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府中宴飲既了,南陽王果然如約派遣軍士將糧草運送至城外營地。臨涇軍民眉開眼笑,拍手稱快,如此一來,果腹之事,暫且無慮了。
張茂閑來無事,領著涼州軍中少年在空地上劃地為場,操練騎兵,又或者策馬比賽。大家吃飽喝足,又湊過去觀看,好不熱鬧。
楠枝領著阿碧她們也過去觀望,這些聽雨閣的女子望著英姿颯爽的涼州士子,個個春心蕩漾,面帶挑花。
畢竟這些西方子弟與中原貴胄截然不同,不但有著中原的男子的俊秀,還透露著胡人般的矯健,試問天下女子誰能不心動呢?
楠枝在人群之中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便擠過去,招呼道:“諸葛先生,你也在呀?”
諸葛離趕忙行禮,之后坦言道:“我過去素問涼州鐵騎天下無雙,今日一看,果真如此。他們既遵循號令,行動如一,又能像胡人那樣驍勇奔馳,來去如風,真乃天下精兵之最!楠將軍有張公子的涼州騎士相助,真是如虎添翼!”
張茂在場上奔馳了半日,滿頭大汗,又看見諸葛離眾人,便引馬而至。
眾人一看,這涼州公子仍是穿著昨日宴飲的精美衣裳,打扮裝飾一概不差。這練兵之時,還不忘爭搶風頭,確實讓人啼笑皆非。
“諸葛參軍,楠家小娘子……你們也來了???”張茂跳下馬來,熱情四射,他的腰間閃爍著一斑光暈。
楠枝一看,“咦?張公子練兵之時,也帶玉佩?也不怕落于馬下,尋找不見?”
“無妨……掛我蹀躞帶上呢,落不下來!”張茂伸手解下玉佩,說道:“這寶玉是我從奸商手里奪來的,本想找見它的主人,物歸原主……不過偌大的長安城,我倒是無從下手了。我便無時不刻掛在腰中,萬一原主看見就好了?!?p> 諸葛離和楠枝都會心一笑,確實,對于張茂來說,這法子已經是最好不過的了。
不過何時那主人能夠看見,倒是要順從天意了。
正當二人如此想著,阿碧驚叫道:“……呀!這不是我問米販子買米時用作資抵的玉佩嗎?那黑心販子,竟然就給我半斛米!”說著,她拉著楠枝,指著玉佩,“枝子,這塊玉佩就是當年張貴人贖你的時候給徐夫人的呀!”
她這一說,眾人都圍上來一看。
“好像是張貴人的玉佩……”楠枝細細觀察,又追憶過往,喃喃自語道。
張茂喜出望外,他一聽阿碧所言,和米販子說的一模一樣,便知道這女子就是原主。
他哈哈大笑,說道:“我張成遜果然機智過人,不費吹灰之力便尋得失主了!”
他將玉佩往阿碧手里一塞,“如今完璧歸趙,你這娘子以后不要再被他人欺騙,這美玉價值甚大,可不要輕易送人!”
阿碧先是一愣,接著激動萬分,連連鞠躬言謝。
正當眾人交談甚歡之時,一匹快馬奔馳而來,騎手乃是楠晏將軍的斥候,他向眾人一拜,說道:“諸葛參軍、張公子,楠將軍急召諸位,前往京兆府議事!”
楠枝眉頭一蹙,心中狐疑:如今糧草皆備,周邊亦無戰(zhàn)事,為何義父如此著急?
她轉身向張茂也索要一匹馬來,說道:“我也一同前去?!?p> ……
昨夜三更之時,一大批殘兵敗將漸漸涌到長安城東,停駐在灞上,長安守軍連忙趕去報告,可惜南陽王飲酒過度,不省人事,一直到早晨才稟報上去。
這批兵士竟是之前淳于定與呂毅將軍所率的兵馬!
他們原本奉命向洛陽進發(fā),抵御胡兵南下,結果卻慘遭失敗。
二人只得帶著支離破碎的軍隊狼狽西歸,一路上人心惶惶,風餐露宿,等到回到長安,人人披頭散發(fā),憔悴不堪。
南陽王大為震驚!他急急忙忙地將淳于定招來,問明原委。
淳于定哭喪著臉說道:“大王,末將并非不竭盡全力,只是那些胡人實在強大,而且許多晉人亦投降在他們麾下,我們拼死血戰(zhàn),才勉強殺出一條生路,從宜陽且戰(zhàn)且退,才逃出生天??!”
