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魔頭說時遲,那時快,一個幽冥鬼爪就朝著七星引的胸口抓去...”
歐老夸張得將自己的手掌聚成爪狀,咋呼得往阿花激動的小臉蛋前來回擺弄;而阿花被這故事中的離奇情節(jié)吸引,小手緊抓毯子,目不轉(zhuǎn)睛的聽著老人講述年輕時他和阿耶闖蕩江湖的故事。
“那我阿耶...不對,是七星引最后怎么樣了?!”
阿花身子都探了出來,急切想知道后續(xù)的情節(jié),而講故事的人卻嘿嘿一笑,將雙手抱回胸前,故弄玄虛地說道
“嘿嘿,欲聽后事如何,請這位客官敬待下回分曉?!?p> 阿花頓時不干了,小手一把抓住了這個自稱是自己干爺爺?shù)睦项^的頭發(fā),逼迫要他把故事講下去,看著年齡懸殊,卻打鬧成一團的二人,阿青也不禁啞然失笑。
這老者姓歐,看著年齡不像是已經(jīng)到了古稀之年,但卻是阿耶的結(jié)拜弟弟;
一共三人結(jié)拜,他排行老幺,阿耶行老大,還有一個老二不知是誰;由于三人都手持龍泉劍,就并稱龍泉三弄;
而各自又有一個別號,阿耶稱七星引,歐老稱龍淵舞,還有一人則稱為龍泉破;三人一直并肩而行,直到阿耶想要隱退才分道揚鑣。
“歐爺爺,你真的和我阿耶一樣大嗎,為什么我阿耶看上去那么老,你卻看上去那么年輕???”
阿花童言無忌,把想問的都問了出來。
“嘿嘿,那當(dāng)然是因為你歐爺爺我駐顏有術(shù)啦,每晚可是專門要喝小孩的精血來練功哦~”
歐老擠眉弄眼的嚇唬阿花,卻把阿花逗得哈哈大笑。
阿青自己覺得大概是內(nèi)功深厚的緣故,雖然她自己沒練過什么內(nèi)功,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小說外史里多的是青春不老的老妖怪。
在廟外時,兩人把不能對阿花講的事都聊了一遍,原來當(dāng)初阿耶把家鄉(xiāng)地址留給了歐老,但也囑托過他,沒有生死關(guān)頭的要事不要來找他,因此二人也是幾十年不曾相見;
但是前幾日,歐老的龍泉劍不知為何輕吟不止,古人云,寶劍有靈,這同一塊隕鐵打造的三把寶劍定有什么不尋常的聯(lián)系,而歐老自己也有了不祥的預(yù)兆,以為是大哥大限將至,便急忙啟程趕往大哥的家鄉(xiāng),未曾料到,到了目的地,看到的卻是慘無一人,徒遭滅村的場景,整個村莊中只有一人跪在大柳樹下披麻戴孝。
一定是阿輝,阿青心中想。
歐老上前詢問,那人只指了個方向,歐老就循著方向找到了大哥所在的住所,沒有一人,再往前走到一片田地,才發(fā)現(xiàn)了一個土包前立著一塊木牌,上面刻著自己結(jié)義大哥的姓名。
逝者如斯夫。
歐老雖傷心萬分,卻也知龍泉在此沒有任何感應(yīng),大哥必有后人在世,帶走了龍泉。
于是便回頭,那人還是跪在原地,麻衣白帶,隨風(fēng)飄零,在悲風(fēng)中如無根浮萍,好不悲慘。
歐老再細(xì)細(xì)探問,他也只是問一句答一句,如行尸走肉一般,問了好一會,才得知周邊的大致情況,歐老見再也問不出什么,便啟程往周邊各處慢慢尋找,終于在此處找到了阿青姊妹。
阿青聽完,不免對阿輝產(chǎn)生了一些同情和愧疚之感,他也遭受了滅門慘禍,甚至承受著比她更大的痛苦,她好歹有阿花在身邊,可他卻真的從此天地蒼茫,獨身一人了。
趕忙將阿花不知情的情況告訴歐老,歐老沉吟半響,便說在阿花面前就說自己是受她阿耶所托,前來照看她們二人的,有了這樣一個長輩在,這樁善意的謊言也能維持更久時間,讓阿花不用太早受到傷害。
再回到廟中,阿青開口喚了一聲歐老,想問下接下來有何打算;正與阿花玩鬧的歐老卻嫌棄得揮了揮手。
“什么歐老歐老的,聽得怪別扭的,以后就叫我老歐,小丫頭年紀(jì)輕輕,卻學(xué)人家一副老成做派...哎呦喂,姑奶奶,可不敢大力扯咯!”
話還沒說完,阿花就扯下了老歐的一根頭發(fā),仗義執(zhí)言道:
“歐爺爺,不許你這樣講阿姐,阿姐不老,阿姐年輕著呢!”
老歐只能苦笑著揉了揉自己的頭皮,這暴脾氣,倒是和大哥年輕時一模一樣。
阿青也知老歐是個不拘小節(jié)的人,就這樣叫了起來
“老歐,那我們接下來要去往何處,阿花還小,還是該去個有學(xué)堂的鎮(zhèn)子才好?!?p> 老歐卻沉吟片刻說道
“現(xiàn)在要緊的不是阿花有沒有學(xué)堂讀,而是你!”
“我?”阿青不免一臉疑惑
“你還沒發(fā)覺嗎?你的劍心已經(jīng)即將要破碎了!”
