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diǎn)蒼涼秋風(fēng)起,千山蕭瑟草樹舞!
暗陽沉浮,沉暮的光芒灑落在這生機(jī)全無的大地之上,如血鋪陳。
天邊彤云飄散,帶著妖異的血紅,與紅日融為一體。唯有孤雁獨(dú)身向南飛!
飛葉帶紅,究竟是被夕陽之光渲染,還是這本就是大自然的杰作?一條漫漫的羊腸小道蔓延至遠(yuǎn)方,前方又連著遠(yuǎn)山,可這遠(yuǎn)山又通向何處?
那遠(yuǎn)山之巍峨,令人撫膺而長嘆。山腰已在云中,頂峰更在彩云之上。煙霧縹緲?biāo)蒲鼛?,纏繞著遠(yuǎn)山;七彩流光自云端灑落,照耀著這蕭瑟大地,似乎有了生機(jī)。
耳邊盡是葉落而下的瀟瀟風(fēng)聲,可眼前淺黃暗紅中卻又含著凌冽寒光,與這秋意倒也相近。
定睛望去,自青天之上落下一道流光,著落在那條羊腸小道之上。
流星自天隕,白衣本謫仙!
白衣長衫,他的眉間透著幾分憔悴,臉色也不知因何而蒼白??墒种械哪且槐L劍他依舊緊握著,就像握著的唯一稻草,希翼它能拯救自己。
白衣非素凈,卻不染纖塵。點(diǎn)點(diǎn)殷紅似梅花朵朵綻開,可這梅花卻無芳香,不過是血腥。
劍峰似水,卻是寒光冽冽。
一兩聲咳嗽聲落在這山水間,在風(fēng)中卻不是很響,也許已經(jīng)被落葉之聲掩蓋。他輪廓分明的臉上依舊掛著幾分微笑,望向身旁那不諳世事的孩童。
不管是他的眼中,亦或他的話語中,都是對那一臉莫名傷感孩子的溺愛:“琉璃,你可無恙?切莫害怕,前方,我們便安全了?!?p> 希望確然就在前方,可那前方有多遙遠(yuǎn)?白衣男子不知曉,也許,一步一行,暗藏殺機(jī)。是生是死,聽由天命。
琉璃不過還是一個(gè)七八歲的女孩子,也許因?yàn)榭捱^,臉上還有淚痕,就是如今的眼角依舊是紅腫得厲害。琉璃語氣中帶著幾分抽噎,眼中仍有眼淚在打轉(zhuǎn),可憐兮兮地說道:“爹爹,娘和少羽哥哥,都被一群壞人抓走了……”
白衣男子堅(jiān)毅的面龐上露出幾絲柔情,用他那寬大的左手撫摸著琉璃滑膩的小臉,又道:“別怕,他們都會回來的,會回來的?!?p> 可白衣男子親眼瞧著顧軒影由斷涯落下,又如何有生機(jī)!人生之苦痛,莫過于不能左右自己的一生!世間有多少人,不過如此。
胸口傳來一陣疼痛,白衣男子的臉上不由地抽搐了一下,嘴角竟然溢出了一絲鮮血。
琉璃的手中還緊緊地抱著一個(gè)很精致的布娃娃,那是她娘給她做的,就在昨夜昏暗的燈光下。
“爹爹!你流血了!你可無恙?!绷鹆в眯⌒〉氖志o緊地抓住白衣男子的衣角,就是淚水也嘩啦啦地落了下來。
白衣男子右手的劍插在地上,支撐著他搖搖晃晃的身體,他笑道:“琉璃,乖,別哭了,爹爹沒事的?!?p> 琉璃使勁地眨了眨兩下眼睛,淚水便不再落下,又很乖巧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懷中依舊緊緊地抱著那個(gè)布娃娃,怎么也不肯松手。
白衣男子站起了身來,左手牽著琉璃,右手握著那一柄寒光冽冽的長劍,順著羊腸小道向著遠(yuǎn)處的高山而去,一步一踉蹌。
若是再御劍而行,那恐怕是不可能了,白衣男子受傷太重,已經(jīng)提不起任何氣勁,若是還能活著走到青蓮宗,那也便是他的幸運(yùn)。
腳下的每一步,對白衣男子來說都是一種煎熬,也是一種痛苦。可這痛苦他卻非忍住不可,他也非承受不可,他若是倒下,琉璃當(dāng)如何?這個(gè)小女孩,又當(dāng)如何生存下去。
眼前的萬事萬物,似乎都籠罩著一層薄薄的輕霧,白衣男子閉了閉眼,又再次睜開。嘴里那一陣陣疼痛,是他在撕咬著自己,讓自己清醒。
可是上天卻偏偏喜歡捉弄世人,也偏愛那些悲慘之人。縱天有雨雪,再加上一陣寒風(fēng),那便是它的喜愛。
當(dāng)這秋風(fēng)更盛,當(dāng)這山間的樹如鬼似魔般狂舞,當(dāng)莫名的笑聲從寒冽中而來。
白衣男子的瞳孔便不由自主地收縮了一下,就是心里,也不由落入寒窟。該來的,始終還是來了,縱然自己不想。
可世間的事,并非你不想它便不來!也非你躲避,它便遠(yuǎn)去!
