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寨那大胖子道:“何止眼瞎,上來就暗器傷人,我看分明是不要臉皮!”
另一個中年人笑道:“不錯不錯,你看他的樣子,下滿臉密圈,雕琢得十分精細。他的本來面目嘛,自然就沒這么考究了,可不就是不要臉皮了嘛!”言語之中,又是取笑對方的麻臉。
諸保昆生平最恨人嘲笑他的麻臉,聽姚伯當這般公然譏嘲,如何忍耐得???立馬朝那人也打了一記鋼針。
那人出口傷人,原是意在挑釁,但萬萬想不到對方說干就干,危急中不及不反應過來,而早已回到陣中的姚伯當見這暗器竟來得如此迅捷,左手搶過身邊桌上的燭臺,看準了暗器一挑。當?shù)囊宦曧懀灯鬓D(zhuǎn)而向上,啪的一下,射入梁中,原來是根三寸長的鋼針。
擋下這一針,姚伯當左手也虎口一麻,燭臺掉落,在地下嗆啷啷地直響。
秦家寨群盜紛紛拔刀,大聲叫嚷?!笆筝?!還敢暗器傷人?”、“算是哪一門子的英雄好漢?”、“不要臉,操你奶奶的雄!”
一時間喝罵不絕。
“你的武功有問題!”忽然間,一個聲音響起。
卻是夜凌空。
只見他看向王語嫣,笑道:“王姑娘,這人剛才的武功你看清楚了沒?能看出是哪一家的嗎?”
群雄皆覺奇怪,心想諸保昆的兵刃和那司馬林全無分別,又是一個門派,難道還有別的說法?
別人不知,諸保昆乃是帶藝投師,剛才他用的雖然還是‘雷公轟’這件暗器,可情急之下,卻暗自使了別的功夫。但那底細是他身上最大的秘密,一旦曝光,性命便有極大風險,聞言驟然心里一驚。
王語嫣道:“他用的是蓬萊派的‘天王補心針’?!?p> “什么?”司馬林和另外兩個青城派高手不約而同地叫了出來。
諸保昆臉色狂變,道:“姑娘錯了,這不是天王補心針。這是我們青城派的暗器,是‘青’字第四打的功夫,叫做‘青蜂釘’?!?p> 王語嫣微笑道:“‘青蜂釘’的外形倒是這樣的。你發(fā)這天王補心針,所用的器具、手法,確和青蜂釘完全一樣,但暗器的本質(zhì)不在外形和發(fā)射的姿式,而在暗器的勁力和去勢。大家發(fā)一枚鋼鏢,少林派有少林派的手勁,昆侖派有昆侖派的手勁,那是勉強不來的。你這是......”
諸保昆眼光中陡然殺氣大盛,左手的鋼錐倏忽舉到胸前,只要錘子在錐尾這么一擊,立時便有鋼針射向王語嫣。隨即想起有夜凌空這尊超級高手在這里,只好威脅道:“姑娘,你別多嘴,自取其禍!”
“哦?你動她一下試試!”夜凌空緩緩說道。
諸保昆臉色陰晴不定。
王語嫣微笑道:“夜公子,多謝你啦。諸大爺,你不下手殺我,也多謝你。不過你就算殺了我,也沒用的。青城、蓬萊兩派世代為仇。你所圖謀的事,八十余年之前,貴派第七代掌門人海風子道長就曾試過。他的才干武功,堪稱頂尖好手,卻也難以成功。”
青城派眾人聽了,目光都轉(zhuǎn)向諸保昆,狠狠瞪視,無不起疑:“難道他竟是我們死對頭蓬萊派的門下,到本派臥底來的?怎地他一口四川口音,絲豪不露山東鄉(xiāng)談?”
原來山東半島上的蓬萊派雄長東海,和川西青城派一個在東,一個在西,相距數(shù)千里,但百余年前兩派高手結(jié)下了怨仇,從此輾轉(zhuǎn)報復,仇殺極慘。兩派各有絕藝,互相克制,當年雙方所以結(jié)怨生仇,也是因談論武功而起。
經(jīng)過數(shù)十場大爭斗、大仇殺,到頭來蓬萊固然勝不了青城,青城也勝不了蓬萊。每斗到慘烈處,往往是雙方好手兩敗俱傷,同歸于盡。
王語嫣所說的海風子乃蓬萊派中的杰出人才。他參究兩派武功的優(yōu)劣長短,心知憑自己修為,當可在這一代中蓋過青城,但日后自己逝世,青城派中出了聰明才智之士,便又能蓋過本派。
為求一勞永逸,便派了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混入青城派中偷學武功,以求知己知彼??墒悄堑茏游涔]學全,便給青城派發(fā)覺,即行處死。雙方仇怨由此更深,而防備對方偷學本派武功的戒心,更是大增。
這數(shù)十年中,青城派規(guī)定不收北方人為徒,后來規(guī)矩更加嚴了,變成非川人不收。
“青蜂釘”是青城派的獨門暗器,“天王補心針”則是蓬萊派的功夫。諸保昆發(fā)的明明是“青蜂釘”,王語嫣卻稱之為“天王補心針”,這一來青城派上下自均大為驚懼。
諸保昆出自川西灌縣諸家,那是西川的世家大族,怎會是蓬萊派門下?
