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你解決吧。”
阿青說完這句話,就背過身,站到了門口,不想再看這丑惡的人與事,只是靜靜的看著亙古不變的皓月。
阿輝才意識到這斷臂是師傅的,而自己師傅此時也已經(jīng)成了一個廢人;
他站起來,看著床上這個曾經(jīng)在他身上施加無數(shù)凌辱痛苦的人,他只被容許仰望他,哪怕只是不小心抬頭看了一眼都會招來毒打;而如今,曾經(jīng)的暴君卻像一個侏儒一般,縮作一團,任人宰割。
師傅用陰毒的目光狠狠瞪著阿輝,他不愿相信,自己在那場亂斗中活了下來,現(xiàn)在卻要栽在一個黃毛小子的手上,實在是荒謬。
阿輝始終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他久久都沒有任何動作,師傅也掙扎著坐了起來,靠在墻壁上,大口喘著粗氣
“呵…呵….我就知道你小子沒這個膽子,要知道…”
阿輝突然如猛獸一樣撲了上去,手掌死死鉗住了師傅的肩膀,兩人的腦袋相接,似乎在低語些什么,而師父雙目圓瞪,不敢置信,口中緩緩流出深紅近黑的血;
阿輝放開了手,師傅又重新倒了下去,老人的心口上,赫然插著一柄匕首,留在外的只剩下了刀柄,整把刀身都狠狠地插入他的心臟內(nèi)。
老人的喘氣聲很大,喉嚨里還發(fā)出咯咯的聲音,似乎是血液要翻騰而上。
咽了一口血水,老人怒目圓睜,對著阿輝,一字一字狠毒的說
“你,別以為,會有好、好日子過!”
留下惡毒的詛咒后,師傅就睜著眼睛不再動彈,真正的成了一具還沒腐爛的枯骨。
再看阿輝,親手殺死自己師傅,讓自己從噩夢中解脫;他卻沒有大哭,沒有大笑,只是平靜的看著師傅,待確定師傅氣絕后,他把匕首從其胸口拔出,用師傅的衣角擦干凈后,收了起來。
全程就宛如殺了一個毫不重要的人,做了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
但阿青卻覺得有些不對勁,這個殺手頭子會幼稚到臨死前只是單純詛咒一下對自己奪寶奪命的人嘛?
阿輝和阿青對視了一眼,同時失聲道
“不好!”
待二人趕回村子時,還沒到村口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
一切都很安靜,可是太靜了,連往常隨處可聽的狗叫、雞叫、鴨叫也全都消失了。
阿青和阿輝對視一眼,同時向自己家de小院跑去,阿輝還沒進院,腳步就慢了下來;
他看到了一個人躺在小院之中。
“?。。。。?!”
阿輝就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他踉蹌跑向躺在地上的那個人,躺著的人就是阿輝的父親。
阿輝抱著父親的尸首不斷嚎哭,將自己的臉埋在父親的頸間,而母親的尸首就在屋里的門檻上趴著,看倒下方向是她向丈夫奔跑,想要保護他,卻被人從背后一刀劈下,瞬間斃命!
阿輝不敢翻過母親的身體,他沒有勇氣,他真的沒有勇氣看那張前幾天還在對他噓寒問暖的臉。
他痛恨自己,恨自己為什么要將禍端惹向家鄉(xiāng),禍及至親;
恨自己夜郎自大,以為可以解決后患,卻沒想到給家人惹來了滅門之禍。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錯!他的錯!
而阿青跑到院子柵欄時腳步也慢了下來,她看到這個院子滿是尸體,且全部都身穿黑衣;
而家門前的臺階上,坐著一個人,手持長劍,劍直立在地板上,支撐著握劍之人。
阿青走進院內(nèi),繞過那些尸體,走到那個人面前,蹲了下來,小心翼翼地喚了聲:
“阿耶?”
那人緩慢抬起頭來,鮮血從臉上的溝壑流淌而下,對阿青笑著答道:
“回來啦。”
阿青一時間手足無措,只能緊張地問道:
“阿、阿耶,你沒事吧?”
阿耶深深吸了一口氣,將積郁已久的濁氣吐了出來。
“沒事,能有什么事,只是一些賊子罷了,阿耶說了,做慣的活,累不著的?!?p> 阿耶顫巍巍地拿著劍站了起來,阿青要去扶他,阿耶也只是擺擺手示意阿青不用擔心。
阿耶把手里的劍極快得插入了臺階木板上的縫隙之中,這一劍可以說是迅如雷霆,快如疾風,絕對是頂尖的劍客才能有這樣劍速。
阿耶稍一用力,就撬開了木板,再把劍遞給阿青,阿耶從臺階下的暗格里抱出了熟睡的阿花。
阿青提著劍跟著阿耶走進了屋內(nèi),盡管外面尸橫遍野,但這個小家還是跟離去之前沒有兩樣;
阿耶將阿花抱上了床,蓋住了被子,自己則吃力的走到太師椅前坐下;
阿青看著阿耶這一幅油盡燈枯的樣子,內(nèi)心已經(jīng)有了不好的預感,可她不敢想,也不愿想。
阿青把劍放在地上,半跪著想看看阿耶的情況,誰料阿耶這時用極為嚴肅,以前從未有過的語氣對阿青道:
“撿起來!”
阿青沒有見過阿耶這副摸樣,她趕忙將地板上的劍撿了起來。
阿耶胸口又深深地起伏了幾下,對阿青講到:
“阿青...雖然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叫阿青,但阿耶這一段日子是真的把你當作自己的孫女了。”
講完后阿耶不得不休息一下,阿青急忙點頭,眼中已經(jīng)泛起了淚光。
阿耶休息半刻又繼續(xù)對阿青交代,這時聲音相較剛才已經(jīng)虛弱了不少;
“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是個劍胚子,我活了這幾十年,從沒見過誰的身上有如此純粹的劍意,倒像是從前江湖里傳說的天生劍心之人...阿耶年輕的時候也舞過劍,雖沒闖出過什么名堂,但打打殺殺的日子也實在煩了,就退出江湖回鄉(xiāng)來定居...”
“哎,現(xiàn)在想想真是悔啊,不該教那小子劍法,不然心也不會野成這樣,十年都不回來看我一眼。”
阿耶提起傷心事不免閉上了眼睛,但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沒有時間傷心了,就睜開渾濁的眼繼續(xù)道:
“這把劍,名為龍泉,也跟了我一輩子了。阿青,你要記住,作為一名劍客,最重要的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手中的劍,手中的劍無論什么時候都不能丟下!如果...如果你丟下了...也就不配再拿起它了!”
“...如今我把這柄劍交給你,日后有更好的就換了吧,現(xiàn)在先拿著用就是了;阿耶還想拜托你兩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幫我把阿花撫養(yǎng)成人吧,找個好人家嫁了,平穩(wěn)過這一生我也算對得起她爹媽了...”
“第二件事就是阿花的阿爹了,我那不孝子,他叫做陳星河,若是日后能找到就替我給他一個巴掌,泄泄阿耶這十年的怒氣,打完后...要是龍泉你用不上了,就給他吧,也讓阿花見見她阿爹,不枉她們父女一場...若是找不到...找不到也沒事,哎,就當他死了吧...”
阿耶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完后,整個人就癱在了椅子上,手掌也開始微微顫抖不停,阿青急忙握住阿耶的手,焦急的呼喊道:
“阿耶!阿耶!”
阿耶半睜開眼,用盡力氣捏住阿青的手,嘶啞得講出了最后的遺言:
“阿青,劍客執(zhí)劍,定要遵從本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