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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毅堅卓的他們

第六十八章 嘹亮蘆笙舞不休

剛毅堅卓的他們 推敲夜僧 3973 2021-01-10 05:49:11

  胡承蔭雙手抱拳,面帶笑容向觀眾示意,陳確錚跟賀礎(chǔ)安在旁邊看得笑得不亦樂乎。

  “你看他那架勢,像不像在天橋賣藝的?”

  賀礎(chǔ)安點頭道:

  “我就擔(dān)心他下一句會說,我胡承蔭初到貴寶地,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了?!?p>  胡承蔭在原地抱拳轉(zhuǎn)了一圈。

  “爐山縣的相親們,今天的聯(lián)歡會就由我第一個表演,今天我們苗漢聯(lián)歡的盛會,我就給大家唱一段京戲<群英會>中周瑜的唱段,獻(xiàn)丑啦!”

  雖然沒有傳統(tǒng)京戲三大件的伴奏,仍舊一絲不茍地按照原來的節(jié)奏開了腔,這段唱腔高亢洪亮,一開嗓就獲得了大家熱烈的掌聲,唱詞雖然只有四句,卻悠揚婉轉(zhuǎn)、極盡變幻之能事:

  人生聚散實難料,

  今日相逢遇舊交。

  群英會上當(dāng)醉飽。

  暢飲高歌在今宵。

  雖然在場的苗民聽不懂胡承蔭的唱詞,卻也露出了開心的笑容,胡承蔭唱完之后他們也跟著拍起手來,胡承蔭看到大家的反響如此之好,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再次抱拳,在原地旋轉(zhuǎn)一周,向大家致意,然后才功架十足的下場。

  “狐貍,可以啊,露臉了??!”陳確錚一邊鼓掌一邊說。

  “少給我灌迷魂湯了,下去吧你!”胡承蔭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一把陳確錚推下了場。

  陳確錚下場之后落落大方地給大家鞠了一躬,身上自帶著一種不凡的氣度。

  “剛剛我的同學(xué)給大家表演了京劇,我們的苗家朋友很愛看,我是廣東人,就唱一段粵劇《三氣周瑜》中諸葛亮的唱段?!?p>  陳確錚從來沒有在大家面前唱過歌,更別提唱戲了,等他有板有眼、腔調(diào)十足地開了腔,大家都驚呆了,只有胡承蔭雙手抱胸,氣得夠嗆。

  “我唱周瑜,他就唱<三氣周瑜>!賀老師,你說這家伙是不是存心氣我?”

  賀礎(chǔ)安見慣了兩人打嘴仗,會心一笑,不做評論。

  妙算神機只勝敗,

  運籌帷幄定興亡。

  吳蜀兩爭強,

  一時生瑜亮。

  彼此水火不相容,

  各出奇謀不相讓,

  昨夜?fàn)I前觀星象,

  將星暗淡示不祥。

  可嘆周郎無氣量,

  難堪受辱在沙場,

  周郎不久便歸天,

  命在須臾亡大將。

  陳確錚不知道從哪里搞來了一把舊蒲扇,邊緣全部都是參差不齊的毛茬兒,他卻一邊徐徐唱著一邊將蒲扇在身前緩緩扇動,看他那個架勢,就好像拿在手里的真是諸葛亮的那把羽毛扇。

  陳確錚自帶風(fēng)采卓然、風(fēng)流倜儻的氣度,那苗家的四個少女一動不動地看著陳確錚,目光羞澀,臉頰上飛起酡紅。

  等陳確錚在大家的掌聲中下場,胡承蔭卻鬧別扭不肯跟他說話了。

  “怎么了?生我氣了?別這么小氣嘛!再說了,又不是我自己要唱的,是你推我上去的啊!”

  “那你為什么非要唱<三氣周瑜>?你是存心氣我是不是?”

  “那倒不是,這段我最熟啊,難得給苗家朋友表演個節(jié)目,也不能丟了咱們步行團的臉哪!”

  “狐貍,我問你,我是哪里人?”

  “廣東佛山人,怎么了?”

  “那你知道粵劇的發(fā)源地是哪里嗎?”

  “不會是佛山吧?”

