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少年錦時

　　十年如一日，彈指一揮間，舊雁入新碧，春去復秋來，除了少數(shù)達到心如止水的上尊，強大如欎擎，都不免偶爾感慨人間黃粱一夢可能也不錯。

　　更不必對一個孩子來說了。

　　“父帝，我想好了！讓我下凡吧！”

　　“不行！”

　　“父帝說話不算數(shù)，您說好今日答應我一個請求的?！?p>　　今天是欎翮五百歲的誕辰之日，天帝欎擎大為高興，在前一日當眾宣布要滿足欎翮的一個心愿。

　　欎擎扶額，他現(xiàn)在倍感頭痛，額頭青筋暴起，壓抑著此刻想要出手傷人的沖動。

　　什么？打誰？打欎翮？他欎擎的寶貝女兒？

　　怎么可能！

　　叫你沖動！叫你沖動！現(xiàn)在好了，當時自己頭腦一熱許下的承諾現(xiàn)在兜不回來了。

　　欎擎忍耐著想要抽自己兩巴掌的沖動，好言好語勸到：“翮兒，那凡間危險重重，你還小，父帝不放心，聽父帝的話，不去可好？”

　　果然！欎翮撇撇嘴，有點委屈。

　　孩子孩子，又是孩子！五百年了，每次她提起下凡一事，欎擎都拿她年紀尚小為由來搪塞她。

　　“不要，我就是想下凡。”

　　“不行，”欎擎瞬間就冷了臉，“在你八百歲成年之前，此事莫要再提。”

　　欎翮一聽，當下冷哼一聲，擰了頭去，不出一言。帝九鳶看看兩人，腦中飛快思索著，靈光一現(xiàn)便開口：“翮兒，聽你父帝的話，你再提個要求，母后答應你，除了下凡，其他的我們都可以實現(xiàn)?！闭f罷懟了懟欎擎。欎擎不搭理她，帝九鳶嘖了一聲，瞪他，“你這人，倒真較上勁兒了不是？”欎擎瞥她一眼，不情不愿的點點頭：“嗯……除了這個，其他要求父帝一定滿足你?！?p>　　欎擎一聽，有點兒動心，為難地說：“什么都行？可我還是想下凡……”

　　“下凡不行，其他的你隨便提。”

　　“就下凡不行？”

　　“就下凡不行?！?p>　　“那好吧?！睓漪缤蝗恍α耍劾锉M是狡黠：“那我要去墨翟園林。”

　　…………

　　旦日，墨翟皇家園林。

　　六界之人，根據(jù)本源之力的強弱，將整個空間劃分出了等級由低到高的六個界限，天界便是其中之一。每一個空間之內，都有一個或多個本源之力的發(fā)源地，形成了一個個危機四伏卻暗含機遇的險要之地，吸引了無數(shù)修行者不顧生命前去尋覓自己的機遇。天界作為神道的發(fā)源地，本源之力十分充沛，孕育了六界聞名的三大險地，除了坐落在天界中心的天山“月蔽”，位于東北的大湖群“萬象”以外，剩下一個，就是九霄的后花園，墨翟皇家園林。

　　墨翟園林在遠古時期本不叫此名，在九霄起源之前，遠古時代的人們將這一片獸族棲息的古老森林稱為翳夔幽谷，相傳此地是遠古至強妖王翳夔的隕落之地，它的尸身里蘊含的巨大妖力為獸族提供了強大的支持，天界的獸族也因此將此地作為了它們的領地。直到上古時期一位大能誕生，也就是后世所尊稱的墨翟大帝，他用自己的力量把翳夔幽谷外圍全部封印，規(guī)劃為了九霄的皇家圍場，從此翳夔幽谷便改名墨翟皇家園林。作為三大險地之一，穿梭其中的困難可想而知，除了力量強大的皇族，普通的仙族一般是不會踏入此地的，一是太危險，二是因為高額的入場費，因此，墨翟園林平?？芍^是萬籟俱寂，然而今天，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從外圍傳來，不時激起林鳥四散，打破了往日的肅靜。

　　“黑殊，不是說園林里有各種奇珍異獸嗎，我怎么走到現(xiàn)在都沒發(fā)現(xiàn)？”

