼續(xù)前進,他的目標是前方的戰(zhàn)場,是前面的織田軍。
“……三哥,對不住了!”
巖成友通咬著牙,毅然上前將三好政康架住,不讓他繼續(xù)向前,回頭對著周旁的三好足輕喝令道:“你們還在做什么,還不快將政康大人架到馬上!”
周旁的足輕將手中的打刀、長槍暫時扔到地上,幾人一起上前協(xié)助巖成友通將三好政康往身后的戰(zhàn)馬上架去。
“你們想做什么!別忘了,我才是你們的大將,你們想違抗我的命令嘛!我命令你們立刻將我放下!”
被眾人高高抬起的三好政康妄圖掙脫,但是因為連續(xù)的奮戰(zhàn)使得他的體力已經(jīng)到達了臨界點,之前能夠斬殺那名織田武士,依靠的不過是故意賣出一個破綻,引誘對方主動向前而趁其不備,事實上,在斬殺了那名織田武士以后他就已經(jīng)沒有半點力氣了,之后的聲勢不過是回光返照,咬牙硬撐罷了。
眾人將三好政康高高抬起,絲毫不理會三好政康的話語,只是將其往戰(zhàn)馬那邊架去,巖成友通緊跟在身后,勸阻道:“二哥,別說了,大哥在離開之前已經(jīng)將他們的指揮權交給了我,他們只會聽從我的命令,不會聽您的?!?p> “友通,你要是眼中還有我這個二哥,那就立馬將我放下!你自去逃命,我要留在這里和這群龜兒子拼了!”
三好政康雙目紅赤,他放棄了掙扎,只是轉頭看向巖成友通,因為他明白巖成友通說的沒錯,這群足輕根本不會聽自己的,只會聽友通的,要想留在這里,只有將他勸服。
他自顧自的擺出二哥的架勢,渾然忘記了自己以前壓根沒將眼前之人當作過自己的三弟。
“二哥,明國有句話,留著青山在,何愁沒柴燒?我們敗了又如何,只要還有你在,還有大哥在,那么我們?nèi)眉疫t早可以殺回京都,找織田家報仇?!?p> 巖成友通苦口婆心,可是三好政康對于巖成友通的勸阻只是罵罵咧咧,不住掙扎。
不過幾十步的距離,很快三好政康就被眾人聯(lián)手架在了馬上,并為了防止他主動跳離馬背或者從馬上摔下,更是貼心的用一條布帶將其固定住,雙手雙腳都被綁在馬腹,如果倒過來看的話,活像一只即將遭到火刑的乳豬。
“友通,快點放開我,我要和他們決一死戰(zhàn)!”三好政康被綁在馬背上無法動彈,但是他的嘴上功夫仍在繼續(xù)。
“二哥,大哥那邊需要你啊,你不能在這里犧牲?!睅r成友通雙目紅赤,想他幾十歲的大老爺們,此時竟像個孩童一般哭啞著,為的就是勸住自己這位二哥。
“是我當初向大哥提議追擊織田軍的,現(xiàn)在我軍敗了,我必須得給大哥一個交代,更要給戰(zhàn)死的弟兄一個交代。”
兩個大老爺們,互相堅持著自己的想法,誰也不肯松口。
“二哥放心,大哥那邊、以及戰(zhàn)死的兄弟那邊,我會給他們一個交代。”
巖成友通沉默幾聲,慢慢轉身,向周旁的數(shù)十名三好足輕交代幾句,讓他們務必護送三好政康逃離這里,前往勝龍寺城,在那里有三好長逸的接引兵馬,之后,單人持刀向著身后的戰(zhàn)場走去。
“友通!喂,友通——你要去哪里——”
巖成友通的異常表現(xiàn),讓三好政康心中升起一股不詳,急忙追問道。
巖成友通沒有回頭,只是輕聲幾句:“二哥,此次我們戰(zhàn)敗,國內(nèi)以及周邊勢力必然不穩(wěn),他們必將起兵進攻我等。大和的松永久秀,一直剴竊河內(nèi),此次聞得我軍戰(zhàn)敗,必然發(fā)兵來取,二哥可以向大哥建議放棄河內(nèi),將河內(nèi)國土讓給松永久秀以換取與他的結盟,此人野心很大,不甘久居于人下,日后必當起兵反叛織田家,為了那一刻,現(xiàn)在不妨對其稍加拉攏,將其拉至本家這方。
攝津的池田、荒木等國人眾也是,此次我軍戰(zhàn)敗,他們必會倒向織田,讓大哥務必慎重,四國的長宗我部,其家主元親是個狡猾的丫頭,必不會放過此次機會,定會起全兵來進攻阿波、贊岐,這兩國是我們?nèi)眉业母?,萬不可失,如果真到那一刻,可以向大哥建議放棄京畿之地,全面退守四國,只要將淡路國牢牢把握在我們手中,那我們隨時可以再次兵臨京畿,重奪京畿霸主的寶座。”
巖成友通一字一句,怡然是在交代遺言,三好政康也想道了這一點,他想要起身轉頭,可是因為身體被固定住的關系無法轉動,身下的戰(zhàn)馬在周旁足輕的牽引下正在向著外圍突破,巖成友通也慢慢走向身后的戰(zhàn)場,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你為什么不自己回去,將剛才的話語自己告訴大哥!你他媽一連說了那么多。老子怎么記得住,給我回來,給老子回來!我不允許你在繼續(xù)向前,給我回來!”
