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北斗師傅說不去?!?p> “不去好,不去就不用跟那娼婦碰面了,少沾了多少閑話!奴婢就說北斗師傅是根兒清的人,看不上那門子小娼婦的!奴婢的眼光錯(cuò)不了!”
沁雪低頭笑了笑,把大拇指摁在紅木梳的木齒上,一根一根地往下?lián)?,噔噔噔,木齒發(fā)了痛苦的回彈聲,也在她的心湖里彈開了一道道酸澀。原來在自己不存在的這三年里,又有人盯上北斗了。北斗啊北斗,你果然不適合做和尚呢。
那燙傷膏做得了,沁雪打算親自給北斗送去,同時(shí),也去告?zhèn)€別。她最后決定還是要回喬府,為著這個(gè)孩子,她也要回喬府去。這幾天她思前想后了許多,如果單單只是把孩子送回喬府的話,恐怕還是會遭了宋沁月的毒手。自己好賴是托了這孩子母親的身子活過來的,這恩情不能不先報(bào)了。
問過滿星,說他師傅在正殿上值守,沁雪便去了正殿。剛走到殿門邊,里面竟傳來一個(gè)嬌柔活潑的聲音。她心里微微一驚,從那鏤空的窗欞洞里瞄去,只見一位穿月白色紗裙的纖腰女子正站著北斗案桌前說話。那女子是背對門口而站的,看不見臉,只露了那水蛇一般的腰肢和一叢齊腰秀發(fā)。
也不知道在說些什么,朦朦朧朧地聽不清楚。女子只管說,北斗只聽。北斗一直伏在案前寫著什么,并沒有抬頭去搭理那女子。女子倒也不嫌棄,依舊喋喋不休地說話。說累了,她又往左右走幾步,走回來又繼續(xù)說。整個(gè)大殿就只得他們兩人。
忽然,沁雪聽見幾聲竊笑,轉(zhuǎn)頭一看,原來臺階底下花臺旁還有兩個(gè)灰衣僧人。有棵大桂花樹擋著,那兩人沒看見她,卻只顧掩嘴偷笑著什么。一個(gè)笑著說:“待了多久了,怎么還不走?叫我們添香油的怎么去添?進(jìn)去擾了人家的雅興十足罪過啊!”另一個(gè)說:“等等,再等等,這時(shí)候進(jìn)去多沒意思??!瞧瞧那寶丹青的小腰,一只手就能掐住吧?這小娘子的腰可真名不虛傳??!”說完,兩人又一陣嘀嘀咕咕地笑開了。
沁雪心里一涼,像被潑了一瓢冰水。聽得妥妥的,里面那個(gè)就是寶丹青了。怪不得有那么漂亮纖細(xì)的腰,怪不得跟北斗說話像棉花似的,怪不得一待就是好久不走,想想也只能是她了。三年前未曾聽過這女子的名號,想必是近兩年才崛起的新秀。
看得出來殿上的氣氛有點(diǎn)尷尬,沁雪決定去替北斗解解圍。邁步進(jìn)去時(shí),剛好那月色紗女子回頭來張望了,沁雪便將她的容貌看了個(gè)一清二楚——小臉滑膩白皙,雙眸盈亮生動(dòng),鼻梁傾度剛好,不偏不倚正正中中地安插在薄唇的上方,唇點(diǎn)了淡胭脂色,兩朵粉云爬在腮上,宛如新摘蜜桃上的那層粉。她一回眸,兩只翠滴滴的耳墜便輕輕晃蕩了起來,更顯得她清媚嬌美了。
這是一個(gè)美人,好一個(gè)美人。
美人起初沒在意沁雪,只用余光掠了掠。等后來沁雪將那天青色小圓瓶放在北斗面前,引得北斗抬頭時(shí),她這才將目光挪了回來,像盯敵人似的緊緊盯著。
“這是什么?”美人有點(diǎn)緊張地問。
“藥膏?!鼻哐┑?。
“為什么要給北斗師傅藥膏?”美人的口氣又有點(diǎn)像在拷問犯人。
“北斗師傅傷了,自然需要藥膏了?!?p> “你說什么?北斗師傅傷了?”美人驚訝了起來,跟著又急匆匆地問北斗道,“你傷了?哪里傷了?幾時(shí)受傷的?是腿嗎?怪不得你一直坐著不肯起來走動(dòng)走動(dòng),一定是因?yàn)橥仁軅陌??怎么會受傷?剛才你怎么都沒跟我說?”
美人心急得攢起了眉頭,仿佛受了傷的那個(gè)是她。她全然不顧沁雪在旁邊,一連串一大段地向北斗表達(dá)著關(guān)心。不管北斗是否回應(yīng)她,她都一往而情深地表露著心意,毫不掩飾。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一連篇關(guān)切詢問后,美人的絮叨還沒結(jié)束,“怪不得你不肯去,原來是受傷了!唐禮公子和喬三公子真是粗心,竟然一點(diǎn)都不知道?他倆還說你最好的兄弟呢!傷口如今還疼嗎?我那里有種好藥膏,專治跌打扭傷的,抹上就好,是金綏公子從南疆帶回來的。我這就叫琴兒回去取來……”
“不必了?!北倍肪芙^了。
“同我客氣什么?”
“真的不必了?!北倍返木芙^十分肯定。
“真的不要同我客氣,你平日里對我的關(guān)照可遠(yuǎn)多過這些……”
“他不是要同你客氣,”沁雪接過了話,“他傷的不是腿,也不是跌打扭傷,你的藥膏他使不上。”
寶丹青愣了一下:“那是傷在哪里?”
“后背,是燙傷?!?p> “天,燙傷?那得多疼??!”寶丹青捂臉道。
“早幾天的事情了,已經(jīng)好了?!北倍返?。
“燙傷最會留疤了,可萬不能使錯(cuò)了藥呀!普通藥膏您可別亂用,若日后留下疤痕就糟糕了!這位夫人,您這藥膏是從哪里來的?是用什么藥材配制的?是哪位名師配制的?您自己用過嗎?會不會留下疤痕或者其他什么的?”
“我自己配的?!鼻哐?jù)實(shí)相告。
“什么?你自己配的?這可不能兒戲的!”寶丹青聲音略略提高了些,仿佛是在抗議。
這美人兒太緊張了,緊張得讓沁雪都生出了一絲妒忌。
“還是不要亂使得好,留下疤痕可就不好看了,”美人兒又向北斗道,“我知道城里有位叫賀清的醫(yī)師,最會治燙傷了。他用藥講究又名貴,用過他配的藥膏,是一點(diǎn)疤痕都不會留的。你的燙傷好到什么程度了?跟我說說,我這就去問賀清醫(yī)師配一劑來。”
北斗已經(jīng)起了身,并開始收拾桌上的東西了。他之前好像在替人寫信,他總是會幫一些不識字的鄉(xiāng)鄰代寫家信。他把一封寫好并晾干了的信插進(jìn)了長長的信封里,說道:“我要送信去了,兩位慢慢逛吧?!?p> “您還沒跟我說您的傷呢……”寶丹青著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