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不平依舊向著四人邁著步子,步步沉穩(wěn),在稀松的黃土上留下淺淺的腳印。可是他的雙眸已經(jīng)落在了樊青山的身上,那個年輕人不得不讓他警惕。
樊青山一身的氣息若有若無地收斂,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人便嗅得他身上的肅殺之氣,有如秋風蕭索。那年輕人神姿挺拔,站立之間有如高山,有一股不可侵犯的威勢。
曾經(jīng),衛(wèi)不平自丘北山身上也曾感受過這樣的威勢,那是高手的一種孤傲之氣形成的氣勢,是長久歲月積淀而下,至少眼前的少年不弱。
可衛(wèi)不平是何許人也?知不可為而為之,那才是衛(wèi)不平。衛(wèi)不平右手負在身后,嘴角浮笑,雙眼有如一道狹縫,游蕩在樊青山身上。
衛(wèi)不平搓動著的左手伸出,食指一動,勾了出來,未曾言語。可那挑釁之意已然明顯,要樊青山與他單斗。
白琉璃由乾坤袋中取出幾顆丹藥,分給身旁的若玉與游四方,還抬頭問道:“樊青山,你想不想嘗嘗?”
樊青山神色淡然,也未過于在意衛(wèi)不平的動作,只是責怪琉璃道:“你們行事未免太過魯莽?以三人之力,妄圖覆滅這百余水寇?”
衛(wèi)不平并不可怕,樊青山擔憂的是那個丘北山。丘北山站立在稀松的沙土之上,竟是未曾留下半點腳印,修為高深,已是到了令樊青山忌憚之地。
或者說,那是一種很特別的身法,令丘北山如鴻雁掠沙,而不留痕跡。瞧來水中蛟龍,水上鴻雁的說話也并非胡來,那些羅江人也未曾夸大事實。
白琉璃嚼著口中的清香丹藥,漫不經(jīng)心道:“哪里?我們又四個人,你一個就可以應付那兩個,我們?nèi)队嘞碌陌儆嗳?,怎么樣??p> 那兩個自然是水寇的兩大當家,余下百余人也不過是小蝦米,不足掛齒。可白琉璃說出來,也很是底氣十足,仿佛樊青山占了大便宜。
人魔衛(wèi)不平,生性喜好廝殺,樊青山對這家伙也有幾分了解,可衛(wèi)不平于樊青山卻沒有太多的熟知。
倘若衛(wèi)不平知曉了樊青山的真實身份,恐怕給他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對樊青山這樣無禮。
若玉卻是忍不住一笑,笑中帶著責備之意,似乎并不在乎眼前的這些水寇,道:“白琉璃,你這丫頭真是越來越滑溜了,竟然還戲弄樊大哥?!?p> 琉璃哼聲道:“誰不知道樊青山修為高深,我也想瞧一瞧他的修為有多高深,這有何不可。況且,若是斗不過,我們便跑,有何不可?”
衛(wèi)不平瞧著那四個年輕人談笑風生,就未曾將他這人放在眼里,雙眼成縫卻收住了笑意,帶著不隱的殺氣。
稀松泥土之上的腳印卻是猛然加深,每一個腳印之間隔著數(shù)丈,快捷如虎,忽如其來的風聲。
樊青山操起白琉璃身后的那一柄黑劍,不慌不忙地向前踏出兩步,一劍剜出。
沒有太多的精彩絕倫,也沒有想來的聲勢浩大,也只是一劍??蛇@一劍,卻令騰空一躍,化為猛虎的衛(wèi)不平眸中一寒,饒是有著以徒手截刀劍的信心,也沒有十分把握去觸碰眼前的這一劍。
多年的近身撕戰(zhàn),幾乎本能地預知了那種危險??蛇@一劍之快,劍氣已達衛(wèi)不平身前,既然躲不掉,那便是一拳。
故而他以靈氣化虎形,雙爪成拳轟出,與這劍氣相撞。借力之間,再向著后方退去。
再次落在了土地上,衛(wèi)不平還向著身后踉蹌兩三步,手指之間有若有若無的血痕。
樊青山不動如山。
丘北山依舊不動聲色地站在江邊,腦海中思緒紛亂,一劍非青蓮,并不是丘北山要的結果。
可這少年使劍,已經(jīng)在向著華麗而轉向平凡,追求著一劍入凡之境。與當年自已結交的那個朋友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丘北山心中卻忍不住澎湃,起了與這少年交手的心思,十載未遇對手,今日卻是一個少年。
卻也不知這少年的劍法傳承自誰?隱約有青蓮宗的痕跡,卻又不深。一身布衣,身上有著細察方知的殺戮,而這殺戮養(yǎng)成許久,并非朝夕。
三宗之中定然無這樣的長老,將自己的弟子培育成這般,那是不允許的。丘北山知曉,衛(wèi)不平自然是斗不過那布衣少年的,不過百招必敗。
衛(wèi)不平眼白已經(jīng)有點血絲,當真是低估了這布衣少年的修為,太陽穴微微鼓動,雙腮繃緊。
龍虎搏身術,這可并非普通術法。古之傳言有真龍,何人敢與真龍搏身?古之傳言有神虎,何人敢與虎近身?
