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了這條直通袁術(shù)府邸的街道,見兩旁的袁軍都已繳械投降,劉關(guān)張三人便放慢了前行的速度,雖然這功勞最終一定是被曹操給搶走,可劉備還是驕傲地仰起了腦袋,打量著降兵,觀賞起戰(zhàn)果。
關(guān)羽平靜地跟在劉備的左后方,雙目平視,并沒有特別飽滿的精神氣,長時間的不嚼雜草或許讓他覺得有些不自在。
張飛則沒有露出一絲喜悅,左右轉(zhuǎn)動著脖子,眉頭緊鎖,看著街道兩邊那些死氣沉沉的房屋,心里很不是滋味。
靠近袁府的住宅基本不是大戶人家就是有錢的商人,通常都建造得富麗堂皇、貴氣十足。
然而,此時的各家大門都緊閉著,說是緊閉,其實(shí)也已破破爛爛、千瘡百孔,袁軍搜刮物資的時候可不會禮貌地敲門,而是直接硬闖。
圍墻、石柱、臺階上已積滿了塵土,被雨水浸泡得污濁不堪;從宅院中探出的枝杈上沒有一片樹葉,不知這些棵高大的樹木是否還活著;除了杵在街邊的兩方士兵,整條道上便不再有其他人的身影了,但如果推開院門,或許就會有諸多死尸映入眼簾。
張飛默默地看著眼前這一切,同時回憶著他對這座古城曾經(jīng)的印象,即便在三歲時便逃離了這里,但腦海中依稀浮現(xiàn)的也是熱熱鬧鬧、一派祥和,絕不是如今這般的慘不忍睹。
“丘姐姐……”一聲呼喚瞬間從腦海中劃過,隨之而來的便是當(dāng)年秦軍攻城的場景,這是張飛永遠(yuǎn)揮之不去的記憶。
鋪天蓋地的大軍、密密麻麻的飛箭、吞噬一切的大火以及那嗜血成性的秦王。
張飛的呼吸越來越重,伴隨著微弱的顫抖,他低下了腦袋,美麗的雙眼完全失焦地望著地面,一幕幕往事不斷地出現(xiàn)又消失,在一瞬間重復(fù)了許多次。
“翼德?!标P(guān)羽無意間見張飛的面色有些不太對勁,便輕聲叫了他一聲。
張飛卻張著嘴巴,瞪大了眼睛,大口地喘息著,仿佛他剛才差點(diǎn)溺水,正在貪婪地?fù)寠Z空氣。
“翼德!”關(guān)羽大喊道,抬起長刀的長柄敲了一下張飛的胳膊。
“嗯?”張飛的身體夸張地抖動了一下,回過神來,愣愣地盯著關(guān)羽。
“到了?!币姀堬w從思緒中抽身,關(guān)羽也平靜了下來。
“下馬吧,隨大哥進(jìn)去?!眲滢D(zhuǎn)過頭看著張飛,溫和地說道,他猜到了張飛精神突然異常的原因,便故意強(qiáng)調(diào)了“大哥”的身份。
“是啊……他已不是秦王了,不再是了……”張飛重重地深呼吸了一下,同時在心里想道,奮力壓制住又重新燃起的恨意,走進(jìn)了袁府的大門。
整個府邸空蕩蕩的,除了幾位侍女慌張地躲在角落便沒有了其他人,查看一圈一層的房間之后,劉關(guān)張三人走上了通往二層的臺階。
二層明顯裝飾得要奢華許多,顯然是為了襯托所謂的皇宮而特意加裝的,正對臺階的大門一連好幾扇,關(guān)得很嚴(yán)實(shí),看樣子應(yīng)該是間客堂,也就是袁術(shù)與眾臣議事的殿堂了。
“應(yīng)該在這?!眲湟贿呎f著話,一邊轉(zhuǎn)過身對著關(guān)羽和張飛,同時簡單理了理衣領(lǐng),“我的樣子看起來怎么樣?”
