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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中興

卷1-11章 老胡公 ? 絕境

大周中興 姬為毅 2288 2019-03-13 08:50:37

  自趙家邨的幸存者們到來后,溶洞內(nèi)盡是悲嚎之音。

  一日之前,趙家邨還太平無事,而今卻只剩下數(shù)十人口,幾乎家家殘缺、戶戶破亡??蘼曊鹛靹拥兀闶氰F石心腸之人,聞之也會潸然淚下。

  老胡公最看不了這場面,他拍了拍方興的肩頭:“來,跟老朽出洞一敘!”

  還沒等方興反應(yīng)過來,老胡公已閃出洞外,站立在懸?guī)r之下。這巨石年深日久,藤蔓遍布,多有青苔附著在上,濕滑無比。

  “上去看看!”老胡公身手敏捷,手腳并用,三兩步便攀爬于其上,只震得巨石晃蕩。

  “恩公危險!”方興被嚇得不輕。

  話音未落,老胡公已在石上站穩(wěn),伸出一手,“你也上來!”

  方興點(diǎn)頭稱是,握住老胡公蒼勁的大手,也縱身跳到巨石之上,那里恰是彘林中的制高點(diǎn)。

  二人極目遠(yuǎn)眺趙家邨所在,已是瓦礫廢墟,再放眼掃視彘林,四周已聚集了赤狄不少人馬。而在彘林邊緣的幾個重要道口,早有赤狄斥候往來其中,正在進(jìn)行大規(guī)模搜查。目睹此景,方興憂從心起,只是長吁短嘆。

  “你可知那黑煙是何意?”老胡公一指遠(yuǎn)方,幾處濃煙升起。

  “火攻?”方興吃驚不小,“他們莫不是要點(diǎn)火焚林,把我們燒死在彘林?”

  “赤狄可沒你這么蠢!春雨連綿,樹木潮濕,如何燒得起火來?”

  “那這煙是?”

  “狼煙!自今晨起,赤狄已派出十余波斥候入林,他們每搜查完一處,便會點(diǎn)燃狼煙,表示該地已被搜過,同伴再來時,便不必再做無用之功?!?p>  “啊也!那最近的狼煙,離我們棲身的溶洞,已不到二里地也!這該如何是好?”

  “赤狄點(diǎn)得狼煙,我們就點(diǎn)不得?”老胡公狡黠一笑。

  “我們點(diǎn)狼煙?那豈不暴露位置?”方興不得要領(lǐng)。

  “恰恰相反,”老胡公有意點(diǎn)撥少年,“我們在溶洞門口點(diǎn)燃狼煙,便可以假亂真?!?p>  “是了,”方興悟性極高,“這樣一來,赤狄鬼便以為此地已被搜過,自不會再來。”

  “然也!”

  “既如此,我們何不速速去點(diǎn)?”方興拍手大喜。

  “你說得倒是輕巧,”老胡公白了他一眼,“赤狄狼煙乃特制之物,倉促之間,你讓老朽從何得來?”

  “那……又該如何?”方興難掩失望之情。

  “隨我來,教你看看老朽手段!”老胡公微微一笑,三步兩步跳下巨巖,領(lǐng)著方興回到溶洞。

  洞內(nèi),趙甲已將邨民們安頓完畢,洞中本就藏有足量的糧食和炊具,供婦女們埋鍋造飯,雖然忙碌,但也井然有序。眾人見老胡公歸來,都紛紛上前拜謝。

  “老朽既為救人,也為自救,無需再謝!”老胡公連連擺手,許久方罷。

  安撫罷眾人情緒,老胡公領(lǐng)著方興,來到洞中一處陰暗角落。他撥開地板上的茅草,露出機(jī)簧,用力一按,當(dāng)啷一聲,便有暗匣彈開,內(nèi)中竟藏有數(shù)摞兵器,棍棒、刀槍、弓箭、盾牌,以至于絆馬索、蒺藜等物,一應(yīng)俱全。方興哪料到洞中竟有如此裝備,看得目瞪口呆。

  不遠(yuǎn)處,趙甲也被驚動,湊上近前:“恩公,你這是要去做甚?”

  老胡公淡然一笑:“老朽去找赤狄鬼晦氣!”