  陳確錚點了點頭。

  “你是戲臺子上長大的,我們那兒人人都會開口唱上幾句?!?p>  胡承蔭越發(fā)覺得陳確錚深不可測,你根本探不到他的底,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又會更新你的認(rèn)知,這樣的人,不是隨隨便便能夠遇到的,胡承蔭也是第一次遇到。但偏偏陳確錚身上有時常有一種滿不在乎的樣子,他十分輕易地跟大家打成一片,所有的人都覺得他是可親可近的,但胡承蔭偏偏從這可親可近之中品味出一絲超然的傲慢,這不是他刻意表現(xiàn)出來的,或者說是本想刻意收斂卻不經(jīng)意顯露出來的,這就更增加了他的魅力。

  步行團的最后一個節(jié)目出乎了“三劍客”的意料,只見池擷清走到了操場中央,他手里拿著一支,他身上自帶的沉靜氣質(zhì)讓大家自然而然都安靜了下來,池擷清舉起口琴開始吹奏,這是大家無比熟悉的旋律,正是那首傳唱于大街小巷的《漁光曲》,1934年電影上映的時候,“三劍客”都去影院看了這部電影,王人美扮演的“小貓”那健康自然的美麗深深印在他們的腦海里,更有印象的是那首歌曲,池擷清的口琴聲悠揚又憂傷,大家都靜靜地聽著,吹完第一段,池擷清放下口琴,唱了起來:

  云兒飄在???,

  魚兒藏在水中。

  早晨太陽里撒漁網(wǎng),

  迎面吹過來大海風(fēng)。

  潮水升,浪花涌,

  漁船兒飄飄各西東。

  輕撒網(wǎng),緊拉繩,

  煙霧里辛苦等魚蹤。

  魚兒難捕船租重,

  捕魚人兒世世窮,

  爺爺留下的破漁網(wǎng),

  小心再靠它過一冬。

  東方現(xiàn)出微明,

  星兒藏入天空,

  早晨漁船兒返回程,

  迎面吹過來送潮風(fēng)。

  天已明,力已盡,

  眼望著預(yù)存路萬重,

  腰已酸,手也腫,

  捕的了魚兒腹內(nèi)空。

  魚兒捕得不滿筐,

  又是東方太陽紅,

  爺爺留下的破漁網(wǎng),

  小心再靠它過一冬。

  池擷清的歌聲清澈純粹,憂傷的氛圍感染了大家,直到他唱完鞠躬,大家才好像醒過來一樣爆發(fā)出熱烈的掌聲,池擷清卻好像終于找到可以躲避的珊瑚的小魚兒,鉆入人群之中看不見了。

  終于迎來了同學(xué)們翹首以盼的苗民表演。

  四位男子先出場,他們兩兩一對,每人都手捧著一種大家從未見過的的樂器,吳保長介紹這種樂器叫蘆笙。蘆笙看來個頭很大,普通的二尺長,大的有四五尺。蘆笙是由六根長短的蘆管豎著錯落排列在一起,插在一個中空的木筒上制造而成,木筒一頭寬一頭窄的,男子的嘴對著窄的一頭吹奏,竹管和木筒的結(jié)合處安有銅簧片,一吹一吸,便可發(fā)出音階。不知是他們吹奏技藝不高,還是蘆笙的音調(diào)不準(zhǔn),吹奏出的音階十分簡單,且每每有不和諧之音,但大家都看得新鮮,絲毫不以為意。

  他們一邊吹奏蘆笙,一邊挑著整齊劃一的舞蹈。,舞蹈的動作十分簡單,他們彎著腰,一邊走一邊用腳左右交替踩踏,緩緩踏步前進,繞場一周。隨后四個少女加入進來,男女前后組成兩兩一對,女子跟隨在男子的身后,男子吹笙,女子跳舞,走在男子身后的少女牽著同一排的少女的手,一邊踢腿一邊走,舞步比男子富于變化,她們往往是往前走三步,退一小步,或者是原地轉(zhuǎn)圈,百褶裙的裙擺隨著舞動而高低起伏。

  八位少男少女就以單一的舞步和曲調(diào)在操場上跳了幾圈,起初還十分新奇,但看久了難免覺得單調(diào),吳保長介紹說,為了表示對步行團的尊重,他們特意選擇了苗家祭祖時跳的舞蹈,這個舞蹈苗民在每年春秋兩季祭祀祖先時才跳,賀礎(chǔ)安點了點頭,評論說,難免會讓人覺得莊重有余,瀟灑不足。

  集體舞蹈之后的下一個節(jié)目是唱歌,苗民唱歌的時候身體并無多余的動作,只是直直地站立,他們唱的歌曲雖然大家聽不懂是什么內(nèi)容,音調(diào)高亢,旋律重復(fù)缺少變化,苗民歌唱時喜歡把尾音拖得很長,莫名給人一種很憂傷的感覺,雖不及平日里大家聽得那么悅耳,也別有一種獨特的感染力。

  步行團的師生們都十分捧場,每次表演完都熱烈鼓掌,聯(lián)歡會的氣氛逐漸高漲起來,而讓這次晚會達(dá)到高潮的不是步行團的學(xué)生,也不是苗民,而是步行團的老師李繼侗先生和徐行敏醫(yī)官。

