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舜溪右手輕輕一揮,霎時間迸發(fā)出一股強烈的氣勁,這股氣勁之中帶著一股幽寒,向著窗口處的琉璃二人襲去。
這一式似乎未曾留手,氣勁幻化作了一只張著血盆大口的小妖,張牙舞爪,攻伐至極。
這只小妖長得像是一只惡犬,卻是眉生第三只眼睛,眼睛便像是一個永不停息的漩渦,令人心神有些恍惚。
有聲聲驚心動魄之音,震得琉璃整個身子一顫,險些摔倒在地。不過兩人雖是躲開,可那惡犬形成的氣勁卻仍舊讓她們感受到了一股死亡的氣息。
瞧來,這虞舜溪似乎是真的發(fā)怒了。
琉璃清清楚楚地聽得屋內(nèi)傳來一陣鬼哭狼嚎般的慘叫聲,頗有些撕心裂肺,讓人不忍耳聞。
“虞舜溪,你快些放開游小弟,否則我毒死你!”琉璃心中頓感不妙,向著小屋內(nèi)的人喊道。
爛木門被打開了,扔出來了一團東西,仔細瞧著便才知那是游四方。游四方被扔在地上,嘴角有鮮血,兩只眼睛向外鼓著,呲牙咧嘴,似乎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琉璃落在游四方身旁,剛將自己的手落在游四方的肩膀上,便聽得他喊道:“別,別碰!疼!”
“游四方,你怎么了?”若玉美麗的眼眸之中透著幾分擔(dān)憂,輕聲問道。
或許,他們?nèi)司筒粦?yīng)當(dāng)冒險一試,如此便不會觸怒了這個性格乖張的老頭。
“虞舜溪,你對他做了什么?”琉璃手中拿著黑劍,指著虞舜溪,氣勢逼人道。
“我感覺,我的雙手似乎都斷了。咳咳,”游四方的整張臉泛著病態(tài)的殷紅,古銅色的額頭上冒著細細的汗珠。
虞舜溪一步一步向著琉璃她們邁過去,臉上的笑意愈加強盛,他一只手撇開琉璃的黑劍,一邊嘖聲道:“我倒是忘了告訴你們?nèi)?,我這屋子是不能隨意進入的。他還活著,已經(jīng)算是榮幸,不過是雙手被錯,有些痛苦罷了?!?p> 琉璃卻是怒意未減,不過還是蹲下身子,小聲道:“游小弟,你忍著點,讓我瞧一瞧你的傷勢?!?p> 虞舜溪倒是險些忘了,這白琉璃是小鬼醫(yī)的弟子,這點小傷還是能夠醫(yī)治的。不過,在這修養(yǎng)十天半個月也是綽綽有余了。方才虞舜溪將自己的氣息探入游四方體內(nèi)之時,卻是感覺到了一股蓬勃的生命力,而這股生命力讓他有些驚奇。
這股生命力有著法的力量,深不可測,便不得不令虞舜溪警惕起來。
這白桐洲的親道者實則也便只有那么兩三位,還是隱居一方的大能,就是為了小命,他也得將這一切知曉得一清二楚。
故而方才動手之時,還是留了一些情面,為自己的將來還是留了退路。
游四方緊緊地咬著自己的牙齒,感受著琉璃那一雙柔嫩的纖手在自己的雙臂游走,痛楚卻是不減。
若玉也不敢多言,便是瞧著琉璃少有的幾分認真模樣,也不去擾亂她的心神。繼而琉璃與小鬼醫(yī)有些淵源,那么相信琉璃也還是學(xué)了幾分本事,否則琉璃也便是很不懂事了。
琉璃將游四方軟綿無力的雙手舒直,數(shù)拉數(shù)伸之間便是聽著幾聲清響,似乎就將骨頭接上。
游四方輕輕地痛哼了幾聲,動了動手指,面色閃過喜悅,還真是有些感謝琉璃。不過,游四方卻是覺得身子有些冰冷,體內(nèi)似乎有一股寒氣在游走,走遍奇經(jīng)八脈。
琉璃攙扶著游四方站起身子,又問道:“游四方,你可感覺好些?”
游四方伸屈了幾下手指,晃動了幾下胳膊,剛要說好多了,可胸口卻是一陣疼痛。
那股寒冷的氣息似乎鉆進了胸口,讓整個身子都有了涼意,令游四方身子發(fā)抖。
若玉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也便問道:“游四方,你怎么了?”
游四方的雙唇有些發(fā)白,雙眼無神,有氣無力道:“不過身子有點冷,沒事的。”
琉璃自然也感受到了游四方身上的異樣,以手把住游四方的脈搏,也于此時知曉得一二。她的眉頭有點凝重,堆聚成峰,又問著虞舜溪:“虞舜溪,你還對他做了什么?為何他的體內(nèi)有一股寒氣亂竄,可是你引入?”
