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里,事情一件接著一件,陳確錚顧不得為兒女情長而煩惱,好像一個陀螺一樣,轉(zhuǎn)了起來。
在長沙臨大南遷之時,黨組織本來任命王亞文為青年工作特派員,將臨大的部分黨員關(guān)系帶到昆明,但陳確錚一到昆明就轉(zhuǎn)到蒙自分校,沒來得及跟黨組織建立聯(lián)系,在蒙自呆了快兩個月,仍不知道昆明的黨組織是否建立,一時之間有些著急。
無巧不成書,一日陳確錚下課,見到教室門口站了兩個年輕人,其中一人中等身材、窄臉膛,氣質(zhì)精干。一見到他,便將行李扔到地上,將他一把摟在懷里。
“力易周!你怎么來了?”
“沒想到吧?你可是我在陜北公學(xué)里最欣賞的同學(xué)了,我先是到了昆明,一打聽才知道,文法學(xué)院到了蒙自,我便到蒙自來找你了。延安一別,我還不知道何時才能見面呢,誰能想到這么快咱們便見上了!”
“快別說了,還不給我介紹一下這位是誰?”
力易周一把攬過身旁跟他年齡相仿的青年,他額頭寬闊,眉毛疏淡,眼睛下垂,整個人看來有些靦腆。
“他叫袁永熙,雖然剛剛參加革命,還沒有入黨,但已經(jīng)是黨組織重點培養(yǎng)的對象了!”
“走,我請你們倆吃飯!”
“吃什么?”
“滿漢全席!”
說是“滿漢全席”,在某種意義上,陳確錚并沒有夸張,因為他請兩人吃的是過橋米線。
過橋米線這東西有錢的時候吃,和沒錢的時候吃大不相同,聯(lián)大的學(xué)生大多囊中羞澀,大多吃的是光板米線,偶爾加一點火腿已經(jīng)算是改善伙食了,而有錢的時候吃可就大不一樣了,的確是可以吃出“滿漢全席”的感覺。
過橋米線是蒙自的名膳,陳確錚到蒙自也近兩月,吃過許多次過橋米線,一葷一素了不起了,擺了滿桌的他只看人吃過,自己從未吃過。蒙自有“復(fù)興園”、“正順源”、“永興酒樓”等幾家的過橋米線享有盛譽,只是價格也所費不貲。其中最有名也最昂貴的復(fù)興園,復(fù)興園路過了許多次,也從沒有進去過,這次招待兩個同志,卻二話不說就來到了這里。三人在靠窗的位置上坐定,陳確錚便三下五除二點好了菜。
沒過多久,伙計便輪番地往桌上端各種小碟子、小碗,琳瑯滿目,讓人目不暇接,比臉還大的海碗被幾十個裝滿食材的小碟子包圍,小碟子里面盛著生火腿片、雞片、魚片、豬肝片、脊肉片、腰片、肚片、魚肚及雞、草芽、豆腐皮、豌豆尖、白菜心、韭菜、韭菜苔、菠菜、蔥花等各種食材,伙計把碟子擺成造型精美的拼盤,看來賞心悅目,還沒吃,心里就已經(jīng)有天下唯我獨尊的快感。
等陳確錚的米線被上來的時候,力易周和袁永熙馬上發(fā)現(xiàn)不對了。
跟兩人面前琳瑯滿目的碗盤比起來,陳確錚只有一個碗,米粉上面漂了幾片火腿和草芽。
“陳確錚,你這可不對啊,這對比太明顯了吧,我們怎么吃得下去啊?”
“這有什么,你們是貴客,自然要好好招待了,你們吃的這種我早吃過多少回了!不拿你們當(dāng)外人才這么點的!別婆婆媽媽的了,快吃吧!”
“那你吃我們的,這菜太多了,我們根本吃不完!”
“行行行,快吃吧!”
“你還真沒夸張啊,這一桌子真有點兒滿漢全席的意思了!”
“這過橋米線啊,米線、高湯和拼盤,這三者缺一不可,來,先喝口雞湯,暖暖胃!”
兩人喝了一口湯,頻頻點頭。
“這雞湯也太鮮了吧!”力易周一邊說一邊豎起大拇指。
“那可不,這雞湯可是過橋米線的靈魂?。 ?p> “我就不懂了,這過橋米線為什么叫‘過橋米線’呢?”
“過橋米線明末清初的時候便有了,關(guān)于這個名字,有一個很美麗的傳說,傳說云南蒙自縣城有一書生,資質(zhì)聰穎卻生性貪玩,他有賢惠美麗的妻子和可愛的兒子,便勸誡丈夫要讀書上進、求取功名,書生覺得羞愧,就在南湖筑一書齋閉門不出、晝夜苦讀,身體因此日漸瘦弱。妻子想為丈夫補身體,就用陶罐燉了雞湯給書生吃,誰知道幼子頑皮將肉片放入滾沸的雞湯之中,妻子責(zé)罵了孩子,趕緊把肉片夾起來,誰知道肉片已然熟了,嘗一口齒頰留香。妻子十分開心,就提著這罐“妙手偶得”的美味送往書齋,誰知道因為日夜操勞,妻子竟暈倒在南湖的橋上,書生聞訊火速趕來,妻子蘇醒,陶罐竟奇跡般地完好無損,一碰陶罐,竟然仍舊灼熱燙手,打開陶罐,奇香四溢,書生吃后大贊,問妻子做法,妻子告訴夫君,這本就是小兒游戲偶然所得。書生沉思良久,為這美食取名為‘過橋米線’,后來書生不僅身體日漸康健,而且高中狀元,衣錦榮歸,“過橋米線”的故事不脛而走,成了蒙自百姓的日常美食。這就是過橋米線的傳說了?!?p> “這傳說聽來感人,實則很多地方禁不起推敲啊,這書生既然中了狀元,為何沒有留下名姓?南湖游人如織,且不乏孩童戲耍,實在不是個靜心讀書的好去處,想來是后人穿鑿附會的產(chǎn)物吧?”力易周一邊吃米粉一邊分析。
“傳說之所以稱之為傳說,向來都是禁不起推敲的,美好便好,就不必仔細推敲啦!”
“哈哈哈哈哈哈,就是就是,是我煞風(fēng)景了!”力易周大笑,笑聲爽朗。
“你們這次過來蒙自有什么打算?”
“別提了,我們倆能見到你真的是頗費了一番周折啊!”
“黨組織安排我離開延安,到大后方工作,我本來是要去四川的,可路途被阻,只好轉(zhuǎn)道去了香港。我姐姐姐夫在昆明,就讓我到昆明來,他說西南聯(lián)大剛剛到昆明,正好我剛從崇德中學(xué)畢業(yè),就讓我報考聯(lián)大。我一想,陳確錚在這兒?。【蜐M心歡喜地同意了。陳確錚,我這次可是專門來投奔你的!”
“好好好,我們宿舍估計還有空床,到時候給你們兩個安排,可我平日里比較忙,可能沒辦法一直照顧你們,你現(xiàn)在首先是要復(fù)習(xí)備考,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p> “知道了,我一定加緊學(xué)習(xí),一定要考上聯(lián)大,當(dāng)你的學(xué)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