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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流云

第五章 人皮惡鬼

子夜流云 道有生死 4444 2020-09-12 18:20:56

  伸手不見五指的地底,流云扇仗著天賦異稟的夜視目力,行進(jìn)在鬼斧神工的一線天裂縫之中。

  幽閉漆黑的環(huán)境,令人全然不知晝夜流逝,十分容易逼瘋潛入者。

  哪怕如流云扇這般內(nèi)心強(qiáng)大者,分出三分心神細(xì)數(shù)心脈搏動以推測時辰長短,也偶爾因為心系他事漏數(shù)幾次心脈搏動。

  所謂他事,比如上古地理奇書《山異》曾載,地底裂縫極不穩(wěn)定,輕則亂石墜落,重則重新擠壓吻合。

  流云扇所在的地底裂縫雖為人工鑿刻而成,但保不齊梁珩控制的機(jī)關(guān)師里,恰有一位能夠引動山體內(nèi)部構(gòu)造的神工。

  又比如,流云扇清楚地感知到地底裂縫呈現(xiàn)一種向下趨勢。只是坡度較緩,不易令潛入者察覺。

  流云扇閑庭信步走在地底裂縫,胡亂猜想地底裂縫最終通往何處。

  是一望無際的深淵尸海?還是藏納武學(xué)秘籍神兵的密室?

  再比如,初時能容納五個流云扇的裂縫寬度,如今將將卡在流云扇臂膀兩側(cè)。

  一度惹得流云扇懷疑自己,是否需要減重?

  萬幸的是,狹窄只容一人通過的裂縫終于走到盡頭。

  被水汽浸潤的涼風(fēng)吹入裂縫,一波又一波水浪也隨風(fēng)而來。

  流云扇一面提防詭譎莫測的暗器襲擊,一面眺望地底裂縫盡頭之外的景象——

  竟是一方難以想象的巨大山洞!

  清寒徹骨的水流淹沒細(xì)密綿綿的河底金沙,河水中央偶爾屹立著沖刷堆積成的金沙礁石,頂壁鐘乳石懸垂,儀態(tài)萬千。

  然而,最令流云扇震驚的當(dāng)屬停泊在水中央的一葉扁舟。

  撐船人一襲城主府掌事嬤嬤的裝束站在扁舟之上,明顯是喬裝改扮,不愿讓旁人知曉他的身份。

  不料,掌船人甫一開口,竟主動戳破自己的真面目:“流云扇少俠,老婦久等了,煩請上船一敘——”

  竟是柳月英?!

  柳月英也不管流云扇是否答應(yīng)她的請求,自顧劃起撐船竹竿。

  水面蕩起圈圈漣漪,扁舟駛出一段距離。

  流云扇短短時間之內(nèi),只來得及想起梁珩與柳月英不和。

  隨即流云扇提氣施展輕功,足尖輕踏水面,三五步便追上柳月英。

  流云扇躍到扁舟之上,與柳月英一人占據(jù)扁舟一側(cè)。

  流云扇甫一站定,便細(xì)細(xì)打量起柳月英。

  只見柳月英雖身著城主府掌事嬤嬤的裝束,卻未施粉黛以掩蓋歲月痕跡。

  所幸城主府掌事嬤嬤的裝束乃黑紫相間的勁裝,反倒襯得柳月英華貴又不失英氣。

  柳月英似乎看出流云扇心中的困惑,突兀地問道:“流云扇少俠,可愿聽老婦講個故事?”

  流云扇立刻明白,柳月英想要告訴他的故事,應(yīng)當(dāng)與柳月英的過去以及天墉城失蹤案相關(guān)。

  于是,流云扇欣然同意:“自然愿意,柳老夫人請?!?p>  柳月英神情恍惚,似是回到過去:“老婦柳月英,乃江南柳家幺女。柳家與其他世家不同。父親雖心系江湖,卻記得家中親人的各種喜好,且從不逼迫兒女習(xí)武。”