司馬模目瞪口呆,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派出去的大軍竟被胡人打得抱頭鼠竄。
他伸出手來,揉捏著自己的腦袋,心事重重:洛陽京城之中,有我的兄長,他必定會要我再次出兵救援,甚至會不惜打出勤王的號令,我該如何是好呢?
司馬模轉頭問身邊的陳安:“我們長安還有多少兵馬,還有多少糧草可供調度?”
“呃……”陳安低頭思慮,吞吞吐吐地說道,“長安城中糧草所剩無幾,兵馬亦不足萬人,雍州各軍大多數已經派往北方抵御南下胡人了,或許我們可以連夜遣使召回各路兵馬……”
司馬模伸手打斷,他心中另有打算:洛陽或許正遭受燃眉之急,難道長安就太平無事了嗎?兩京皆是兵家必爭之地,何況雍州北部已有州郡淪陷……
想到這里,他一拍腦袋:對呀,安定郡!安定郡守不就帶著臨涇的軍民寄我籬下嗎?
“陳都尉!速速去召楠將軍來見我!”他面露欣喜地嚷起來。
……
臨近正午,楠晏眾人聽聞南陽王的召喚,匆匆忙忙地趕去京兆府邸。
來到府邸,門口早有女婢接待,眾人一路被引到內堂,屋內擺放著數張幾案,上置飯食佳肴。
不一會兒,司馬模親臨。楠晏領著大家起身拜見。
“楠將軍!不要見外,快快入座!”司馬模一反常態(tài),沒有一點皇室宗親的架子,熱情地招呼眾人入座。
楠晏坐下,問道:“大王昨夜宴請我等,甚是感激,今日又請在下飯食,是何意呢?”
“呵呵……”南陽王笑道,“楠將軍客氣,本王有一事與你商量?!?p> “大王何事?”
“楠將軍身處安定郡,可惜胡人南下,州郡盡毀。本王身為大都督,掌管雍州兵馬,說起來,將軍還算是我的部下了呢!”司馬模呵呵而笑,像是套近乎一般。
楠枝端著杯子,心中思忖著:這南陽王故意挑明從屬關系,看來別有意圖……
司馬模接著說道:“如今胡人南下,是天下的災難,中原蒙難,朝廷震動,本王身為關中之主,不能不袖手旁觀啊?!?p> 接著,他舉起一杯酒來,開門見山地說道:“楠將軍,本王想要拜你為武衛(wèi)將軍,帶領雍州兵馬,入京勤王,如何呀?”
楠枝心中一顫,甚至差一點將杯中飲水灑出來,她緊張地盯著楠晏,心中憂慮重重:入京勤王?現在時機并不成熟呀!以我們現在的實力,入京面見司馬越,恐怕要以卵擊石了!
楠枝神色緊張,瞅著義父,微微搖頭,希望楠晏拒絕請求。
可惜楠晏并沒有望向她,楠將軍一臉震驚地盯著司馬模,無暇他顧。
“這……”楠晏猶豫不決,面露難色,“實不相瞞,南陽王殿下,末將所率領的臨涇大軍疲憊不堪,一路上收斂殘軍,才勉強湊齊一萬人馬……不過還帶著眾多百姓,恐怕不利作戰(zhàn),有心無力……”
楠枝聽罷,心中稍稍平穩(wěn)一些。
“呵呵……楠將軍不要憂慮?!彼抉R模熱情地說,“我也會派遣一些人馬幫助將軍,淳于定和呂毅二位將軍正駐兵灞上,本王令他們也聽你調遣!將軍不要推辭,再者畏敵卻戰(zhàn)的名聲可不好??!”
整個屋子里的氣氛凝重起來,楠晏心知肚明,要是自己再推辭,恐怕南陽王要奪了自己的兵權。
騎虎難下,別無選擇。
楠晏向前一拜,“謝謝大王賞識,未遲愿意帶領雍州兵馬,東行入京!”
司馬模頓時眉開眼笑,說道:“好!楠將軍豪爽!今日菜肴雖然簡單,不過算是本王為將軍踐行了!旬日之后,大軍就可開拔!”
旬日?楠枝大吃一驚,這么快就要開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