三好政康雖然看不見身后,但是他隱隱明白了巖成友通想要做些什么,終于按耐不住破口大罵起來。
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巖成友通并沒有因為三號政康的話語而停下加步,繼續(xù)向前,不時有織田足輕挺槍來刺,都被他一刀反殺。
“二哥,大哥就拜托你了?!?p> 周旁的三好足輕數(shù)量越來越少,原本他們?nèi)藬?shù)就居于劣勢,之所以能與織田軍纏斗至現(xiàn)在,不過是占了織田軍奮戰(zhàn)半天,而自己則休整了半天,體力充沛的優(yōu)勢罷了,在周圍的織田軍越聚越多的情況下,這種優(yōu)勢蕩然無存,八百足輕,戰(zhàn)死者已經(jīng)過半,剩下的大半都在支撐著那條可以讓三好政康逃脫的通道,跟隨在巖成友通身旁的已經(jīng)不過百人。
“給我回來!巖成友通,你他媽給老子回來!”
哪怕兩人的距離越來越遠,巖成友通仍舊能清晰從周旁的喊殺聲中聽到三好政康對自己的叫罵聲,巖成友通苦笑幾聲:到了最后,你還是不愿意真正喊我一聲三弟嗎……
三好政康對巖成友通的敵意,巖成友通早就注意道了,只不過他從來沒有伸張,因為他是真的很喜歡自己的倆名兄長,不想因為這件事情而破壞他們兄弟的感情,他一直希望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來化解掉三好政康對自己的敵意,讓對方可以真正讓認可自己這名弟弟,可現(xiàn)在看開,已經(jīng)在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巖成友通的身旁還緊緊跟隨著數(shù)十名足輕,面對朝著自己這邊殺來的數(shù)百、數(shù)千名織田軍,巖成友通慢慢雙手舉起太刀,大吼一聲,義無反顧向著他們殺去,他的周旁,所有三好足輕奮死陪伴,在這最后一刻,沒有一個人選擇逃離或者投降。
鮮血濺滿了這位勇士的臉龐,刀槍的鋒利,不能讓這位勇士退縮半步,面對刺來的長槍,他沒有躲閃,只是用自己的身體擋下,用自己的太刀斬下對方的頭顱。
他的身旁,一名又一名足輕倒下,鮮血、大腸、糞便、所有的一切沾滿了這片戰(zhàn)場。
隨著最后的時刻,數(shù)十桿長槍刺穿了他的身體,一名武士上前手起刀落,割下了他的首級。
“山內(nèi)但馬守盛豐,已取下敵將巖成友通首級——”
這聲吼聲,成為了壓倒三好政康的最后一根稻草,戰(zhàn)場上,傳播著這位悲慘武士無力以及悔恨的聲音:
“三弟——”
這一刻,三好政康真正認可了自己這位三弟,真正發(fā)自內(nèi)心呼叫了他,可惜,巖成友通在也聽不到了……
隨著三好長逸與三好政康的陸續(xù)逃離,巖成友通的戰(zhàn)死,山崎之戰(zhàn)已然落下了帷幕,此役中,三好家被討死者超過四千人,大部都是在三好軍逃脫的途中被后方山內(nèi)一豐與焚天丸所率領的龍騎兵追上而被討取的。
勝龍寺城與山崎數(shù)里的路程,陸陸續(xù)續(xù)躺著三好軍足輕與武士的尸體,他們的尸體,遍布了整條道路。
巖成友通所率領的八百人,除了最后護送三好政康逃離的五十人外,盡數(shù)戰(zhàn)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