  江南柳家曾是名門望族,可惜朝代更替,從廟堂淪落到江湖。然而柳月英之父是一位相當(dāng)睿智的家主,一度將柳家推到江湖四大世家之首。

  柳月英蒼老的臉上突然綻放出天真如稚子的笑容:“柳家后宅無妾氏,母親無需與其他女子爭風(fēng)吃醋,閑暇時除卻刺繡彈琴,便是陪著我們幾個孩子?!?p>  “二位兄長,更是罕見的武學(xué)奇才。”柳月英回憶到此處,驕矜的神色不禁浮上眉頭,“僅是弱冠之年,二位兄長離家初入江湖,便闖入一流高手之列。若非……”

  柳月英話說一半,突然打住,神情郁郁,顯然接下來的應(yīng)是某種驚天變故。

  “流云扇少俠見笑了?!绷掠_流云扇勉強(qiáng)一笑。

  “無妨?!绷髟粕容笭柣匦?,不緊不慢地提醒柳月英,“柳老夫人的故事尚未結(jié)束?!?p>  “是啊?!绷掠⒈臣褂l(fā)挺拔,轉(zhuǎn)瞬恢復(fù)曾經(jīng)的代城主氣勢,深沉道,“老婦文不成武不就,唯獨(dú)運(yùn)氣較常人好上幾分。”

  柳月英的腦海中閃過幾幅令她憎惡又驚懼的畫面:“可惜遇人不淑,嫁與梁意之這個賊子,牽連全族被奸佞小人滅門!”

  流云扇睜大雙目,悚然一驚,常年掛在臉上云淡風(fēng)輕的笑容,眼下早已拋之腦后。

  山洞內(nèi)回蕩著柳月英的劇烈喘息,她委實(shí)氣憤至極,費(fèi)勁功夫方壓制住胸腔中翻涌的熊熊怒火:“什么琴瑟和鳴,不過是迷惑世人、迷惑柳家的偽裝!”

  便是流云扇,也不敢在此刻打斷柳月英詢問事情經(jīng)過。

  待到柳月英情緒平復(fù)之后,想起方才晾在一旁的流云扇,重新說道:“流云扇少俠可知,天墉城為何能坐擁世間財富?”

  流云扇轉(zhuǎn)一圈折扇,內(nèi)心稍有頭緒,卻被柳月英一聲冷笑打斷:“呵!”

  柳月英自問自答:“天墉城第一任城主其實(shí)是個卑鄙奸詐的小偷強(qiáng)盜!他以窮書生的身份入贅到某戶只有獨(dú)女的富商家里,待他害死富商之后,便原形畢露,吞掉富商的萬貫家財。”

  “難怪歷任天墉城城主之妻,皆是不惑之年便消香玉隕。”流云扇將柳月英所言與暗中得到的消息比對,得出結(jié)論。

  “唯獨(dú)老婦運(yùn)道稍好?!绷掠⒗m(xù)道,“梁意之請九獄九泉的刺客殺死柳家上下近百口人,逼得老婦迫不得已修煉柳家秘笈《歸一劍譜》。”

  “未料此劍法相當(dāng)適合老婦,修為雖比不得天縱奇才,卻也謂一躍千里?!痹挼酱颂帲掠⒛樕细‖F(xiàn)出一抹奇異的情緒,“老婦殺入九獄九泉之時,從刺客口中逼問出幕后主使——梁意之!”

  梁珩的鬼鬼祟祟,加之柳月英的一番言論,愈發(fā)讓流云扇厭惡起天墉城。

  不過,流云扇的理智告訴他,不能只聽信柳月英的一面之詞。

  “他可真是好丈夫?。 绷掠⒉粌H是譏諷梁意之,也是嘲笑當(dāng)年識人不清的自己,“一面假惺惺的安慰老婦,一面借口指教老婦的武功偷偷習(xí)得《歸一劍譜》?!?p>  流云扇察覺柳月英正處在內(nèi)疚悔恨中,恰是打破柳月英心房詢問某些事情的好時機(jī)。

  于是,流云扇雙手抱拳:“柳老夫人見諒,在下想知道梁意之現(xiàn)在何處?他又為何要嫁禍子夜傘?”