各人當真做夢也想不到。司馬林先前只是因為諸保昆和他武功最近,想著對方既然不打算痛下殺手,就讓師弟給他探探路,全無懷疑和害他之意,哪知竟得了這樣一個驚心動魄的答案。
而吃驚最甚的,自然是諸保昆了。
這當兒其全身冷汗直淋,腦中一團混亂,一回頭,只見司馬林等各人雙手籠在衣袖之中,都狠狠瞪著自己。
司馬林冷冷地道:“諸爺,原來你是蓬萊派的?”他不再稱諸保昆為師弟,改口稱之為諸爺,顯然不再當他是同門了。
諸保昆承認也不是,不承認也不是,神情極為尷尬。
司馬林雙目圓睜,怒道:“你到青城派來臥底,學會了‘破月錐’的絕招,便即害死我爹爹。你這狼心狗肺之徒,忒也狠毒?!?p> 雙臂向外一張,手中已握了雷公轟雙刃。
他想,本派功夫既被諸保昆學得,自去轉(zhuǎn)授蓬萊派中高手。他父親死時,諸保昆雖確在成都,但蓬萊派既學到了這手法,那就誰都可以用來害他父親。
諸保昆臉色鐵青,心想師父都靈子派他混入青城派,原是有此用意,但迄今為止,自己可的確沒泄漏過半點青城派武功。
事情到了這步田地,如何能夠辯白?看來眼前便是一場惡戰(zhàn),對方人多勢眾,司馬林及另外兩位高手的功夫全不在自己之下,今日勢必性命難保,心道:“我雖未做此事,但自來便有叛師之心,就算給青城派殺了,那也罪有應得?!睂⑿囊粰M,大聲道:“師父決不是我害死的......
司馬林喝道:“自然不是你親自下手,但這門功夫是你所傳,同你親自下手更有什么分別?”又向身旁兩個高高瘦瘦的老者說道:“姜師叔、孟師叔,對付這種叛徒,不必講究武林中單打獨斗的規(guī)矩,咱們一起上。”
兩名老者點了點頭,雙手從衣袖之中伸出,也都是左手持錐,右手握錘,分從左右圍上。
諸保昆退了幾步,將背脊靠在廳中的一條大柱上,以免前后受敵。
司馬林大叫:“殺了這叛徒,為爹爹復仇!”向前疾沖,舉錘便往諸保昆頭頂打去。諸保昆側(cè)身讓過,左手還了一錐。那姓姜老者喝道:“你這叛徒奸賊,虧你還有臉使用本派武功?!弊笫皱F刺他咽喉,右手小錘“鳳點頭”連敲三錘。
“且慢!”嗤嗤嗤三枚暗器破風呼嘯,司馬林、以及那兩位老者,只覺手腕一痛,手中兵器皆掉落在地上。
三人低頭一見,卻見三枚石子整齊的落在地上。
司馬林等人大駭,他們川中青城派以暗器成名,可今日都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用石子打落兵器。
段譽悄聲問道:“王姑娘,你能看出,夜兄用的是哪家的暗器手法嗎?”
王語嫣搖搖頭道:“剛才葉公子那一招同時發(fā)出三枚石子,精準無誤的打在三人的手腕上,武林各派當中,各家的‘三煞同聚’、‘漫天花雨’等手法皆能做到,可夜公子出手太快,我瞧不清他具體用的是哪一家的手法?!?p> 這時,她又道:“真是奇了,往日別人跟我說上各家武學,我大抵都能說的上來,可夜公子施展的許多武功、招式,我居然都瞧不出來歷?!?p> 木婉清冷冷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她說這話,其實是想說夜凌空來自天外,那王語嫣自是瞧不出他的武功來歷,不過她說話一向清冷,給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跟王語嫣有什么不對付。
不過王語嫣心思單純,也沒多想,道:“說的是,天下這么大,我家里的藏書雖然多,卻也不見得記載了所有的武功絕學?!?p> 他哪里知道,夜凌空的武學根本不屬于此間,縱然讓她翻遍全天下的書,也是沒有的。
段譽頗為欣賞她這種性格,道:“王姑娘如此博學廣記,卻還這般謙遜,實在令人欽佩?!?p> 這時,卻聽青城派那邊聲音響起。
“夜公子,剛才你說不讓我等找你朋友的麻煩,那就算了,處理叛徒,是我等自家之事,這又干你何事?”
夜凌空道:“我何時說了這話?我說的是,今兒在阿朱的府上,老子不想大開殺戒,免得弄臟了這里,你們把我的話當成耳旁風了不成?”說完一頓,緩緩又道:“你爹司馬林的死的確和他無關(guān)......”
那姜、孟二位老者連忙道:“師侄,不要聽他胡說,若非這叛徒,‘破月錐’又怎會泄露?”
司馬林點點頭。
夜凌空道:“除了他,也可能是你倆泄漏......”
兩位長老臉色一變。
姓孟的長老怒道:“胡說!怎會是我倆?”
夜凌空笑道:“既然不是你倆,那你二人為何招招殺機,錐刺錘擊,招招往他要害招呼?司馬林心急父仇,招數(shù)莽撞也就罷了,你二人年老成精,遇到這事,不讓人把話說個明白,反而急著殺他,難不成是想栽贓嫁禍、殺人滅口?”
司馬林有些狐疑的看去,那姓姜的長老急喝道:“你胡說!我等只是報仇心切!”
夜凌空道:“是不是你倆,我也不知,但我確信害死司馬衛(wèi)之事,與他無關(guān)......”說完,他走到諸保昆面前又道:“諸保昆,你可知,你師父都靈子是個怎樣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