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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華南枝

第十一章 脫身【修訂】

胡華南枝 洛十七君 3546 2018-11-24 06:21:32

  河間王的大將張方,出生卑微,當(dāng)年幸得長安大戶郅輔大力支持,把他推薦給司馬颙,又大受賞識,居然也成了振武將軍。

  不過張方此人生性殘忍,貪圖富貴。

  之前司馬乂令劉沈率軍直抵長安,迫使河間王急召張方回援,但是當(dāng)張方攻下洛陽后,看著這富麗堂皇的萬千宮闕,卻沒時間大肆搜刮一番,讓他心有不甘。

  而且長年累月征戰(zhàn)在外,缺乏女人愛撫,也讓張方饑渴難耐。

  所以入城之后,張將軍便派遣大軍四處劫掠女子,而那已經(jīng)攫取最高權(quán)力的成都王司馬穎對于盟友的惡行非但不加阻攔,反而慷慨地把一萬官私女婢送給張方大軍作餞別禮物。

  這一萬女人在黃昏的日輝中,跌跌撞撞地被趕出京城。

  楠枝脫不開人潮,也隨之來到張方大營。

  這里一片混亂。春天正在慢慢到來,原本干凍的泥土開始融化,營中的土地變得泥濘起來。

  在大營的外邊,一條挖開的壕溝里堆滿了人畜的糞便尿液,雖然不是炎熱酷夏,但刺鼻的氣味在冰冷的空氣中也飄散數(shù)里之外。

  大營中的士兵早就習(xí)以為常,而被驅(qū)趕而來的女人根本無法忍受,眾人紛紛掩鼻遮擋,不少人禁不住嘔吐不止。

  營中的軍士看到女人,如餓狼撲羊,一下子炸開了鍋。

  走在前頭的女人被失控的士兵東拉西扯,發(fā)出陣陣尖叫。后面的女人個個人心惶惶。

  這時,一人騎馬而來,大軍皆拜:“參見大將軍!”

  混亂很快平息了。

  楠枝在人群中張望,原來這個人就是張方。面對仇雔,楠枝卻手無寸鐵,也無本事,心中憤懣,也只能隱忍不發(fā)。

  張方望著這一片女人,心中很是歡喜。

  他下馬走近,那些女人早已是驚弓之鳥,根本不敢抬頭。

  張方停在一個衣著華美的女人面前,抬手伸向她的脖子,那女人嚇得渾身發(fā)抖,整個人僵在那里。

  張方的手肆意地?fù)崦桥说纳眢w,嘴角咧出一絲微笑:“喲,你這娘子長得很是標(biāo)致啊,哪個官家的女人?”

  “小女子……是……御史中丞府的女婢……大人!大人!饒命……饒命……”那女子哀求著。

  “饒命?”張方呵呵笑起來,“我要你命干嘛?我只要你身子嘛?!?p>  身邊大軍也都笑出聲來,這笑聲讓這些女人頓時心驚膽顫起來。

  “這官家的女人就是好,”張方下令道,“把官家的女人帶到各營去,剩下的民女讓她們干活去?!?p>  四周軍士一擁而上,官家女婢衣著得體,根本無處躲藏,男人的狂笑和女人的哀叫此起彼伏。剩下的女人,人人自危。

  楠枝看這情形,趁亂把地上的泥巴胡亂涂抹在自己的衣服和臉上,又偷偷用刀割破自己衣服下擺,把自己打扮成一個蓬頭垢面的貧家女孩,在這場混亂中東躲西藏,才勉強混到衣衫襤褸的女人中去。

  ……

  僥幸逃過一劫,剩下的女人被帶到大營臨靠的伊河邊,然后被分成數(shù)十組。

  一名軍官扯著嗓子吼著,“那——”說著,伸手一指,楠枝順勢看去,有數(shù)個大帳篷,“那里的衣服在明天早上之前必須全部洗完!”說罷,也急不可耐地回營享樂子去了。