　　“因為他們都在中圍以內，我們在外圍。”

　　“那我們能去中圍嗎？”

　　“帶著你就不行?！?p>　　“啊？那黑殊你能去內圍嗎？”

　　“我不行。太危險?！?p>　　“你都不行？那有誰去過內圍?。俊?p>　　“你父帝母后，元尊，靈尊，還有……”黑殊說到一半，把話咽了回去。

　　“才四個啊，看來你也不是很厲害嘛……嘿嘿，至少沒我舅舅厲害。”女孩笑著說，帶著促狹。

　　被她一路以來一直嘰喳不停惹得心神不寧的黑殊終于忍到了頭，閉著眼睛深呼吸，壓抑著心中的煩躁，沖著女孩開口說道：“欎翮公主，園林內不甚安全，請您盡量保持安靜，免得惹來麻煩。”黑殊頭痛萬分，埋怨自己為何昨日要答應天帝，護衛(wèi)欎翮公主來墨翟園林一探，悔不當初啊。向來沉默寡言的黑殊，這一路來，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到底回答了多少無關緊要的問題。

　　“哦……好吧……哎？黑殊你看那是啥？”

　　“……”算了，當他沒說。

　　這林子里的二人便是下九霄公主欎翮和戰(zhàn)神黑殊。隨著時間的推移，自早晨入園以來，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深入了園林外圍，日上三竿，二人決定停下來短暫休整。

　　欎翮坐在地上，看著黑殊耐心盡失的樣子，不免覺得有趣，又回想起昨日自己用卑劣的伎倆戲耍欎擎得到這來之不易的機會，得意的恨不得仰天大笑，不僅看到自家老爹百年難遇吃癟跳腳的樣子，又得了個免費打手，可謂是一石二鳥。

　　笑夠了，欎翮正了正臉色，輕咳一聲，終于開口向黑殊問出了她最迫切想知道的問題，“黑殊，我且問你，你可知，墨翟園林是否真的有超神獸？”

　　提到這個問題，黑殊倒是表現(xiàn)的有幾分興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思索著道：“不知。不過，大概率來說，是有的?！?p>　　欎翮眼睛一亮：“此話怎講？”

　　黑殊瞥她一眼，哼笑一聲：“理由有二。一是眼見為實，二是……傳說?！?p>　　欎翮疑惑：“眼見為實？你剛才不是說，你不知嗎?！?p>　　“我指的是神獸?！?p>　　欎翮依舊沒明白：“神獸？你是說，此地曾有神獸出沒？那與超神獸作何關聯(lián)？”

　　“倘若我指的神獸，不止一只呢？”黑殊意有所指的說。

　　“什么？不止一只神獸？這樣一來，那豈不是……”欎翮恍然大悟。

　　“沒錯?！?p>　　欎翮一下子從地上蹦起來，隨手拍拍衣擺上的灰，一個箭步竄至黑殊面前，神情激動的看著黑殊：“那你可知是什么神獸？”

　　黑殊被她突如其來的行為嚇了一跳，看著她挨近自己，屬于少女獨有的清香陣陣涌入鼻腔，惹得他沒由來一陣慌張，連忙向后退了一步，撇開視線輕咳了一聲“知……知道。”

　　“是什么，你且說來?！鄙倥櫭迹]有意識到黑殊的異樣，站在原地等著他的回答。

　　黑殊摸摸鼻梁，看著她，終于露出了二人同行以來的第一個微笑，緩緩開口，言語中略帶驕傲“我所見棲息于墨翟園林的神獸有三，一為神獸八歧大蛇，二為神獸雙翼風狼，三是神獸……云豹奔雷。”

　　欎翮驚愕不已，愣在原地看著他，心中翻江倒海。

　　黑殊似是很滿意看到她這副表情，嘴角勾起，背起手邁開步子，越過她向前走去，欎翮還愣在原地，看著他不知作何反應。日光傾瀉而下，穿透葉片一縷縷的打在他身邊，男人挺拔如松的身影被清晰的勾勒出來，衣袍上的銀線刺繡粼粼閃耀。欎翮看著前方的男人停下步子，側過頭來，精致的側顏被鑲嵌了一圈金邊，他襯著日光，看向欎翮，一向剛毅的面容露出了溫和的笑容，他眉眼彎起，緩緩開口：“公主，該啟程了?！?p>　　欎翮眨眨眼睛，快步向前追去，狠狠的說：“黑殊，你有的時候真討厭。”