“嗯,可以,看上去沒那么兇?!标P(guān)羽眨了兩下眼睛,語氣平平地回應(yīng)道。
“你還想和他聊天?”張飛依然帶著怒氣,對這位把自己故鄉(xiāng)治理成這般模樣的袁術(shù)恨得牙癢癢的,“我以為你會一腳把門踹開呢?!?p> “誒——何必如此?”劉備壞笑了起來,“好歹他也算是個一國之君,給他留點(diǎn)顏面吧。”
隨后,劉備輕了輕嗓子,伸手拉開了客堂的大門。
“咦?他居然……”
……
“拜見曹丞相?!币晃晃墓僮叩讲懿俑埃皖^作揖。
“嗯?你是袁公路帳下的人吧?”曹操已來到通往袁府的那條街道,下馬步行走著,如劉備一樣,觀賞起了戰(zhàn)果。
“正是?!蔽墓俅鸬?,他便是先前勸降袁術(shù)的那位謀臣。
“劉玄德已入府捉拿袁術(shù)了,他可在府中?”曹操昂起了腦袋,摸著胡須,露出了勝利者的姿態(tài)。
“回丞相,已經(jīng)自刎了。”文官將后背彎得低了些。
“哦?死了?為何?”曹操皺了皺眉頭,有些不太相信袁術(shù)居然會就此了結(jié)自己的性命。
“在下先前勸降過袁府君,并估計袁本初的支援是不會來了?!蔽墓倏桃夥Q呼袁術(shù)為“袁府君”,這樣既可顯示尊敬,又可表明立場,“想必他定是絕望至極,才無奈尋死?!?p> “那……你來我跟前是為投降?”曹操瞇起眼睛,試探起了這位文官。
“非也,在下并未支持袁府君稱帝,更未參謀此次戰(zhàn)役,何來投降一說?”文官信心滿滿地回應(yīng),稍稍將身子抬了起來,“在下是來投奔,以盡綿薄,助曹丞相一臂之力?!?p> “唧哈哈哈,說得好??!”曹操聽了文官的回答后開懷大笑,“那你覺得袁公路此人如何呀?”
“已故之人不便多加評論,既然落得如此下場,相信曹丞相必定知曉答案。”文官的表情十分淡定,不慌不亂、不喜不悲。
“嗯……請問閣下如何稱呼?”曹操開始對此人有些興趣了。
“在下賈詡,字文和。”
……
袁術(shù)倒在血泊中,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傷口,還在緩緩?fù)鉂B著鮮血,利劍落在身旁,劍刃上沾著血跡,看起來剛自刎沒多久。
劉備蹲在袁術(shù)的尸體邊,默默地看著,歪起了嘴巴;關(guān)羽的雙手抱臂在胸口,右腿筆直地?fù)沃碜?,左腿向外斜,面無表情;張飛的眉頭緊鎖、咬著牙根、表情嚴(yán)肅,兩眼望著別處。
“袁公路呀,皇帝可不是那么好當(dāng)?shù)??!眲湮⑿α耍瑢χg(shù)的尸體說道。
……
“兄長,我若當(dāng)上了一國之君,你是否會為我感到驕傲?”
——袁術(shù)
……
“楊先生,我知你趕至此地所為何意,可惜你我最終也沒能再說上一句。”滿寵來到了楊弘的尸體邊,單膝跪地、語氣低沉,“不過如你所愿,壽春得救了,安息吧。”
隨后,滿寵慢慢地抬起手臂,合上了楊弘那還未瞑目的雙眼。
……
在那間小醫(yī)館的門口,老醫(yī)者淋著細(xì)雨,四下觀望著曹軍的往來;周圍那些破舊的民宅里,又有一些百姓陸續(xù)地走出了大門,雖然看起來都沒什么精神,但感覺都重燃了希望。
對面的巷口處有一棵大樹,原本光禿禿的樹枝上竟然長出了一片小小的嫩葉,在這細(xì)雨的沐浴下顯得朝氣蓬勃,也許很快就會再度枝繁葉茂了。
“無論再污濁的穢物,也終有洗凈的一日,你說是不是???甄老板?!崩厢t(yī)者含淚微笑著,想到了曾相贈米糧的救命恩人,隨后稍稍轉(zhuǎn)過了臉,對著醫(yī)館里面露慈祥地說道,“孩子,你看,壽春還活著?!?p> 那位被滿寵救下的男孩正躺在桌案上,氣色已漸漸開始恢復(fù),嬌小的手指突然活動了兩下。
……
“喂!這是我的撥浪鼓。”
“哦,抱歉,我不知道是你的,還給你?!?p> “呃……算了,你喜歡的話就先借你玩一會吧?!?p> “真噠?多謝多謝!”
“沒見過你,什么時候到我家來的?”
“剛來,是曹丞相說先安排我住在他的府中?!?p> “我父親說的?好吧……那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我叫甄宓,六歲了,你呢?”
“我叫曹植,比你大一歲,哈哈。”
……
在洛陽以北,一片陽光明媚,張遼騎著馬快步離開了河內(nèi),眼眶有些泛紅,往許都的方向前去了。
身后的墓園里,在陳宮的墓碑旁新立了兩塊,分別刻著呂布和貂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