  楠枝隨著女人進(jìn)了帳篷,里面的氣味也是令人作嘔。這帳篷里充滿著沾染著血跡、糞便以及其他穢物的衣物。

  女人們嘰嘰喳喳地抱怨起來,“這兒不會是他們一整年的衣服吧?”。

  “快點吧,我們最好按照他們說的做,”一個女人說道。

  眾人很快認(rèn)識到了自己的處境,只得默默地搬起衣物來。

  ……

  河邊,楠枝的雙手浸泡在冰冷的河水中,已經(jīng)開始龜裂。她顧不上手指之間的刺痛,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必須快點從這里逃出去。

  “我是阿金,你是哪里人?”身邊忽然出現(xiàn)的一個女孩開口了,打斷了楠枝的思緒。

  “我是左中郎將楠未遲的女兒楠枝?!遍卮鸬?。

  女子詫異萬分:“他們居然連中郎將軍的女兒都抓?我還以為他們只抓女婢呢!”

  楠枝沉默不語,只是怔怔地看著河面。

  “我說,阿枝……”阿金苦笑著說道,“你還有那么多沒有洗,怕是天亮前會洗不完哪……”

  楠枝說道:“洗完了又能如何?聽聽身后營地的哀嚎,我們不想辦法離開早晚也會是那般境地!”

  “可那又怎么辦呢?”阿金嘆了口氣,“我哥哥原本是禁軍里的一名士兵,父親自愿幫守軍做民夫,結(jié)果呢?他們都死了。城里死的人太多了,我娘親得了瘟病,糧食又少,在破城之前幾天就病死了。留了我一個孤兒……”

  說著阿金抽泣起來,但是又憤憤地說:“人家都說那長沙王是個英雄,可他哪是什么英雄!他只是一個沽名釣譽的小人罷了!這仗根本打不贏,為了他自己的名譽拉著我們?nèi)堑娜烁阍?!……?p>  沉默片刻,阿金念叨道,“現(xiàn)在就算是我貞潔不保也已經(jīng)比我家人好上萬倍了?!?p>  楠枝聽罷,氣急敗壞,父親在自己心中有著無可取代的地位。對于她來說,只有父親會關(guān)心自己、教導(dǎo)自己、愛護(hù)自己,父親就是全部。

  楠枝怒不可遏,起手一拳打在阿金臉上,喝道:“不準(zhǔn)你這么說我爹!”

  阿金一下子跌在泥地里,一臉驚異:“你爹?……”

  楠枝知道自己一時失口,冷靜下來:“沒事,你聽錯了……”

  “你……是長沙王的女兒?可是你剛剛不是說你是中郎將楠將軍的女兒嗎?”阿金不管,繼續(xù)追問。

  “收聲!”楠枝一把捂住阿金的嘴,“別人知道了我們都活不了?!?p>  待阿金不再言語,楠枝說道,“我是楠將軍的義女,而司馬士度是我親爹。”

  楠枝接著說:“我現(xiàn)在不能死在這里,我要離開這里?!?p>  “那……那……公主殿下?”阿金到開始手足無措起來,或許對于她來說,對于權(quán)貴的敬畏遠(yuǎn)超于對其的憎惡,“可有計策沒有?”

  “沒有……,我本來想趁軍士晚上尋歡之際溜走,但是那張方真的是治軍有方,整個軍營依然戒備森嚴(yán),怕是插翅難飛?!遍φf道,“另外,你還是叫我阿枝吧。”

  “哦,阿枝,我倒是有一個方法……”阿金猶豫起來,“但恐怕是九死一生!”

  “無妨無妨,盡管說!”

  阿金指著映著零零碎碎月光的河面說:“從這河面游走!”

  楠枝無奈地?fù)u搖頭,說道,“現(xiàn)在天寒地凍,怕是進(jìn)了這伊河,半個時辰我就可以死十次有余了。根本走不通?!?p>  阿金說道:“這個阿金知道,這天寒地凍的,只要進(jìn)水,怕是一個健壯男人都挺不過去。但是阿金以前看過我爹冬日里給那些達(dá)官顯貴們捕魚,知道一個法子?!?p>  “其一,下水的時候只能一絲不掛,衣物要用皮革細(xì)細(xì)包好妥當(dāng),不然衣物濕透,即便能上岸也得凍死。其二,人得抱著一個浮物,不然寒水之中,如身負(fù)萬鈞,不借外力不過了多久就力竭而亡了。其三,得備火種,上岸后必須立刻生火取暖,不然不消半柱香時間,人就僵住動不了了,只能等死。所以這上岸的時機要把握住了,不然最后渾身顫抖,不能自控,點不上火,人就死了?!?p>  “楠枝明白了,謝謝阿金!”楠枝拜謝了,“能不能幫我搜集所需的東西?”