  趙甲大駭,趕勸道:“老人家不可!赤狄鬼數(shù)以百計(jì),切不能硬拼,我看……我看還是在洞中暫避風(fēng)頭為妙……”

  方興見老胡公笑而不語,忍不住打趣道:“甲叔,你受傷之后,怎變得如此怯懦了?”言罷,從老胡公手上接來柄長刀,掂了掂分量,“還算趁手,就它了吧!”

  趙甲越看越奇,問方興道:“怎么?你也去?”

  “當(dāng)然!”

  “不成,太危險,你哪會什么武藝?”

  “有老朽在,你倒也不必?fù)?dān)心。”老胡公笑道。

  “不成,不成!”趙甲把頭搖得撥浪鼓一般,“恩公,這孩子要是有任何閃失,我如何向死去的方兄交代?”說著,強(qiáng)掙扎地站起來,“還是我去吧!”

  “本是你去為好,”老胡公聳了聳肩,“怎奈你現(xiàn)今身受重傷……”

  “此言差矣,我這爛命一條,橫豎等死,不如同赤狄鬼斗上一斗!茹兒他娘的仇,趙家邨民的仇,義兄方武的仇,都等著我去報哩!”趙甲被話一激,愈發(fā)逞能。

  老胡公見他戰(zhàn)意正盛,心中暗喜。他本不指望方興殺敵,若得趙甲作幫手,無疑多了幾分勝算。

  但他表面不動聲色,故作為難道:“帶上你倒也無妨,不過務(wù)必要聽老朽指令行事,不可魯莽!”

  “那是自然!”趙甲大喜,用力拍著胸脯,不料用力過猛,又將傷口震出血來,只能喊來茹兒重新包扎。

  茹兒雖受箭傷,但傷得不重,并無大礙。她見父親和方興又要同赤狄交戰(zhàn),強(qiáng)忍著淚水,不斷叮嚀三人多加小心。

  老胡公見狀,又揶揄方興道:“小妞發(fā)話了,你可得好好活著!”

  方興聞言羞赧,趙甲卻是爽朗大笑。

  “恩公,凈說笑……”茹兒倏然紅臉,掩面匆匆跑開了。

  一切準(zhǔn)備停當(dāng),老胡公分配罷兵刃,領(lǐng)著二人出了溶洞。

  洞外,已是艷陽高照。

  老胡公四處觀望一番,赤狄斥候小隊(duì)已至左近。他算準(zhǔn)敵人必經(jīng)的岔路口,安排好設(shè)伏的方位,在心中推演再三,這才打定主意。

  他喚來方興和趙甲,開始部署起來:“赤狄斥候歷來以三人為一小隊(duì),三騎同時出動,交替走在最前頭探路,如若遇襲,便會用哨箭示警。故而,我等須全殲其小隊(duì),切不可放過一人一騎,否則遺禍大也!動手要快,下手要狠!切記切記!”

  趙甲連連點(diǎn)頭,方興卻一臉懵懂,老胡公只得再復(fù)述一遍。

  這是方興平生第一次與赤狄正面交手,難掩其內(nèi)心的不安。老胡公隱隱覺得不妙,但苦于時間緊迫,也顧不得萬事周全。

  于是三人各自行動。老胡公先埋伏好絆馬索,一頭綁在樹上,另一頭交給方興。趙甲經(jīng)驗(yàn)豐富,他已然找好伏擊位置,手握長矛,隱蔽完畢。老胡公檢視罷各個要緊處,最后爬上一株大樹,備好弓矢,瞄準(zhǔn)即將出現(xiàn)在視野中的狄人。

  “成敗在此一舉,”老胡公默念著,“此計(jì)若成,我等方有茍活喘息之機(jī)!”