  兩人在大家驚訝的目光中站在了操場的中央,接著做了讓大家大跌眼鏡的動作。

  兩人面對面,擺出了十分標(biāo)準(zhǔn)的華爾茲的動作,雖然沒有配樂,但兩人在操場上互相擁抱著翩翩起舞起來,李繼侗教授曾考取了清華的公費留美資格,在耶魯大學(xué)學(xué)習(xí)生物學(xué)四年,徐行敏醫(yī)官想必也是有留洋背景,兩人的姿勢都十分標(biāo)準(zhǔn),動作流暢,姿態(tài)灑脫,神情忘我沉醉,引來同學(xué)們連連的叫好和掌聲。

  聯(lián)歡會到達(dá)了高潮,大家的興致逐漸高昂,許多同學(xué)也紛紛成對下場起舞,模仿著兩位老師的樣子,男同學(xué)也并不介意跳女步。雖然大家的姿勢不甚標(biāo)準(zhǔn),但歡快的情緒是真實生動的,也是可以互相傳染的,黃師岳團長也興之所至,揮舞著他的手杖,給大家表演了一段舞劍,軍人的氣度和作風(fēng)在他的表演中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也得到了大家的交口稱贊。

  最后一個節(jié)目是集體大合唱,全體步行團成員一起演唱電影《桃李劫》中的經(jīng)典插曲《畢業(yè)歌》,歌詞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同學(xué)們,大家起來,

  擔(dān)負(fù)起天下的興亡!

  聽吧,滿耳是大眾的嗟傷,

  看吧,一年年國土的淪喪,

  我們是選擇站還是降?

  我們要做主人去拼死在疆場,

  我們不愿做奴隸而青云直上!

  我們今天是桃李芬芳,

  明天是社會的棟梁,

  我們今天弦歌在一堂,

  明天要掀起民族自救的巨浪!

  巨浪,巨浪,不斷地增長!

  同學(xué)們,同學(xué)們!

  快拿出力量,

  擔(dān)負(fù)起天下的興亡!

  因為平津的淪陷同學(xué)們歷盡艱苦到了長沙,如今隨著戰(zhàn)爭形勢日趨嚴(yán)峻,又被迫遷往昆明,大家這一路上感觸頗深,有的同學(xué)一邊唱一邊紅了眼眶。苗民們聽不懂漢語,但他們似乎也被現(xiàn)場凝重的氛圍所感染,靜靜地看著大家。

  黃團長還讓事務(wù)官在操場上安裝了無線電收音機,事務(wù)官進行了一番調(diào)試,開始的時候竟然收到了日語的頻道,原來是平津淪陷后,取締了當(dāng)?shù)氐膹V播電臺,用來轉(zhuǎn)播日本電臺的節(jié)目,見大家心情激憤,事務(wù)官馬上調(diào)了臺,最后調(diào)到了一個上海的私人音樂頻道,連著放了兩首歌:當(dāng)紅歌星周璇演唱的《四季歌》和《天涯歌女》,這兩首歌是前一年(1937)年剛剛上映的電影《馬路天使》中紅遍大江南北的插曲,都能跟著廣播中曲調(diào)哼唱。

  不知不覺到了五點多,夕陽斜照,為了方便苗民們趁著天亮早日回家,黃團長宣布聯(lián)歡會結(jié)束。分別前他請事務(wù)官幫忙把送給苗民的謝禮拿了出來,送給少女的是用來化妝的香粉,送給男子的是寫字的鉛筆,他們都開心地收下了,十分珍惜地拿在手里,深深地對大家鞠了一躬才踏上回家的路。

  從縣立小學(xué)回住處的路上,大家都思緒萬千,天空繁星滿天,預(yù)示著第二天是將會是一個好天氣,胡承蔭迫不及待地想跟陳確錚和賀礎(chǔ)安分享了自己的心情了。

  “黃團長把手杖舞得虎虎生風(fēng),實在是太威風(fēng)了,我真的覺得他就是還珠樓主的《蜀山劍俠傳》里面的俠客!”

  “我決定參加步行團之后就看了很多相關(guān)的書,我讀了一本清代流傳下來卻作者不明的<黔苗詩說>,里面有一首詩就是形容苗民慶祝豐收的盛況的。曉妝斜插木梳新,班駁花衣緊裹身。吹動蘆笙鈴響處,陌頭踏月唱懷春。早筑霜場合牡牛,爭言善祝賽豐收。童男童女齊施彩,嘹亮蘆笙舞不休。今天算是領(lǐng)略了詩中的盛況?!?p>  二人都發(fā)表了感慨,只有陳確錚一人默默走著。

  “陳老,你怎么不說話???”

  “今天在播放電臺的時候,大家都聽到了日語,大家都露出了憤怒的表情,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注意到,那個時候那些苗民相親的表情跟我們一樣。他們終日生活在大山之中,跟外界語言不通,信息閉塞,但他們從大家的反應(yīng)中本能地意識到廣播里的聲音是侵略者的聲音,對日本侵略者的仇恨跟我們是一樣的,那一刻我深切地體會到,大家都是血濃于水的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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