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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與卿歡

8.親人三

獨與卿歡 獨與卿歡 3606 2018-10-22 11:33:44

  三更天,薛瑾瑜開始發(fā)燒,有些躁動囈語,喂了第二副藥下去效果并不明顯,老郎中冥思苦想了一番,更改了數(shù)次,,終于定下了藥方。薛余氏一面擔心煎藥的火候不對,一面牽掛著薛瑾瑜,干脆讓田嬸子就在東廂房外,用泥爐子煎藥。煎好了藥,用勺子把撬開薛瑾瑜的牙關(guān),一滴不剩地灌了下去,薛余氏怕她吐出來,還抱著她半坐半躺地待了半刻鐘。在煎熬中,眼看時間過了未時,忙亂中也沒顧得上用午餐,過了飯點,反倒沒了胃口。直到寅正時分,薛瑾瑜才稍有起色,眾人皆松了口氣,方才覺得饑腸轆轆,簡單地用了晚餐,韓舜華與薛余氏在東廂房守著薛瑾瑜,老郎中在東角房休息兼研究脈案,斟酌藥方,徐生樸就在東廂房和東角房之間,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一刻不閑。

  到了戌時,薛瑾瑜的高熱開始有了減退的跡象,薛余氏見她嘴唇干裂脫皮,喂她喝了幾口溫水,也十分順利。韓舜華見了,便吩咐道:“老夫人病體初愈,快去熬煮雞湯,給老夫人做宵夜,若做有多的,順便給大姑娘盛上一碗來!”

  回頭看見薛余氏囁嚅著,有話偏又不敢說的樣子,便問她:“怎么?”

  薛余氏猶豫再三,最終咬牙跪下,道:“奴婢知道,姑奶奶是真心心疼我們家姑娘,可是姑奶奶,我們姑娘還在熱孝,那雞湯是葷的,怕是用不得!如若讓外人知道了,怕是于姑娘名聲有礙!”

  “你猶豫半天,就是想說這些?”韓舜華聽完,倒是笑了,“按規(guī)矩來說,守孝是要茹素沒錯,我總不讓她吃那些蔥韭等大葷之物就是了,至于這雞湯是葷是素,你可曾聽過佛家還有‘三凈肉’的說法?”薛余氏懵懂的搖頭,韓舜華抬抬手,示意她起來。“這雞并不是因她而殺,也不曾讓她耳聞殺聲,不曾讓她親見殺戮,便是佛祖所說的‘三凈肉’。是佛祖也允許食用的,你不必擔心!這三年孝期里面,我自然不會讓她因些許小事,被人玷污了名聲,更不會讓她為了所謂的‘好名聲’,毀了身體,耽誤了一生的健康!你可明白?”

  薛余氏聽得落下淚來,哽咽得無法言語,只得頻頻點頭,表示知道了。

  “你的忠心,我都看在眼里,本來想著讓你總領(lǐng)著家下眾人,管理一應事物,可你這性子,說好聽了是謹慎,實際上就是懦弱,遇到事情擔不??!今日我冷眼瞧著,那個叫彩云的,倒是性子剛強,口齒伶俐,只是不知她什么出身,好不好命她管事的!”

  “薛余氏用力呼吸幾次,方才好開口回話道:“她爹娘原來就是大姑奶奶的陪嫁,她爹是家生子兒,因為沉穩(wěn)能干,升了田莊管事,手下也管著幾十戶佃戶,她娘原是繡娘出身,十七歲遇上災年,被她哥哥賣進府里,賣的是死契。是咱們家老爺給配的婚。彩云今年十四了,是老大,家里還有四五個弟妹,沒進府當差前在家里繡花,灑掃,照應弟妹都來得,也是能干的!七歲進了府便在大姑奶奶身邊做了粗使丫頭,不過半年就升了二等,去年大姑娘生日,大姑奶奶便把她給了姑娘使喚,名義上還是二等,拿的卻是一等的月錢。沒曾想大姑奶奶跟姑爺突遭大難,老夫人說姑娘小小的人兒,用不著許多人服侍,只讓我還留在姑娘身邊,卻把彩云調(diào)去老夫人房里,做了三等丫頭,雖然降了等,也沒見彩云抱怨過,暗地里也沒少照看姑娘!”