  “好問題!流云扇少俠果然敏銳?!绷掠⒅币暳髟粕龋詈谏铄涞难凵耠U些攝住流云扇心神,“梁意之,梁意之……他就在你們江湖人的眼皮底下啊!”

  難得流云扇從柳月英話中推斷出錯誤結(jié)論:莫非是天刑衛(wèi)?

  “我兒,可憐我兒……”柳月英痛不欲生,哪里注意的到流云扇,“都說虎毒不食子,梁意之卻是比毒虎還狠!天墉城歷任城主都是……他披地我兒的皮?。∷麄兌际侨喝似汗怼?p>  柳月英斷斷續(xù)續(xù)的解釋,令流云扇恍然大悟,隨即額上冷汗直冒,他似自言自語又似重新確認(rèn)般:“梁珩其實(shí)是——梁意之。”

  柳月英沉浸在過去的痛苦中,哽咽回憶:“當(dāng)年老婦逼問出幕后主使梁意之,便殺回天墉城,欲與他同歸于盡。豈料……這無恥賊人竟以我兒性命相要挾……迫不得已,老婦只能收手。”

  “柳老夫人也是愛子心切?!绷髟粕壬宰靼参恐?,趕緊追問柳月英,“莫非柳老夫人這些年一直未找到梁珩公子下落?”

  柳月英頷首,隨后蹙眉糾正:“流云扇少俠喚我兒柳珩吧。”

  流云扇拱手賠禮:“在下明白。”

  “天墉城歷任城主長子,不是死便是殘,再不便是下落不明?!绷掠⑺剖嵌堑卮饛?fù)流云扇。

  而后柳月英自顧自感慨萬千:“想來也是,他們那種人,心心念念只有自己,結(jié)發(fā)夫妻尚不會放過,何況子女?”

  梁意之為柳月英畫眉梳頭是假,梁意之陪柳月英彈琴練劍是假,梁意之為柳月英母子歡喜慶生亦是假,通通都是假的。

  流云扇覷兩眼柳月英疲憊愁苦的神態(tài),盡量含蓄道:“可是柳老夫人——”

  “老婦知道你要問什么?!绷掠⒋驍嗔髟粕任幢M之言,直白道,“梁意之不是不想殺死老婦,只是還需要老婦為他辦事罷了?!?p>  “你道梁意之為何假借我兒身份?”柳月英想起當(dāng)年梁意之藏在書房暗格里的美人畫,便情不自禁地冷笑,“呵呵,無非是瘋狂愛慕子夜傘假扮的梁美人罷了?!?p>  梁美人?!

  流云扇眉心一動,想起昔年雪山之上師父常在耳畔絮絮叨叨的教誨:“若有朝一日你行走江湖,遇到梁美人的子女,定要阻止她因仇恨誤入歧途!”

  彼時的流云扇尚不知梁美人及其子女長何模樣,好奇地向他師父討要畫像。

  不料,師父高深莫測地告知流云扇:“待你遇到一位驚天地泣鬼神的美人,便是梁美人或者她的子女?!?p>  如今,流云扇聽到柳月英口中的梁美人,聯(lián)想到梁意之假扮柳珩成親當(dāng)日的新娘子,心中立刻懷疑:莫非子夜傘便是梁美人之女?

  然而,柳月英接下來的言辭卻打破流云扇心中推測:“許是天墉城作惡多端,老天也看不過去。天墉城歷任城主中竟然出了梁意之這么個癡情種子!”

  柳月英說起梁意之當(dāng)年為尋找梁美人做過的種種瘋狂舉動:“一則梁美人的消息價值萬金;誰四處亂說梁美人壞話便被他割去舌頭;甚至讓老婦配合他以扮演老婦的兒子……”

  流云扇雙眉緊皺,顯然無法理解認(rèn)同梁意之的所作所為。

  柳月英瞧出流云扇的心思,喟嘆不已:“這些年老婦只想過兩條出路:一則老婦先找到我兒,我們母子二人離開天墉城,再不過問江湖恩怨;一則梁意之先尋到梁美人,殺掉老婦這無用之人?!?p>  “可是事無絕對?!绷髟粕韧蝗徊遄?,顯然已理清思緒,“子夜傘出現(xiàn)在天墉城?!?p>  “流云扇少俠當(dāng)真聰慧過人。”柳月英愁悶不展的臉倏爾綻出笑靨,如枯木逢春,掀起風(fēng)韻猶存之美,“不然,老婦為何常說自己的運(yùn)道較常人好呢?”