虞舜溪盯著游四方,笑道:“我不過贈予他一場機緣,若是能挺過,那便生;若是挺不過,那便死。生死并無可怕,可怕的是屈服,你說可是這樣?游四方?”
琉璃似乎再也不想見到虞舜溪的模樣,便是攙扶著游四方向著他的房間走去,想讓他好生修養(yǎng)。若玉也攙扶著另一側(cè),對虞舜溪自然是不管不顧。
黃泉氣息,蘊含著死亡的味道,若想生,那便得有磅礴的生機。
虞舜溪也想要明白,這磅礴的生機蘊藏在游四方的體內(nèi),究竟能否被激發(fā)?
親道者,親于木,便是生。
游四方躺在床上,蜷縮作一團,身子卻是依舊打著哆嗦,牙齒咯咯作響。琉璃將三條被褥都覆蓋在游四方的身上,讓他緊緊裹住,這才讓他好受一些。
琉璃站直了身子,嘆了一口氣,道:“小玉兒,你說游四方能挺過這一關(guān)么?”
游四方是一個脾氣很好,又不讓琉璃討厭的家伙,有些俠義之心,卻又有點傻愣。
若玉瞧著游四方難受的樣子,也有一點心疼,畢竟是朋友,相處了這些日子。
若玉笑道:“自然能,別太多擔(dān)憂了。作為朋友,我們自然相信他。”
琉璃瞧著若玉那一雙充滿溫情的雙眸,似乎給了自己力量,也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黑暗,一望無際的寒冰,卻也只有游四方一人。他在哪里?游四方渾身都在發(fā)抖,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受,他需要火,需要溫暖。
行走在這茫茫無垠的白色天地,腳下,頭頂,四處都是冰塊。還有不知由何處吹來的冷風(fēng),刺入骨髓,冷進心里。
低頭,厚厚的冰層之下是被封存的茂樹,綠意盎然。游四方便是停留在那里,渾身打著哆嗦,瞧著。
冰自水生,而俱清寒;火自木生,而擁溫暖。
游四方依稀還記得師傅曾經(jīng)告訴過自己許多的道理,卻又那般模糊,或者太過遙遠,深奧。
師傅曾說,每個人的身體便是如同一個小世界,它也總有著世間的萬事萬物。修法,便是在修這自然之理。
就好似佛門中言:一樹一世界,一葉一菩提。
體內(nèi)也有人間的清風(fēng),也有人間的氣息,不過這些玄而又玄的一切,卻因為很少被人發(fā)掘,而被視為謬談。
師傅曾坐在庭院中,手中握著一把破爛的蒲扇,對游四方道:“每個人身體之中都有一股勃勃生機,它隱藏在黑暗中的某一處,等待著一個恰當(dāng)?shù)臅r機,將人的身體改造。就好似秋天落下的草籽,被嚴冬雪藏,它期待著春風(fēng)拂雪,期待著春雨滋潤,而后鉆出這松軟又或者堅硬的土地,向上生長。”
而這股生機,因人而異,或許微不足道,或許掀起滔天巨浪。而游四方,作為一個親道者,他的師傅便是瞧見了他的潛力,而將他收為弟子。
還曾記得師傅傳授的運氣功法,那感受天地奇妙的每一個瞬間,它們便一點一點地浮現(xiàn)在游四方的腦海之中,一遍又一遍。
意識的冰天雪地之中,游四方盤坐在地,他似乎忘卻了自我,而重新回歸了天地之間。這片天地并非眼前的冰天雪地,而是冰雪消融之后,那萬物復(fù)蘇,百花齊放,萬鳥爭鳴的景象。
身體有大小經(jīng)絡(luò)成網(wǎng),它們將血肉連在一起,其內(nèi)有氣息流走,這些氣息匯聚成了河流,通向腹部丹田海。
而那些無根的寒氣卻被漸漸地驅(qū)逐,被這些生機盎然的氣息吞噬,消失在他的體內(nèi)。
琉璃她們便站在這狹小的房間內(nèi),從最初的焦急,到漸漸地平靜,而后便是欣喜。
游四方的身子不再冰涼,就像被春日滋潤,那般溫暖。他的嘴唇不再蒼白,整個人也不再蜷縮著,眉頭也舒展開了。
如此,便是一天一夜,當(dāng)游四方醒來之時,還伸著懶腰,仿佛充斥著磅礴的生命力。
睜開眼睛的時候,琉璃兩人便在自己的床邊,游四方咧嘴,露出了白白的牙齒,道:“琉璃姐姐,你們兩個還在這里站著?可是不累?”