  埋伏是項(xiàng)耗神的工作,度秒如年。

  將近半個時辰后,終于有一支赤狄騎兵小隊(duì)進(jìn)入埋伏圈內(nèi)。三人三騎,正如老胡公所料。

  依照事先安排,方興先放第一騎通過,待到第二騎來時,再拉起絆馬索將其放倒,由趙甲來結(jié)果其性命。至于第一個和第三個騎兵,則交老胡公來料理,他箭術(shù)出眾,收拾他們不在話下。

  一切順利,隊(duì)首的赤狄騎兵通過后不久,老胡公拈弓搭箭,直中后心,那騎手一聲悶響,摔倒地上。第二個騎兵緊隨其后,見狀吃了一驚,策馬正要去看究竟,哪料到腳下竟生出絆馬索,未及反應(yīng),也已栽倒在地。

  趙甲瞅準(zhǔn)時機(jī),一個箭步殺出,舉起長矛便刺。無奈他畢竟重傷在身,元?dú)馕磸?fù),這一擊軟綿無力,恰恰對方求生心切,不惜用肉掌來檔利刃,二人隨即扭打在一起。趙甲力怯,很快就落入下風(fēng),他絕望地看著身旁的方興,可少年愣在原地,遲遲沒有行動。

  “傻小子快動手!”趙甲被扼住咽喉,掙扎吼著。

  方興這才如夢初醒,慌忙中將長劍抄起,瞄準(zhǔn)那斥候后背砍去??伤亩脷⑷?,這一擊如隔靴搔癢,連狄人的皮甲都沒能剁開。那人逃過一劫,拔出隨身匕首,就要朝趙甲刺去。電光火石間,老胡公救人心切,也顧不上執(zhí)行原計(jì)劃,箭矢嗖地離弦,射穿了那赤狄斥候的頭顱,死尸倒地。

  趙甲逃過一劫,氣喘吁吁,而方興也知誤事,如斗敗公雞一般,道歉不迭。

  但如此一來,原本的伏擊計(jì)劃便被打亂。老胡公解救趙甲的這一箭,本該射向赤狄小隊(duì)的第三騎,這一耽誤,那位幸存的赤狄斥候飛也似的逃離,撤退中,朝天空中放出哨箭。

  “咻——咻——”

  凄厲的聲音劃破長空,周邊的其他赤狄鬼聽到示警,很快就會蜂擁而至。

  “你們先隱蔽,我去去便來!”

  老胡公不顧年邁,縱身從兩丈來高的樹上跳下,跨上一匹赤狄的戰(zhàn)馬,徑直朝那漏網(wǎng)的赤狄鬼追去。耳畔,穿林大風(fēng)呼嘯而過,馬蹄在雨后泥濘的彘林中飛馳,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回想起昔日叱咤疆場時的颯爽。

  “嗖——嗖——嗖——”

  老胡公緊勒韁繩,連發(fā)三箭。他戎馬半生,箭矢離弦的那一刻,便知道獵物必然無幸,對于自己的箭術(shù),他一向自負(fù)不凡。見對方倒地,老胡公翻身下馬,從死者的尸體上又搜出兩支哨箭,朝天空射去。

  “咻咻——咻咻——”

  一聲示警,二聲解除。這些年來,老胡公早已深諳赤狄互通警訊的暗號。

  眼下,周邊的赤狄暫不會前來增援,他可以稍作喘息。歇罷片刻,老胡公在尸體上又搜出狼煙,草草埋葬罷尸體,策馬回埋伏地而去。

  那邊廂,趙甲和方興見老胡公歸來,歡喜異常,忙擁上前來,問長問短。

  “這打得什么仗?”老胡公佯怒道,“找你們當(dāng)幫手,老朽差點(diǎn)沒命!”

  “這……”趙甲和方興羞愧難當(dāng),面面相覷。

  “愣著作甚?”老胡公哭笑不得,“你去點(diǎn)煙!你,埋人!”

  三個人手忙腳亂,總算把現(xiàn)場收拾干凈。眼看著狼煙滾滾,直上云霄,老胡公終于長舒了一口氣。危險雖然暫時解除,但他料定,赤狄鬼若沒在彘林中有所收獲,定然不會善罷甘休,留給溶洞中人喘息的時間,想必不會太久。

  “恩公,這馬……”趙甲牽著剛繳獲的三匹戰(zhàn)馬,一時不知如何處置。

  “留之無益,”老胡公頭也不抬,“殺了罷?!?p>  “殺了?”趙甲瞪大眼睛。作為趙氏后人,造父子孫,他對馬匹視若珍寶,哪里肯依。

  “要馬,還是要命?”老胡公指了指身后的溶洞,“這些馬肉,也僅僅夠支撐五七日之費(fèi)?!?p>  趙甲黯然,點(diǎn)了點(diǎn)頭,默默地把戰(zhàn)馬牽到彘林深處。半個時辰后,他已是渾身血污,手上提著滿滿的幾袋碎肉,臉上還帶著淚痕。