阿青一驚,卻不知道從何問起;老歐拿起地上的一根燒火條,遞給阿青,叫阿青刺向火中,不要用上劍意。
阿青照做,那火焰卻沒有絲毫變化,阿青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卻又不知道哪里不對。
“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你應(yīng)該是天生劍心吧,劍學(xué)奇才,要不然大哥他也不會將龍泉傳給你?!?p> 阿青點點頭,確實自己最信任的兩個人都是這樣評價自己的。
“劍心所貴,在于其通天地,匯自然,只要在你手中,世上萬物皆可為劍,一草一木,一葉一風(fēng),只要你握得住,就是能穿透萬物的劍。它比所謂的劍氣,劍意相比不知要強多少倍,因為它是一種勢!”
阿青聽到這些話,思緒中涌現(xiàn)了另外一個人;
那時也是在一處山野之地,阿青與他比劍,兩人皆持竹節(jié),一招一式,如風(fēng)云涌動;在這之前沒人教過阿青劍術(shù),但那人刺來的每一劍在阿青眼中都如有跡可循一般,清晰無比,相反自己隨心刺去的一劍,卻讓他招架不及,狼狽不堪。
“不比了不比了,和天生劍心之人比劍真的太無趣,太賴皮了!”那人這樣抱怨道
阿青不知道這話中的意思,以為他生氣了,只敢站在原地,搓揉自己的衣角;
那人見狀趕忙拉阿青坐下,解釋道
“阿青,我沒有生氣,只是在驚嘆你的天賦而已!”
他露齒一笑,如初生朝陽,溫暖無比。
“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有萬物,風(fēng),雨,云,霧,電,霜,沙...乃至飛禽走獸,林木花草,就連我們?nèi)艘仓皇沁@萬物中的一個?!彼玖似饋恚瑢χ祦淼娘L(fēng),張開了雙臂,似乎要擁抱風(fēng)。
阿青只能也起來站到他的身邊,這時他突然牽起了阿青的手;讓阿青與他一起張開雙臂,感受風(fēng)的流動。
阿青臉紅了一下,就閉上眼照做了,耳邊隨風(fēng)傳來了他的聲音
“我們?nèi)?,自稱為萬物之長,殊不知其實也只是這萬物生長規(guī)律里的一個小小部分而已。阿青,你細(xì)細(xì)感受這風(fēng),暫時忘卻身為人的這重身份,想著自己就是這風(fēng)中的一部分,隨著它在天地之間自由的飛翔?!?p> 阿青聽不懂這長長的一句話,只知道叫她做這風(fēng)的一份子,她便照做了;
做風(fēng)有什么難的嗎?在大草原時,休憩的時候她就時常躺在草地上,風(fēng)從臉龐吹過,她就乘風(fēng)而起,那時不再是人,而是這陣風(fēng),在風(fēng)中,她可以俯瞰一切,那白茫茫一片的羊羔,那如綠色大海的草地,自由在那時對她就如觸手可及一般。
從這個狀態(tài)中醒來,阿青轉(zhuǎn)過頭,看到的是他艷羨和驚喜的神色,他嗓音一開始低沉的說道
“阿青,你...”
這個你之后沉默了良久,害的阿青都有了些惶恐,但立馬他就激動地牽住阿青的雙手叫道
“你真是太棒了!為何有人會和萬物之勢如此契合,不愧是天生劍心!不愧是赤子之心!”
他再叫阿青刺向他,什么都不用想,只要刺向他就好了。
阿青就這樣一刺,那竹節(jié)就正正地頂在了他的胸口中心,阿青疑惑的問他為何不躲;
而他只是聳聳肩,無奈的答道
“不是我不想躲,而是我躲不開,這一劍在我眼中,如那風(fēng)一般,自然無比,你能躲開風(fēng)嗎?不可能的?!?p> 他走到阿青面前,鄭重而又嚴(yán)肅的說:
“不如...”
阿青的心跳不自覺加快,眼神開始閃避。
“不如這招就叫做牧羊怎么樣?”
嗯?阿青突然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惱羞成怒。而這人卻什么都沒察覺,還是自說自話
“牧羊,真的妙計了,你在驅(qū)羊中領(lǐng)悟到的劍心,而我們又都是這天道下的“羊羔”
,羊羔不聽話了自然要打,代天牧羊,妙計!妙計!”
阿青被他突然的手舞足蹈嚇到,他不僅自己亂跳,還拉著自己,嬉笑聲都驚醒了樹上熟睡的松鼠;
跳累之后,兩人并肩躺下;看著月亮前有一朵黑云飄過,阿青還在想月亮上到底有沒有兔子的時候,他又開口了說了一句
“阿青,你絕對不要弄丟你的劍心,這是你最寶貴的東西了?!?p> 而如今,我要丟掉我最寶貴的東西了嗎?
阿青無神的看著面前的這堆火,老歐還在繼續(xù)講道
“如果古籍沒有講錯的話,天生劍心,就應(yīng)合萬物之勢,你出的劍不只是你的劍,更是代表著勢的劍,因此你的每一劍都該有劍勢,劍勢之力,萬物不可阻;但這火卻并沒有因為你的劍而分離,難道你的劍心還不是即將破碎嗎?!”
老歐越講越生氣,作為練劍之人,一生所求莫過于可以尋得劍勢這個門檻的一分半點,但有人卻天生站在了門內(nèi),偏偏不珍惜,把這世上最珍貴的東西弄碎了!叫人如何不氣!
“我不想弄丟?!?p> “什么?”老歐沒聽清。
阿青再一字一句堅定地說道:
“我不想弄丟我最寶貴的東西?!?p> 這句話還有下半句沒有說出來。
因為這不僅是她的,也是他所珍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