  “雖然不知子夜傘是何由來,但她易容成梁美人偶遇梁意之的舉措,老婦還是看得出的。”柳月英想到梁意之被心心念念的美人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心中便升起一股快意。

  柳月英恨屋及屋:“老婦不管子夜傘圖謀什么,只需將計就計便是?!?p>  洞內(nèi)的陰森昏暗為柳月英增添幾抹殺氣:“老婦暗中遣人到江湖中散播天墉城青壯男子失蹤乃子夜傘所為的謠言。事情果不出老婦所料,三人成虎,連流云扇少俠和朝廷都被驚動,趕來天墉城。”

  “柳老夫人魔怔了。”流云扇似是為走火入魔的柳月英惋惜,“按照柳老夫人所言,子夜傘應(yīng)當(dāng)是無辜的。”

  “呵!老婦哪管旁人無不無辜?!绷掠⒍嗄陙淼奶幘吃缫蚜钏F石心腸,“單說子夜傘假扮梁美人勾引梁意之,她目的便不單純?!?p>  “不過,倒是多虧子夜傘易容成梁美人,老婦才能見到流云扇少俠?!绷戏蛉私K究有事相求流云扇,便隨口提起一句子夜傘的好,以免流云扇不愿相助。

  流云扇在心里為剛剛胡亂猜忌子夜傘道歉。

  隨后,流云扇甩開折扇,莞爾微笑,頗為自信道:“柳老夫人欲找柳珩的下落,此事流云扇接了?!?p>  柳月英立時騰出一手輕拍胸口,按捺住難以言表的激動:“老婦謝過流云扇少俠。”

  解決心頭大事的柳月英撐船都輕快不少。

  流云扇注意到山洞前方的晨光若隱若現(xiàn),猜測應(yīng)是即將抵達(dá)出口。

  柳月英所言果然證實(shí)了流云扇的猜測:“流云扇少俠,此溶洞出口緊連天極峰后山瀑布,還請做好準(zhǔn)備?!?p>  柳月英話音剛落,承載扁舟的水流頓時變得湍急,洞外瀑布拍打山石的激蕩聲也落入流云扇耳中。

  流云扇朝柳月英微微頷首:“多謝柳老夫人提醒。”

  柳月英此時已顧不得流云扇,她狠狠劃下手中撐船的竹竿,內(nèi)勁急流相沖,竟激起扁舟飛到半空,瞬息離開洞口。

  流云扇、柳月英趁機(jī)腳踩扁舟,借力施展輕功,幾下兔起鶻落,穩(wěn)穩(wěn)落在瀑布下方的深水潭堤岸上。

  被柳月英撇在空中的扁舟竹竿,隨瀑布轟然墜入深水潭,濺起丈高水浪,瞬間四分五裂。

  柳月英沒去管深水潭內(nèi)漂浮的碎屑,而是注意到被波光粼粼、金光閃閃的瀑布潭水吸引的流云扇。

  柳月英像是剛回想起某事般,略含歉意道:“流云扇少俠見諒,方才老婦竟忘記,洞內(nèi)深水乃金沙河源泉?!?p>  “瀑布匯聚成潭水,潭水化為山澗溪流,蜿蜒曲折流向天極峰山腳的金沙河?!绷掠⒌哪抗忭樦饕恢蓖蜻h(yuǎn)方。

  “若是梁意之拋尸……”柳月英神情閃爍,似是無法確定梁意之的陰謀詭計,“許是選在金沙河下游……”

  流云扇聞言,立刻拱手行禮:“在下曉得了,少頃便去探查金沙河?!?p>  柳月英雙手抱拳回他一禮:“少俠小心,老婦也要回城主府了?!?p>  流云扇辭別柳月英,沿山澗溪流一路朝金沙河行去。

  待到流云扇徹底離開天極峰后山,柳月英才放心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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