  老胡公長嘆一聲,也不答話,帶著方興又鉆回洞中。

  見三人凱旋歸來,溶洞中的邨民一陣歡呼。

  茹兒更是如釋重負(fù),纏著方興,讓他講述戰(zhàn)斗經(jīng)過。方興拗她不過,便將老胡公如何箭斃三名赤狄鬼的事跡,同眾人簡略一說。趙家邨民聽罷,無不喜上眉梢,釋然雀躍。

  而趙甲經(jīng)過一番苦戰(zhàn),又流了不少血,只是倚在石壁旁,微笑著包扎傷口。

  眼下的這般熱鬧,老胡公并不習(xí)慣。此時此刻,他寧愿躲在角落,看著眼前人享受著短暫的歡愉。與生平經(jīng)歷的無數(shù)次大戰(zhàn)相比,今日的小勝實(shí)在不足掛齒。更何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赤狄此來彘林的意圖,他不敢有任何懈怠。

  愉悅是短暫的,當(dāng)夕陽西下時,溶洞內(nèi)再次被哀傷占據(jù)——

  骨肉永別,家鄉(xiāng)淪喪,流離失所,這個中的哀痛和苦澀,老胡公早已飽嘗,自然能感同身受。

  待入夜時分,眾人用罷夕食,老胡公喚來方興,領(lǐng)他到了洞內(nèi)一個無人的角落。

  “恩公,找我何事?”方興宛然不知大事將至。

  “我問你,”老胡公正色道,“還記得你我初識那日,我問你的那些抱負(fù)么?”

  “自然!”方興點(diǎn)了點(diǎn)頭,收斂起了笑意。

  “很好,你想學(xué)萬人敵?”老胡公又問。

  “是!”方興頓了頓,“可惜,恨無明師?!?p>  “也罷,”老胡公微微一笑,“今日老朽便教你些為將之道,如何?”

  “此乃晚輩平身所愿也!”方興大喜過望,連忙拜謝。

  老胡公將他攙起,這一幕讓他心頭泛酸,想起昔日在此洞中教授兩位高徒的場景。

  他定了定神,道:“欲為良將,當(dāng)仰觀天時,俯察地利。只有通曉天文、地理,才能料敵于先機(jī),制敵于未動。如今乃是季春之月,彘林之中多霖雨,道路泥濘,故而赤狄雖善用騎兵,卻行軍遲緩,若拖延時日,我等尚有一線生機(jī)。此天時之所謂也。”

  方興點(diǎn)了點(diǎn)頭,雖還參不透兵法之奧義,但他聽得很認(rèn)真。

  “我等雖得天時,奈何不得地利。彘林地勢險要,其東、其北,皆為巍巍太岳群山,其地形同簸箕,只留西面、南面兩個出口。而今赤狄鬼已將彘林包圍,設(shè)重兵扼守西、南必經(jīng)之路,切斷晉、趙來援通途,倒是頗得用兵之法。若狄人不退,我等插翅難飛,只得困守待斃?!?p>  “那……我等可否躲入太岳山避難?”方興面帶憂色。

  “太岳雖是天險,但所經(jīng)之路皆為懸崖峭壁。何況山中寒冷、食物匱乏,趙家邨民大多老弱,如何去得?”老胡公將頭搖得飛快。

  “這么說,我等只能在這洞中苦熬?”

  “正是!”

  “洞中口糧,尚能堅(jiān)持幾日?”

  “加上今日斬獲的馬肉,總計(jì)不到十日也。”

  “十日?”

  “十日!”

  方興倒吸一口涼氣,望了眼身后的趙家邨民,嘆道:“唉,我等終究拖累了恩公……”

  “此言差矣,”老胡公捻須苦笑道,“恰恰相反,是老朽拖累了趙家邨?!?p>  方興不解,兩只眼睛瞪得銅鈴一般。

  “你道赤狄此來,只是為了趙家邨么?”老胡公嘆了一口氣道。

  “這么說,”方興沉吟半晌,“赤狄是為了……你?”