龍虎搏身之術,以靈氣修體,筑體為世間利器,以不畏生死的一往無前,與敵人不死不休。
衛(wèi)不平為何與他人相搏?也不過是增進自己近身搏斗的技術,也不過是讓修為更上一層樓,而奪回自己大當家的名號。
強者不屈于強者,心中自有孤高之氣。今日,他便要以這眼前的少年為磨刀石,磨出個鋒芒必露。
衛(wèi)不平身上的氣勢陡增,浮現(xiàn)著沖天殺氣,頭發(fā)在風中亂舞,雙眸猩紅,有如絕世殺神。
風中有濃烈的血腥之氣,由衛(wèi)不平身上散來,經(jīng)久不散。自血海中廝殺而來的人,都會因釋放氣息,而展露殺氣。
白琉璃皺了皺眉頭,卻不知這衛(wèi)不平究竟殺害了多少人?才能修得如今的殺氣?這風都令人身子一抖,心中有些恐懼。
若說此次要斬水寇,那這衛(wèi)不平便是最應當被斬之人,殺戮太多。也難怪羅江人就是提衛(wèi)不平的名字都那般害怕,就像一個噩夢一般,不愿回憶往事。
樊青山嘆了一口氣,將手中的黑劍一緊,眉目之間有悲凄之意。而他已經(jīng)向著江邊跨出了幾步,閑散慵懶。
衛(wèi)不平不屑一笑,這一聲嘆息,恐怕是你為自己的送別,年輕人!
身動如虎下山林。
琉璃只瞧得衛(wèi)不平整個人似乎都拔高數(shù)丈,撲身而出便將樊青山的身子籠罩,整個人都呆了。
江邊有呼喊聲,上百水寇在以聲壯勢,聲勢勝浪潮。
“游四方,你怎么不吼?為樊青山壯威?”白琉璃觀戰(zhàn)之下,還有心思閑語。
只因方才樊青山身形一偏,已經(jīng)是躲閃過衛(wèi)不平的雙爪,一劍刺出,轉守為攻。
“我還能吼過那一群四肢發(fā)達的水寇?當我練了獅吼功?”游四方小聲嘀咕,一雙眼睛卻是未曾移開樊青山兩人的打斗。
“衛(wèi)不平,可曾見過一劍屠仙劍九式?”樊青山的輕然一句飄蕩在衛(wèi)不平耳邊,卻有如毒蛇輕語,令衛(wèi)不平身子一顫。
樊青山的身子忽退數(shù)十丈,手中黑劍凌空一旋,幻化出劍七。劍九成陰陽,一陰一陽,一仙一魔,黑白環(huán)繞。劍指衛(wèi)不平,似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將衛(wèi)不平籠罩,密不透風,令他心神一亂。
劍九式乃是白桐洲數(shù)百年前的一位亦正亦邪的高人所創(chuàng),于青蓮宗所不恥,而為奉天教獨愛。
青蓮宗一向以名門之首,劍術之峰自稱,又如何會在意這些旁門左道之說?
不過,當年劍九式卻是重創(chuàng)了青蓮宗的那位掌門,名震一時。只可惜,那位創(chuàng)立劍九式的高人也因強行施展劍九式而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消失于人世。
據(jù)聞那個高人名為滅仙,意在覆滅青蓮自成一脈,尋得世間獨一無二劍術。
只可惜壯志未酬人先逝。
衛(wèi)不平感覺自己身上的血液都被勾動,似乎有破體而出的趨勢,這不得不令他運轉靈氣壓住血液。
樊青山自然沒有將劍九式習全,他所修行的也不過是前八式,第九式乃是殘篇,當初他師傅沒有傳授給他。
劍一劍二屠敵手,一劍既出見血收;
劍三劍四覆八荒,一劍橫掃盡數(shù)愁。
劍五劍六不可聞,鬼魅魍魎肝膽留;
劍七劍八陰陽圖,仙魔既繞奈何橋。
敢問劍九今何在?黃泉路下空說愁。
不過,于衛(wèi)不平,劍九式施展第七式已經(jīng)足矣。
衛(wèi)不平的面色已經(jīng)是蒼白,身上被陰陽圖生得罡風刺破,血液猩紅外流。七柄黑色的劍還懸在空中,那是第七式的利刃,還未發(fā)出。
“小玉兒,這是何劍法?怎么我從來沒有見過?”琉璃拉扯著若玉的衣袖,喋喋不休。
世間劍法千百,若玉也并不能完全知曉??墒撬酪患虑?,那便是,劍至人道無殺氣,劍行邪道而難收。
樊青山此刻便是整個人好似冷眉無情,欲對衛(wèi)不平置之死地而痛快。可殺衛(wèi)不平本是應當,若玉卻被那黑發(fā)亂舞的同伴驚住,有些陌生。
七劍七道光影,七劍七道流光溢彩,在這白日里也那般絢爛,刺人眼目。
陰陽圖陣之中,衛(wèi)不平一聲高亢,整個身子有光芒閃動,就好似一條沖天而出的巨龍,與七劍正面相搏。
破空有龍吟之聲,光影交錯。
七劍凝為一劍,化為破天一殺!
