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少寧繞過了正在操練的府兵,來到易庭山面前。
看到易少寧過來,易庭山神色漸漸有些凝重,隨即問道:“有消息了嗎?”
“有?!?p> 之見易庭山對著正在操練的府兵一揮手,府兵們當(dāng)即示意紛紛散去。
府兵們經(jīng)過正門看到易清語時,紛紛鞠躬行禮,而后便開始了議論。
“喂!你看見了嗎?大小姐居然化妝了!”
“哎哎哎,瞎比劃什么呢?我眼睛不瞎!”
“你別說,大小姐這一化妝可真好看?。 ?p> 聽到眾人嘈雜的議論聲,易庭山眉頭一皺,順著聲音遙遙望去,待看到易清語站在院門口時,他頓時臉色一沉,大喝道:“你,過來!”
看到易庭山這幅架勢,易清語連忙將頭低下,小步上前走去。
“你啊你,我真是快被你給氣死了!你說你一個姑娘家家的,干什么不好,天天就知道舞刀弄槍,昨天要不是你命大,那一下真能把你摔死,你知道嗎!?”
易家有兩子一女,長子易少安早已接替了父親的位置,一直在邊關(guān)鎮(zhèn)守。次子易少寧也是頗為讓自己滿意,別看他今年才十七歲,但易庭山一般在京城里的人情走動,大小瑣事全部都交給了易少寧來打理。唯獨眼前的這個女兒,一直讓易庭山倍感頭疼。
“爹,我這不是好好的嘛,再說了,咱們易家本就是將門世家,我舞刀弄槍的又有什么不對?”
聽聞易清語的話后,易庭山頓時變得火冒三丈起來,大聲說道:“將門世家又怎么了?邊關(guān)有你大哥守著,京城里有你弟給我?guī)鸵r,哪輪得到你到處瞎操心?當(dāng)初我給你起名清語,就是希望你能夠溫柔賢淑,做個大家閨秀。但是你再看看你現(xiàn)在,天天咋咋呼呼,不是跟府兵打架,就是騎著馬滿京城的亂跑,我的老臉都快被你給丟盡了!”
融合了南宮韻記憶后的易清語,此刻當(dāng)然明白之前她的所作所為有些過火。但是,那曾經(jīng)身為籠中之鳥的南宮韻,又何嘗不羨慕易清語那狂放不羈性格呢?即使她有個性如烈火的父親,但那又怎樣?最起碼,她很自由,很幸福。
“對不起,爹,我以后改還不行嗎?”
平時習(xí)慣了被女兒頂嘴的易庭山,此刻正打算看看易清語怎么反駁。可哪想這平時被嬌縱慣了的女兒,此刻竟然低頭認(rèn)錯了!
聽到這破天荒的道歉之語,易庭山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問道:“你說什么?”
“爹,我錯了……”
聽到易清語將話重復(fù)了一遍后,站在一旁同樣呆住的易少寧臉上浮現(xiàn)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大聲道:“姐!你可真是被馬摔出毛病了啊!天吶,太反常了……太反常了……”
這時,只見易少寧的話還沒講完,坐在旁邊的易庭山抬手就是一巴掌,重重的打在了易少寧的后腦勺上,然后大喝道:“混蛋小子!怎么跟你姐說話的?一點禮數(shù)都沒有,我平常就讓你多跟你姐學(xué)著點,你偏偏不聽,做起事來我行我素,沒有個規(guī)矩……”
易庭山此刻的話簡直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粗@變臉比翻書還快的父親,易少寧嘴巴張大呆在了當(dāng)場。
“父親,你怎么說變就變啊……你……你就知道向著我姐,我姐犯了事你斥責(zé)兩句就沒事了,一到我這就知道往死里揍,我人都被你揍腫了一圈,冤不冤??!”
說著說著,易少寧最后竟是一臉委屈的樣子。
聽到易少寧的話,易庭山一瞪眼說道:“嘿,小兔崽子!說你你還來勁了!看你這娘們唧唧的樣子我就來氣!揍你怎么了,啊?揍你怎么了?!我這一身功夫就是當(dāng)年被你祖父硬生生揍出來的,我埋怨了嗎?我跟你說,我這揍你算輕的了,瞅瞅你那小抓雞一樣的體格,要是讓你祖父來看啊,那還是揍得少了,你看著,回頭我一準(zhǔn)把你揍成霍去病那樣!”
面對父親這毫無邏輯的言論,易少寧干笑一聲,無奈道:“呵呵呵……父親,感情霍去病那一身武功是被揍出來的啊……”
看著眼前這對有趣的父子,易清語不禁笑了起來,可她笑著笑著眼睛卻濕潤了。
此時,那隱隱淚目的已然不再是易清語,而是南宮韻。
曾經(jīng)的她從未有過現(xiàn)在這般溫暖且有趣的生活,回憶中,她每每見到父親時,父親臉上的表情總是冷冰冰,沒有太多的關(guān)懷,也不曾有過一句褒獎。好似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更好像與父親無關(guān)一般。
這世上,有多少人在幼年成長時,曾滿懷希望的想要去擁抱生活??傻阶詈?,心中那份熱情卻還是被父母那冷冰冰的話語,與無動于衷的眼神給硬生生的熄滅掉了。
這世上,又有多少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別人在歡聲笑語中開懷,而自己卻躲在角落里輕聲哭泣。
這世上,實在是有太多的傷感與無奈……
“姐,姐,你怎么了?”