  “不錯?!?p>  “恩公,所言當(dāng)真?”

  “這是乃父方武探得的情報,想必不差。”

  “先父……”方興面帶哀容,似乎想起什么要緊事來,“先父果然和恩公熟識?”

  “我與令考的交情,遠(yuǎn)非‘熟識’而已,其中有諸多牽連,如今尚不便與你言說。令考對你隱瞞彘林中的秘事,也自有他的苦衷。方武是個仗義之人,老朽深敬佩之,他今日未能突圍,死于赤狄箭下,乃我終身之憾也!”

  方興思念亡父,垂頭不語,已是潸然淚下。

  “你也很好,”老胡公繼續(xù)道,“急人所難,遇事不亂,頗得令尊遺風(fēng)。更難得你智謀深廣,悟性極佳,假以時日,成就必遠(yuǎn)勝乃父!”

  方興喟然,只是緊緊地咬著嘴唇。

  “至于趙家邨民們,老朽與他們素?zé)o來往,這次赤狄屠邨,老朽本想置身事外。然而敵襲之前,方武入林苦求,想請老朽伸出援手,助趙家邨躲過這場災(zāi)殃。老朽自思半生罪孽深重,不忍再看無辜邨民因我送命,這才起惻隱之心,答應(yīng)收容。而這洞中的物資耗用,皆是方武平素所備,可憐他一片赤城,卻被趙家邨視作異己,也算造化弄人也!”

  聽到這,方興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老胡公也不由老淚盈眶,莫名感到憂傷。

  許久。

  “老朽托你去做一件事,不知可否?”見方興情緒稍微平復(fù),老胡公說起正事來。

  “但憑吩咐?!狈脚d擦拭了淚痕,篤定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倘若此事危險異常,如何?”

  “不懼!”

  “倘若此事可能喪命,如何?”

  “亦不懼!”

  “倘若……”

  “老胡公只顧吩咐!”方興斬釘截鐵,打斷道,“我初入彘林那夜,恩公已相救兩次;今日遭衛(wèi)巫禍害,恩公又救一次;擊殺赤狄斥候小隊(duì),恩公再救一次。方興得恩公四次活命之恩,正恨無處可報,今恩公有事差遣,我求之不得!”

  “不錯,”老胡公很是欣慰,“老朽沒有看錯你!”

  “敢問恩公,所遣方興何事?”

  “去請救兵!”

  “救兵?”方興大為驚訝,“是趙邑的兵馬?”

  “非也?!崩虾有α艘宦?。

  “難道是……晉國兵馬?”

  “也不是。趙邑自身難保,晉國只會閉門不出,此次赤狄出兵數(shù)以萬計(jì),光是圍困彘林的兵馬就不下五千人騎。莫說趙邑與晉國,所有太行以西、大河以北的諸侯國,都恐遭赤狄肆虐?!?p>  “這……”方興面露懼色。

  這少年從未經(jīng)歷過戰(zhàn)場,對軍馬數(shù)量更無概念。區(qū)區(qū)數(shù)十人的赤狄騎兵,就能輕松鏟平趙家邨,而這少年將要面對的,是數(shù)十倍于此的敵人,如天上繁星般數(shù)不勝數(shù)。

  “怎么,”老胡公拍了拍方興肩頭,“怕了?”

  “不怕,”少年聲音有些發(fā)顫,“那恩公所謂的救兵,是何方軍隊(duì)?”

  “周王師?!?p>  “周王師?”方興眼中閃過一絲興奮,“周王師遠(yuǎn)在鎬京,怎么可能來救援彘林?”

  “王師非來不可!”老胡公搖了搖頭。

  “為何?”方興依舊不敢相信,“赤狄寇邊十余年,周王師從未發(fā)過一兵一卒……”

  “此次不同也!赤狄傾巢出動,兵鋒直指中原,已非小打小鬧。不單是赤狄,汾水以西之白狄、太行山以東之長狄、東邊之夷、西邊之戎、南邊之蠻等,皆對華夏虎視眈眈。大周若不來救,便只有坐等亡國一條路;若救,則非贏不可,否則四夷皆道大周羸弱,必群起而攻之。”

  “當(dāng)今朝中乃周、召二公共和行政,他們可曾參透此間利害?”