衛(wèi)不平方才與七劍爭斗,已然咳血撐地,眉目之中卻沒有慘淡之意,只是神色數(shù)變,盯著那個年輕人。
刀斬黃土,飛沙破空。黑劍卻是被攔在衛(wèi)不平身前幾寸之處,不進分毫。
那柄長刀在晨光之下似水柔軟,卻是堅硬異常,輕躍作響。一柄好的武器自而渾然一體,敲擊之下聲音清悅入耳。
黑劍的威勢被刀芒斂去大半,故而撞在長刀上的力道已小,足以見得丘北山的修為不凡。
游四方揮著拳頭,滿臉皆是興奮,道:“若是以后誰人敢那般挑釁我,我也揍得他六親不認,嘿嘿?!?p> 琉璃身上環(huán)著一股清香,眼睛眨一眨,瞧著游四方道:“游小弟,你還小,別這般暴戾,況且,你與樊青山隔著十萬八千座山。待你打過我了,也就有一些本事了;若是連我都打不過,還是要受欺負的。”
“好似我打得過你,我便會欺負你一般?!?p> “興許只是你如今不敢說那樣的話,畢竟你還不如我。說錯話,可是要挨揍的。”琉璃嚯嚯著拳頭,笑意滿滿。
若玉卻沒有太過在意這兩個人的閑話,而是瞧著丘北山與樊青山,細細地聽著他們的話。
黑劍此時便是漂浮在樊青山的身旁,似乎于樊青山并不太反感,還在嗡嗡作響。
“你這柄劍很有意思,我從未見過,卻不知你師出何人?”丘北山將衛(wèi)不平扶起身來,讓他退到了身后,卻與樊青山閑話家常,似乎并沒有動手的意思。
丘北山還是板著一張面孔,語氣之中卻是透著平和,沒有衛(wèi)不平身上的那股子暴戾之勁,與這十里水寇的大當家身份不符。
樊青山迎著丘北山的眼神,沒有絲毫退讓之意,道:“我?guī)煾档拿?,不便告知,恐我輸了,有辱他的名號。?p> 丘北山這個人,樊青山從來沒有聽他的師傅講過,又或者說得很少,樊青山?jīng)]有記在心里。
七十二路龍魚刀法傳承自何處,似乎也沒有定論。一個人自然不可能憑空而出,可是卻能被人漸漸淡忘。
丘北山笑道:“小兄弟說的哪里話,就是你今日斗不過我,也已經(jīng)不辱沒你的一身本事。若是你能打敗我,那這白桐洲你也算是有名號的人了?!?p> 樊青山輕聲半咦道:“哦,似乎你很不凡?!?p> 丘北山瞧著這個面目與當年白衣兄弟頗有幾分神似的少年,心中不由生出幾分親切之意,可今日,他們是來滅十里水寇的,自然也是敵人。
丘北山道:“也就一般,有點本事。不過想要敗我,恐怕沒那般容易。以你那劍九式,恐怕贏不了我?!?p> “那?讓我瞧一瞧十里蘆葦?shù)拇螽敿矣惺裁幢臼??七十二路龍魚刀法可是虛傳?可是只能忽悠一些小村民?”樊青山做出了一個請的動作,眉目一挑,將黑劍握在手中。
“那,我便不客氣了?!鼻鸨鄙揭幌蛞詥问治盏?,卻也絲毫不費力氣,游刃有余。
衛(wèi)不平的手上有數(shù)道血口子,鮮血在傷口處凝結,以手擦著嘴角,這手竟還有一些疼痛。
劍九式,衛(wèi)不平今生可是第二次瞧見了,也不免對這年輕少年有些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