琉璃皺著鼻子,滿臉不樂意罵道:“你這家伙,好沒良心,我們在這里守了你一天一夜,卻沒有半句道謝。”
若玉一身白衣,好似天上不染纖塵的仙子,遺世而獨立,唇紅齒白,一笑媚生道:“游四方,你醒來便好?!?p> 游四方掀開厚重的被褥,站起身子,道:“不過是睡了一覺,其實無需過多擔(dān)心的。曾經(jīng)有過一個算命先生給我算過命,說我此生命長,自然死不了?!?p> 琉璃瞧著游四方那一副輕松的模樣,哼聲道:“那你便信了算命先生,以后若是受傷了,我可管不了你。”
游四方似乎在氣琉璃,笑道:“以后?以后我們相見的時候便少了?!?p> 門外傳來一個得意的聲音,聽著頗為熟悉,細細回憶之間,好似是虞駝山那胖子。
“我的好哥哥,今日我?guī)Я诵┛腿饲皝?,還不快些出來迎接,若是晚了,恐怕你的小土房都要化成墳頭了?!?p> 琉璃三人向外一瞧,便是瞧見了十幾個身著黑衣的人,眼神之中卻是沒有情感,就像一潭死水,不起波瀾。
他們現(xiàn)在籬笆外,都能感受到一股飄忽的詭異氣息,就好似他們與這天地融為一體。
隨之,那群黑衣人四處散開,隱匿在不同的地方。他們站在一處,身上的顏色似乎都變了,與周圍的環(huán)境融為一體。
“虞駝山,你竟然將外人帶入白楊鎮(zhèn)?可是不將我放在眼里?”屋內(nèi)傳出狠厲而鬼魅的聲音,飄忽在這天地之間。
虞駝山卻是哈哈一笑,道:“你帶三個小鬼來,我?guī)畮讉€奉天教徒來,不過數(shù)量的差別。虧你還記得,白楊鎮(zhèn)之內(nèi)除了你我之外,便不允許其他人進入。你不是討厭那個老鬼?可還是遵循著他死前的話,真是可笑?!?p> 虞駝山簡直要笑彎了腰,整個身子都匍匐著,捂著肚子,兩只眼角都要落出淚來。
“擅入白楊鎮(zhèn)者,殺無赦!”
一時之間,天上卻被厚厚的黑云籠罩,空氣似乎都非常沉悶,讓人喘息不過來。
四周都變得漆黑,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一般。
數(shù)道紫雷自九天轟下,有如龍蛇蜿蜒,劃破長空,似乎要將這天地撕碎。
一雙猩紅的眸子閃爍在黑暗之中,就像是一頭猛獸,來自于洪荒之中,充滿了仇恨。
琉璃三人躲藏在屋內(nèi),只是依稀瞧得門外的情況,也不敢向外踏出半步。這虞舜溪竟能使天地變色,令電閃雷鳴,可是九天而下的神仙?
虞駝山卻是站直了身子,眸眼之中光芒復(fù)雜,卻沒想到,白楊鎮(zhèn)的法陣竟是握在了虞舜溪的手中。
這個法陣存在也有幾百年了,是由虞家先祖施布,用來保護白楊鎮(zhèn)內(nèi)的這些幻象。
而那個老鬼,竟然將法陣傳到了虞舜溪手中,讓虞駝山心中的恨意有如滔天巨浪,洶涌澎湃。
當(dāng)初僅幾歲的虞舜溪兩兄弟被他們的父親拋棄在荒山之中,讓他們自生自滅。這件事情便如一根刺,深深地扎在虞駝山的心中,越想便是越痛苦。
有的事情不可能被原諒,也不能被原諒。當(dāng)初兩兄弟相依為命,獵猛獸,殺飛禽,生存在生死邊緣。
可虞舜溪卻是因那混蛋老爹的一兩句話,便是回到了白楊鎮(zhèn),在此守護,繼承著這里的一切。
“虞舜溪,我只想問,老子算得什么?”
近乎于歇斯底里,虞駝山指著虞舜溪,一字一句,叩問著眼前人。
“你,你不過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p> 虞舜溪的輕描淡抹,云淡風(fēng)輕,便似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他一步踏出,仿佛乘風(fēng)而行,衣袂飄飄。黑夜之下,他似鬼魅,游蕩在這四方。
身為暗星的刺客,這些人也頭一次體會到,四周似乎有一雙無形的眼睛,在直直地盯著自己,無處遁形。
法陣天眼之下,白楊鎮(zhèn)之內(nèi)的一切自然在虞舜溪的掌控之內(nèi),無所遁形。
在黑暗之下,虞舜溪更像一個冷血無情的殺手,以一雙枯槁的雙手,似世間尖銳的武器,洞穿了暗星刺客的身體。
虞舜溪手中的那一顆珠子,他們豈是輕易能得到的?恐怕是癡心妄想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