易少寧的話叫醒了陷入回憶之中的易清語,看到弟弟的關(guān)懷,她心中一暖,抿嘴笑道:“我沒事……”
看著突然間變得文靜許多的女兒,易庭山心里是又驚又喜。同時,他還有些還患得患失,生怕這女兒好沒兩天后就又跑去跟府兵打架。
此刻,易庭山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輕咳一聲后正色道:“少寧,說正事?!?p> 聽到父親的話,易少寧臉上那略有頑皮的神情也收斂了許多。
“父親,今天早上宮里傳來消息,說昨日黃昏時分,明妃懸梁自盡了?!?p> 聽聞此話,易庭山一掌重重的拍在了自己所坐的木椅扶手之上,嘆息道:“唉!陛下真是糊涂?。∧恰敲麇趺纯赡軙趯m里行巫蠱之事去詛咒皇族???”
“父親,據(jù)說當(dāng)時明妃是人贓并獲,被抓了個現(xiàn)行?!?p> “呵,好一個人贓并獲,后宮之中皇后最大,她想要弄出什么所謂的證據(jù),那不是太容易了。”
易少寧聽后也是搖頭輕嘆了一聲,繼續(xù)說道:“對了,南宮御史也因此受了牽連,被降為侍郎?!?p> “陛下算是手下留情了,行巫蠱之事詛咒皇族,這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啊。唉!南宮石這老家伙也真是,當(dāng)初竟真舍得把自己的女兒送到宮里,要知道皇上足足比她大三十多歲啊!現(xiàn)在可好,不但女兒沒了,自己也被降了職。”
“父親,我聽說明妃跟我姐同歲,那她進(jìn)宮的時候也就才十六歲??!南宮石為什么要這樣做?”
易庭山此刻正望著遠(yuǎn)處,不知在想些什么。聽到兒子的問話,他回過神嘆息道:“唉,御史南宮石與太尉榮敬閣這兩個人從朝堂上斗了大半輩子,一直算是旗鼓相當(dāng)。不過,這榮敬閣因為皇后是他的胞妹,所以自然要高出南宮石一籌。本來這勉強平衡的局面倒也還可以,但是,自從四年前皇后的長子潁王進(jìn)封為太子后,南宮石在朝中的聲威是一日不如一日啊!”
“所以,他才想著把女兒嫁給皇上?父親,這分明就是條下策嘛!他難道不想想太子登基之后會招來什么后果嗎?”
易庭山聽到兒子這番言論,輕哼一聲道:“呵,他當(dāng)然知道這是下策,但是即便他不送女兒進(jìn)宮,太子將來一旦登基,他也一樣沒有好下場,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靠著自己那貌美傾城的女兒賭上一把,萬一能夠在太子登基前將其扳倒,并讓景王登上皇位,那局勢自然就可挽回?!?p> “就為了賭那丁點希望,他竟忍心將自己女兒一生的幸福白白斷送掉,這種人真的太狠了……”
“兒啊,這就官場,這就是政治。可惜啊,這南宮石當(dāng)初想的雖然挺好,但這嫁出去的女兒,豈能再由他說了算?”
聽到這里,易少寧不禁疑惑道:“父親,這話怎講?”
易庭山冷笑一聲道:“聽說這明妃入宮后,皇上曾多次傳她去侍寢,但全都被她給拒絕了,甚至還大鬧過一次,最后惹得皇上是龍顏大怒,再也沒召見過她?!?p> “沒想到這明妃倒也是個性情剛烈之人啊,可惜了,紅顏薄命??!”
“這件事一直是皇上的心頭刺,看來皇后也正是借著這件事才使得皇上相信了明妃有巫蠱之舉。唉!榮敬閣與皇后聯(lián)手設(shè)的這一計不可謂不毒啊,不僅除掉了明妃,打壓了南宮石,還鞏固了太子的地位……”
聽到父親與弟弟的一番對話,聽到這不愿回顧的記憶,那剛剛走出傷感的易清語,仿佛間又再一次又變回了南宮韻。
舊事豈肯再回首,只嘆紅顏多薄命。
此刻她不恨那個父親,也不恨皇上。只恨自己生錯了人家,生錯了年代。
無論過去的人生是充滿了無奈也好,是痛苦也罷,那一切的悲傷都早已隨著南宮韻死去的肉身消散一空。
現(xiàn)在的她已不再是那個身受束縛千瘡百孔的南宮韻,那個充滿悲劇的南宮韻。
現(xiàn)在的她,是易清語。是那個人生充滿了希望的易清語,無拘無束的易清語。
雖然南宮韻肉身已死,但是,皇后的陷害之仇,她必須得報!
她忘不了以前在宮中時,皇后對她的處處刁難。
她更忘不了被陷害時,心中那充滿恐懼與屈辱的絕望之感。
有些痛苦,是注定無法被磨滅的。它們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漸漸淡去,更不會隨著人的成長慢慢看開。
既然上蒼讓南宮韻的靈魂留在了這塵世,并且交付給了易清語。那么,就讓易清語帶著她的回憶展開還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