  “太保召公已然發(fā)兵,不日便要抵達(dá)晉國附近。我要你去請的救兵,便是他們?!?p>  “你是說,太保已然北上?”方興大喜,隨即自慚形穢,“可我一介野人,如何讓周王師來救彘林?”

  “老朽將一物交于你,可以取信于太保召公?!崩虾痪o不慢,轉(zhuǎn)身進(jìn)了密室。

  “難道,太保也與恩公有舊?”方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說話間,老胡公已從密室中取出一疊卷宗,拆開布皮,交到方興手中。

  “讀來!老朽倒想知道你認(rèn)字幾多?”

  “這是帛書?好生貴重的物什,”方興小心翼翼接過卷宗,展開于雙膝之上,“三墳,五典,八索,九丘,虞書,夏書,商書……這些都是上古典籍的目錄副冊,恩公,你從何得來?其正冊又何在?”

  “正冊自然收于大周守藏室內(nèi)。”

  “這是……王室之物?”

  “然也!此書名曰《尚書》,‘尚’者,‘上’也,記錄歷代先賢圣主言行紀(jì)事。三墳者,伏羲、神農(nóng)、黃帝之書;五典者,少昊、顓頊、高辛、唐、虞之書;八索九丘皆記載八卦、九州之事也。大周之興,在于謹(jǐn)守圣賢之道,敬天愛民;而大周之衰,在于放任聲色之行,驕奢淫逸。大周若要中興,當(dāng)以此《尚書》為崇。你若見到太保召公,須轉(zhuǎn)述此言于他!”

  方興聽得發(fā)愣,努力記住這許多內(nèi)容。

  老胡公把帛書收好,又讓方興取出司南,接著囑咐道:“明晨彘林必起大霧,此乃出林良機(jī)。你出得洞后,順此司南方向,一路向西,盡頭便是趙家邨。隨后,沿著飲馬溪溯源而上,折向正西北方向,走到盡頭便是汾水?!?p>  “汾水?”方興奇道,“周王師既然由南面來援,為何我反折往西行?”

  “正是!此次突圍的關(guān)鍵,便是在于兩渡汾水。赤狄在各處陸路駐扎崗哨,唯獨(dú)對水路放松警惕。從霍國往南百里,便是汾水下游渡口,過河后再度折向東去,便可抵達(dá)汾隰,與召公大軍會面。切記,先引太保去解趙邑之圍,再來彘林,可保無虞!”

  老胡公一邊說著,一邊用枯枝在沙地上作畫,簡單劃出供方興突圍的路線圖。

  方興認(rèn)真記憶,又復(fù)述了幾遍,總算熟稔于胸。

  “甚善!還有最后一事,”老胡公說著從腰間解下青銅匕首,遞交方興,“老朽在鎬京有一獨(dú)子,單名曰‘友’,年紀(jì)與你相仿。你若得脫此難,便把此匕首轉(zhuǎn)交于他,你亦可與他結(jié)為摯友,來日尚長,你二人必大有可為!”

  “恩公何出此不吉之言?晚輩若請來援兵,你亦可回鎬京,父子團(tuán)聚,豈不安享天倫?”

  “回不去也!”老胡公搖頭嘆道。

  “回不去?恩公,不要說此晦氣之語?!?p>  “你哪里懂得,老朽戴罪之人,避難于外,此事你自不必多問。至于我交代你的事情,務(wù)必記在心上!”

  方興不解老胡公話中深意,也不敢問,只是低頭摩挲著青銅匕首。

  “你明日黎明前出發(fā),今晚尚有余暇,想必與趙甲父女還有話要說?!?p>  “這……是?!狈脚d默默低下了頭。

  “去吧,老朽再出洞巡視一番,你速早歇。”

  “晚輩告辭!”方興將信物小心翼翼收起,再三作揖,轉(zhuǎn)身徐徐退去。

  老胡公看著少年的背影,欣慰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又閃身出了洞外。

  夜深人靜,彘林外尚有星點(diǎn)火光,林內(nèi)已是萬籟俱寂。

  老胡公抬眼望著蒼穹,心情難以平復(fù)。再過十天,或許一切都該了結(jié)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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