  “你眼里倒都是好人,這也是你的福氣!”韓舜華聽完,嘆了口氣,“今后就讓彩云管著母親的院子,你們姑娘的事,就不要讓她插手了,最近你就多受累,照看好你們姑娘,等姐姐姐夫喪事完畢,我再斟酌人選給你們姑娘使喚。你再跟我說說其他人的情況,也好讓我心里有數(shù)?!?p>  “是,家里服侍的,現(xiàn)在就剩下您今天見到的幾個了,翠云是姑爺原先通房翠珠的妹妹,翠珠因病沒了之后,親家老夫人便派人把她從薛家鎮(zhèn)送來任上,給了大姑奶奶使喚,今年十七了,她父母兄弟都是薛家的家生子兒。田嬸子是大姑奶奶的陪房,她男人五年前沒了,倆人也沒孩子,就這么守著苦熬日子罷了。張嬤嬤是老夫人的陪房,她男人有癆病,一直養(yǎng)著沒當差,一個女兒給姑爺手下的賬房先生做了小,兒子是個傻子,前年冬天掉到河里淹死了,兒媳婦就生了個孫女,那傻子一死,兒媳婦就被張嬤嬤提腳賣了。我是大姑奶奶的陪嫁丫頭,嫁了姑爺?shù)拈L隨,一年前大姑奶奶放了我們一家子的身契,知道我那小子不是讀書的料,還送他去生藥鋪子做學徒,學手藝。其他都被老夫人賣的賣,遣散的遣散了?,F(xiàn)在家里粗使上夜的人,都是到了薛家鎮(zhèn)臨時雇傭的?!?p>  “嗯,我知道了,“心中不住嘆氣,看看天色不早了,韓舜華吩咐道,“你照看好姑娘,我去看看母親安寢了沒有?!闭f罷正要起身,就聽見腳步聲響,田嬸子扭著屁股,牛喘著跑到臺階下,直著脖子叫:“薛二家的,小姑奶奶在不在屋里?”

  “在,出了什么事了?”薛余氏隔著門扇應道。

  “是薛家的人來祭拜姑娘姑爺,呼呼啦啦一大群人吶!也不等人通報,直接就往地藏菩薩殿闖!”

  “這薛家人好不講禮數(shù)!”徐生樸聞聲趕來,直接腳步未停就奔去地藏菩薩殿,“你們別慌,我去看看!”

  “可了不得了!小姑奶奶,老夫人被夢魘住了,您快過去看看吧!”翠云慌慌張張地自正房堂屋向門外撲,被半尺高的門檻絆住,結(jié)結(jié)實實地摔倒在地,饒是隔著夾棉小襖袖子,手臂還是蹭破了好大一塊,狼狽的爬起來,顧不上掉下來的銀釵,披散著頭發(fā),捧著手臂,眼淚婆娑的跑過來敲東廂房的門。

  “這可真是……”韓舜華含糊咽回了后面的“添亂”兩個字,匆匆跟著翠云往正房去了。

  “哎呦,我可憐的侄女呦!大伯母,三嬸子來看你了!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一群丫鬟婆子簇擁著兩個頭梳高髻,滿頭金釵的婦人,走在最前頭拖著長腔開口的,長馬臉,眉間長著一個蓮子米大的瘊子,身穿金色緙絲團繡折枝芍藥通袖,紫紅百褶裙的,正是薛瑾瑜的三嬸子孫氏,較她稍稍落后一步的,團臉細眉,右嘴角有顆米粒大小的梨渦,身穿月白色滿繡銀絲梅花,同色百花不落地馬面裙的婦人,是薛瑾瑜的大伯母趙氏。

