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錢端領(lǐng)著降軍在樹林中悄悄埋伏,之前那場惡戰(zhàn)著實讓他心驚肉跳,他從未想過朝廷竟然還能派出如此聲勢驚人的兵馬。
好在白天大戰(zhàn)之后,日色昏沉,晉軍沒有沖過來絞殺自己。
他和手下眾人望著浮橋在大火之中化為灰燼,人人心中憂心忡忡,眼下他們退無可退,只能祈求那神機(jī)妙算的漢軍軍師趕緊派人渡河來解救他們。
“錢將軍,有人來了!”一名副官提醒道。
“哦?”錢端眉頭一緊,急急忙忙地趕到陣前,果然一隊人馬從晉軍大營疾馳過來。等到他們靠近,降軍的前哨大聲喊道:“來者何人?”
黝黑的夜色中,那隊人馬模糊不清,只聽著一聲纖細(xì)的聲音傳來:“我們是來勸降你們的!”
這話聽著像是一個弱女子,錢端心中疑惑更深,他將信將疑地喊道:“回去讓你們的主帥前來!我們當(dāng)面談!”
楠枝策馬而來,大大方方地在陣前來回騎行。
錢端暗自好笑,他假意厲聲呵斥道:“你們是聽不懂我的話嗎?我讓你們尋主帥來,我才愿意商談!我可不和女子廢話!”
楠枝說道:“我就是統(tǒng)帥。”
“哈哈哈……”錢端仰天大笑,他看著面前的女子竟然穿著一身男子裝扮,嘲笑道,“太可笑了!難道朝廷已經(jīng)沒人了嗎?竟然派一個小娘子統(tǒng)兵!”
“該發(fā)笑的應(yīng)該是我吧,你們這些男子除了妄自尊大之外還會什么呢?不還是被我一個小女子打敗了嗎?”楠枝倒也不讓分寸,她一拉韁繩向前緩緩走去,“我看你們并非漢軍,盔甲樣式皆是朝廷兵馬,為何替胡人效命?”
錢端一下子笑不出來了,確實如面前的女子所言,他們才是困獸猶斗之人,他只好虛張聲勢地呵斥道:“你再往前,我們便要射死你了!”
“你說的不錯,我只是一個女子,即使身死,也不會影響晉軍作戰(zhàn),倒是你們殺了我,我手下的兵馬會放過你們嗎?”楠枝笑笑,她的語氣透露出十拿九穩(wěn)的口氣來,“既然你們敢于投降胡人,想必是乞求茍且偷生之人吧,豈會是那種與敵人同歸于盡之輩?”
“你竟然小看我……”錢端氣鼓鼓地嘟噥兩句,不過他不置可否,他驚訝萬分,自己的心思竟然被面前的小娘子看得清清楚楚。
他握著劍柄,小心謹(jǐn)慎地問道:“你說你是來勸降的,我如何知道這不是你的計謀呢?方才你對付那些漢人騎兵真是雷厲風(fēng)行,我領(lǐng)兵多年也很少見到這樣兇殘又狡猾的戰(zhàn)法,我又如何信你?”
楠枝一聽,便知道有機(jī)可趁了,她高聲喊道:“我知道將軍擔(dān)憂我們會計較你投降漢軍的事情,如是這樣,你盡管放心!我絕不會因此加害將軍你的?!?p> “此言當(dāng)真?”
“當(dāng)真!我雖是女子,卻是圣上冊封的長平公主,一言既出,豈能反悔?”
“哦?”錢端驚訝不已,原來她就是東海王苦心對付的那個人!
不過他還是顧慮重重,即便是朝廷不責(zé)怪自己,可是萬一那漢人軍師又領(lǐng)兵殺過來怎么辦?東海王司馬越麾下三十萬大軍都不是他們的對手,這個小娘子豈能擋住他們?他仍想留下余地,沖著楠枝大喊道:“殿下,此事讓我再細(xì)細(xì)斟酌,你們先行退去吧……”
狡猾的狐貍!楠枝心中對之嗤之以鼻,這將軍必是鼠首兩端,在胡人和朝廷之中搖擺,舉棋不定,想兩方討好!
她不顧錢端的警告,直接策馬沖進(jìn)降軍陣中。
“不可擅闖!擅闖者……”
錢端剛剛驚恐地吼叫一聲,楠枝已經(jīng)騎馬而來,佇立他的面前,兩眼瞪著面前膽小的將軍。她厲聲道:“你擔(dān)心我們打不敗胡人嗎!”
錢端左右人馬都聚攏過來,對著楠枝刀劍相向,不過沒有將軍下令,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楠枝面無懼色,反而義正言辭地說道:“我華夏之族,自堯舜以來,皆是中原之主!大晉宗室繼承大統(tǒng),順應(yīng)天命,如今天下紛亂,晉德雖衰,天命未改!胡人夷狄,生于蠻荒,性情暴虐,無德無義,千余年來,有入主中原而稱王稱帝的嗎?”
她又說道:“司馬越雖死,然而南方各王、各郡仍有兵馬七十萬!陛下已經(jīng)下詔瑯琊王領(lǐng)南方兵馬北上勤王,等到那時,胡人還能掀起多少風(fēng)浪?你們不識時務(wù),只顧茍且于眼前,屆時你們豈有善終?如今陛下蒙難,正是你們戴罪立功之機(jī)!與我一起阻擋胡人,不但可以免除罪罰,甚至我還會在陛下面前為諸位美言,封侯拜將亦并非難事!”
錢端呆在原處,他眼珠轉(zhuǎn)動,深思熟慮,伸手讓眾人放下兵器,向前一步,畢恭畢敬地行禮道:“末將錢端,聽從長平殿下調(diào)遣!”
……
翌日清晨,諸葛離遠(yuǎn)望對岸,樹林之中的降軍走了出來,與晉軍合兵一處。對岸人馬呼聲震天,士氣高昂。
“軍師……看哪!錢端那人竟然……”身邊的人驚恐地看著聲勢浩大的晉軍,面若死灰,心中戚戚。
“軍師,不如我們先撤兵,等石將軍再領(lǐng)兵馬……”
“不行!”諸葛離心中雖然怒火中燒,他仍是故作鎮(zhèn)靜,左右踱步。
要是過去,他必定會撤退,不與強(qiáng)敵正面交鋒,可是如今洛陽就在眼前,離夢中大業(yè)只有一步之遙,他太渴求勝利了,而且……
“不行!我們不退兵!”諸葛離攥緊拳頭,“傳令下去,大軍休整,兩日之后,我們便再攻晉軍!”
左右皆大驚失色,“軍師,我們兵馬已經(jīng)折損,那錢端又投入晉人麾下,豈能硬碰硬?”
“錢端這人,只是見風(fēng)使舵罷了?!敝T葛離取了一支羽箭,盤腿坐在地上,畫起沙盤,“他并非真心愿與晉人同生共死,只要我軍能再居上風(fēng),他自然不敢亂來!之前一戰(zhàn),他保留實力,不去助陣劉都統(tǒng)的騎兵,便是如此!晉人眼下小得一勝,必然心高氣傲,之后作戰(zhàn),驕兵必??!”
他看著潦草的沙盤,喃喃自語:“倒是這晉人統(tǒng)帥有些本事,用兵之術(shù)虛虛實實,讓人捉摸不透。他說不定也以為我們必然退兵,我們也要讓他大吃一驚!”
諸葛離命令道:“讓人利用夜色前往上游,伐樹阻塞河道,我們屆時涉水過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