  “啊呀!阿枝,你還這么年幼,沒什么經(jīng)驗,不要稀里糊涂的送命!”

  楠枝搖了搖頭:“我心意已決了?!比缓蟀参恐⒔鹫f道:“以前玄學(xué)先生說我能活一個甲子呢!”

  阿金便不再多勸。

  ……

  好在這軍營之中,要搜集所用之物但也容易。

  趁取衣之便,阿金和楠云零零總總搜集了好些東西。

  一面木質(zhì)的盾牌,用手一掂,應(yīng)該可以浮的起來。然后楠云抽出短刀,小心翼翼地把蒙在盾面的皮革剝下來,又搜來數(shù)張皮革,準(zhǔn)備包裹綿衣。

  另外尋來一個小甕,偷偷取來大營篝火的炭火,用皮革蒙上口,讓炭火細(xì)細(xì)悶燒。

  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此時接近寅時,洗衣的女人完成了任務(wù)便草草就近躺在附近大帳里擠著睡下。

  楠枝和阿金拖著東西,悄悄地來到河邊,月亮散發(fā)出微弱的亮光掛在天際,而河面在微光之下發(fā)出星星點點的亮光,好似銀河倒影之中。

  “這里差不多了,”阿金觀察了一陣說著,“太靠近軍營邊上會讓守夜的軍士看到?!?p>  兩人把東西鋪在地上,湊近河邊枯萎的水草,阿金說道:“這里的水流不快,就這里下水,如果能漂個半里地,差不多就能離開這里了。”

  楠枝伸手試了試水溫,一陣刺痛叫她直出一口冷氣。

  阿金見狀,說道:“阿枝,要是你真的把命丟在這里,可千萬別變成鬼來找我哇……你問我我才說的這個法子的。”

  楠枝笑道:“不會,不會……要是我真的有什么三長兩短的,我就作鬼來保佑你。”

  阿金聽罷,嘴角也只能擠出一絲苦笑。

  回望寂靜的洛陽城,回憶一幕幕浮現(xiàn)于眼前。

  “爹,阿云,楠將軍……沒想到最后卻來不及與你們道別……”楠枝嘆息著,伏在地上,輕輕地磕了三下頭,算作是謝罪。

  現(xiàn)在由不得半點猶豫。

  楠枝一脫下衣物,便感到寒風(fēng)滲透到皮膚之中。

  她趕緊把里衣、綿衣放入皮革,用幾條皮帶胡亂扎好。把包裹扣在盾牌上,抱著盾牌滑入水中。

  寒冷像無數(shù)把尖刀刺在自己身上一般,痛不欲生。

  盾牌也沒有想象中那么有浮力,只能勉強掙扎在水面上,楠枝知道沒有退路,咬緊牙關(guān),用腳蹬水,很快水流帶著她向東面漂去。

  ……

  這個辦法還真的有用,很快楠枝遠(yuǎn)離了張方大軍的軍營,水流還算是平緩,伊河此段不寬,不到五十丈,楠枝死死抱住盾牌,撲騰著劃向?qū)Π丁?p>  臨近對岸,楠枝拉住河邊枯草,起身上岸。

  寒風(fēng)襲來,人身上沾有水跡,更是凌冽刺骨。

  楠枝感到渾身無力抽搐,手指已經(jīng)僵硬不能用,勉強拉開包裹皮革的皮帶,把綿衣披掛在自己身上,稍能抵御冬風(fēng)。

  “得趕緊把火生起來!”楠枝心中只有這一個念想。

  她連忙從附近拉扯來一些枯草,這時手已經(jīng)開始控制不住的顫動,手指也幾無感觸,怎么也打不開小甕。便只能用兩手死死抵住小甕,用顫抖不止的牙齒咬住上面的蒙皮,向后一拉,終于打開了。

  然而里面的炭火卻早已熄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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