  還沒等薛徐氏迎出門去,一行十數(shù)人就闖進了東廂房,孫氏一屁股坐在炕沿邊上,從袖口抻出繡花手絹,先是拭了拭根本就不存在眼淚的眼角,然后用手帕捂住了口鼻,假裝哭著拍著大腿干嚎:“可憐我的兒呀!怎么就這么命苦,同一天就沒了爹娘……”。一雙銅鈴眼四處亂掃,在看到炕上張嬤嬤的箱子時,頓時眼睛一亮,伸出手假裝摸了摸薛瑾瑜蓋的被子,又嚎道:“可憐我侄女變成了孤女,連一床厚實的棉被都沒得蓋了,黑了心的狗奴才,我倒要看看,你們究竟干了多少昧良心的缺德事!”一邊嚎著,一邊就脫了鞋上炕,從頭上拔下來一根簪子,三兩下就捅開了鎖,站在炕上,彎著腰開始翻找,薛余氏一直被幾個婆子用汗巾子塞住了嘴,按坐在繡花墩子上,見狀焦急萬分,在看到孫氏開始把箱子里的東西胡亂的丟在炕上,更是不停扭動掙扎動,口里含糊叫著:“放開我!”

  孫氏胡亂翻找了一通,累的汗出如漿,臉上的胭脂香粉糊成了一片,除了幾個散碎金銀錁子和半串銅錢之外,并沒有找到什么值錢的東西。心懷不甘,憤憤然的下了炕,穿上滿是米珠的繡花鞋,對一直苦著臉站在一旁,揉搓著手中的手絹的趙氏,說道:“哎呀,光想著探望侄女的病了,還沒有給老夫人請安,真是失禮,不如我們現(xiàn)在就去吧!”強行拉著趙氏出了門,一行人浩浩蕩蕩奔向正房。

  進了屋,四處打量,沒見到什么值錢的擺設(shè),到了里間,看見彩云在給徐老夫人安放引枕,韓舜華正在嘗安神湯的味道,翠云跪在地上用手帕包著手,清理地面上的殘湯碎碗。竟都沒注意一大群人的闖入!孫氏眼睛毒得很,一眼就看到了徐老夫人擺在東墻邊,高幾之上的黃花梨妝奩,直接就沖過去,打開一氣亂翻,還道:“哎呦,我們家二伯在外當官多年,想必徐老夫人一直跟著,一定私房豐厚,也讓我等沒見識的開開眼界!”

  倒把徐老夫人唬得蠟黃了臉,大氣也不敢出。翠云也嚇得縮在墻角,瑟瑟發(fā)抖,彩云見了心中明白了她二人的身份,上前阻攔:“兩位夫人在我們老夫人跟前終究是晚輩,進得門來,不見禮不說,還四處亂翻東西,未免太不成體統(tǒng)了吧!”

  “你個丫頭片子,不過是個奴才,你們主子都沒發(fā)話,哪有你多嘴的份!太沒規(guī)矩,來人,給我打,教教她什么叫規(guī)矩!”只翻出來幾枚不值錢的鎏金銀首飾,外加幾朵已經(jīng)發(fā)黃的珠花,加起來不超過二十兩的碎銀角子,覺得十分晦氣的孫氏尖叫著,指使人去打彩云!

  “啪!”一碗滾燙的安神湯摔在地上,濺了孫氏一裙擺,韓舜華冷笑道:“這位夫人好排場!到別人家里明目張膽地做賊不說,還要伸手動嘴的,教別人家里的人規(guī)矩!也真是厚顏無恥到了極致了!”

  “你個臭……啊……”孫氏惱羞成怒,剛要破口大罵,卻不知怎地,腳下一滑,向前跌到,驚慌失措間,雙手亂抓,拉住了趙氏的衣袖,兩人便跌作一團,一眾下人趕忙爭著上前攙扶,互相推搡著,倒都滾成一團,只壓得孫趙二人叫得岔了聲。韓舜華就這么冷眼看著她們好一會,才冷聲道:“吵死了,給我把她們都扔出去!”只見數(shù)道黑影一閃而逝,地上的一堆人就不見了蹤影。屋子里頓時安靜得只能聽到徐老夫人粗喘之聲。彩云壯著膽子,出門望了望,只見一彎新月之下,樹影搖曳,不見半個人影?;氐轿輧?nèi),彩云真正從心底對韓舜華有了敬畏之心。拉起翠云,兩人手腳麻利地收拾起一片混亂的屋子,韓舜華給徐老夫人寬衣鋪被,安頓她躺下休息,又吩咐人再煮安神湯來,直守到徐老夫人熟睡之后,才去了西次間休息。

獨與卿歡

都沒人看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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