　　黑殊啞然失笑，無奈的搖搖頭，等著她走進，才重新向前走去，二人并肩而行，他方又開口：“這第二個理由，說來荒唐，我卻認為在理?！?p>　　欎翮想起他提及的傳說，心里隱約有了答案：“你所謂的傳說，莫不是關于妖王翳夔？”

　　黑殊點點頭：“正是。若不是妖王尸身在此，我實在想不出墨帝園林能孕育三只神獸的第二個理由。此外，我更無法說服自己，除了翳夔尸身強大的妖力，以及超神獸威壓，三只神獸是如何做到和平共處的。”

　　欎翮十分認同他的話：“此話在理。”

　　雖說六界之中均有獸族出沒，可對于神力充沛而妖力相對薄弱的天界來說，這些稀薄的妖力是不足以支持這片大陸孕育出大量高等獸族并且支持它們在此生存的，而遠古至強妖王隕落所留下的尸身中蘊含的妖力，卻能做到這一點。此外，對于神獸這一等級的魔獸，它們大多數(shù)都是十分高傲孤僻的，且它們的修行需要大量的妖力，通常對于同一片領地來說，神獸之間是無法共存的，所以即使像墨翟園林這般蘊含充沛的妖力，它們也不愿和平共處，除非妖王尸身孕育出了等級更高的超神獸施以超神獸威壓，它們又舍不得離開這妖力充沛之地，只得臣服于超神獸的統(tǒng)轄，彼此被迫共處一地。

　　思索到這，欎翮突然想起什么，轉頭看向黑殊：“不對啊……黑殊，這些真是你自己想的？怕不是它告訴你的吧。”

　　黑殊詫異：“怎么會？這本就是我自己推理的，再說了……”他突然彎腰湊近欎翮，降低聲音悄悄在她耳邊說：“這么丟臉的事，它怎么會跟我提起呢。”

　　欎翮聽罷，捂著嘴笑的直不起腰。也是，像它那么臭屁自大的家伙，這么恥辱的事情絕對是閉口不提的，有機會，一定要拿這事兒好好挪揄它一下。

　　天色稍暗時，二人行至一湖邊。

　　黑殊環(huán)顧四周，對欎翮說：“公主，天快黑了，我們在此停留一晚吧。”

　　二人尋了一處平坦之地坐下，欎翮歪著頭打量盤膝而坐準備調息的黑殊：“黑殊，你為何如此勤奮，出門在外都要修煉？”

　　黑殊閉著眼：“志不在此，修行便無止境。”

　　欎翮撇撇嘴：“好吧……跟你比起來我真是太懶惰了。”自己不便打擾他修煉，思緒一轉，她想起上午二人的談話，開始喃喃自語：“也不知道我有沒有機會見到超神獸呢……”

　　黑殊聽到此話，睜開眼，嘴唇動了動，沒忍住，道：“你若想看超神獸何必舍近求遠來此呢，不就是張張嘴的事嗎……”

　　欎翮還在出神，沒聽清他說的話：“什么？”

　　“沒什么。你會有機會的?！?p>　　欎翮聳聳肩，全當他是在安慰她，翻身平躺在地上，頭枕著胳膊閉眼休憩。

　　黑殊看了她一眼，也重新閉上了眼睛開始修煉。

　　長夜漫漫，月黑風高，欎翮的呼吸漸漸規(guī)律起來，進入了夢鄉(xiāng)。四周靜謐，偶有兩只飛鳥劃過上空。墨翟園林看似十分平靜，黑殊卻知曉墨翟園林真正的危險，這一天下來暗自緊張，此時也不敢放松，抓緊時間將自己的狀態(tài)調至最佳，以防接下來的行程發(fā)生意外。他看著對這一切毫無所知的欎翮睡得安然，心中嘆氣，小姑娘頭一次來外面歷練，這些事情，還是自己來操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