葉落處,那一雙如鷹般銳利的眼睛就如同瞧著兩個(gè)勢在必得的獵物,充滿了肆虐。他的言語中盡是得意,自然也有諷刺:“卻不知名揚(yáng)三宗六派的劍仙——白玉卿,今日為何如此狼狽,就像一條落難的狗四處逃竄?就是這青蓮宗!劍仙還有臉去往?當(dāng)初百丈峰那一掃三宗的氣勢,今日似乎也全無了?!?p> 一字一句的厲吼就似乎在咆哮,宣泄他心中的不甘,藏在心中的憤懣。
白玉卿如何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人竟膽敢追到此地,就是膽子也是太肥了。
要知道青蓮宗乃是三宗六派之首,以青蓮峰為心的方圓百里,皆是青蓮宗的地盤,也有諸多弟子在暗中保衛(wèi)著青蓮宗的安危。
也許,是眼前這人對白玉卿他的恨意太深,太深,以至于他不顧自己的生死,追著白玉卿到了此地。
夕陽半隱山。
白玉卿一眼掃過去,也不知在這秋風(fēng)之下,帶著多少殺意,隱藏著多少奉天教的手下。
若是往日,白玉卿又如何會懼怕這些烏合之眾,就是再有千百,他也能昂頭而立!
天下劍仙縱三千,見我應(yīng)需低眉頭!
朱自心欲要從白玉卿眼中瞧到恐慌,哪怕只是瞧到他驚慌失措的一剎那,可白玉卿依舊白衣獨(dú)立,似乎就不屬于此世。
他恨透了白玉卿那高高在上的模樣,恨透了他那萬事不懼的態(tài)度,他想要將他毀掉!這個(gè)人,太過礙眼了!
“你這個(gè)大壞蛋!大惡人!快將我娘放了!將我的少羽哥哥放了!”琉璃忍著淚水,就向著朱自心沖過去。
可白玉卿一只手拽著琉璃,又如何會讓她從手中溜走,從白玉卿手中溜走的人已經(jīng)太多了,他不想這最后的人也離他而去。
琉璃回過頭,一張小臉抬望著白玉卿,眼中泛著淚光,鼻翼翕動著,輕聲道:“爹爹,就是那個(gè)壞蛋搶走了娘親,就是他……”
林間落葉紛飛,亦如千百枯蝶盡舞,此舞卻成一曲離歌。
白玉卿緩緩蹲下身子,又用手拭去了琉璃臉上的淚水,溫聲如玉道:“琉璃,可不許哭了。爹爹不是告訴過你么?不論遇到何事,都不能哭,爹爹和娘永遠(yuǎn)在你身旁。”
琉璃忍住淚水,又可憐兮兮說道:“可是爹爹,娘被他們抓走了……”
白玉卿很認(rèn)真道:“沒有,你娘從來在你身旁,以前如此,今后更是如此?!鳖D了一下,又道,”還有,爹爹也是?!?p> 可朱自心哪里聽得白玉卿講如此多的廢話,他恨不得將白玉卿挫骨揚(yáng)灰,一個(gè)揮手,隱匿在四方的黑衣人便伺機(jī)而動,向著白玉卿而來。不多不少,總共三十六。
奉天教有暗星三十六,卻不想今日盡數(shù)出動。這世間,有太多人想要他的性命!
還沒有待琉璃再回答,白玉卿便又道:“琉璃,呆在這里不要走動,會有人來接你的。”
揮手間,白玉卿的白袖間便落下一道光幕,將琉璃團(tuán)團(tuán)圍繞。這道光幕由外望去,由千百道劍氣形成,隱藏著無盡的殺意。
妄破劍域者,唯以鮮血染紅葉!
可在這光幕內(nèi),琉璃見到的也只有黑暗,無盡的黑暗,沒有了一切,只有自己,只有懷中的布娃娃。
她抱著那一個(gè)布娃娃,眼中的淚水還是流了下來,很不爭氣地流了下來,她叫喊著,聽著光幕之外的瀟瀟秋風(fēng),聽著那一聲聲慘烈的叫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切都平靜了,她也睡了過去,這世界也平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