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六節(jié) 一見傾心
“我扶你起來,幫你清理一下掙開的幾處傷口,重新包扎起來吧?”少女蹲下來,低下頭認真的看向他。
“多謝你,可是小妹子,你得先扶我坐起來?!鄙倥姥宰呓?,幫他翻過身子,手掌盡可能避開背上傷處,手臂齊齊推出,十分費力的推他坐起來。正不知接下來該怎么做,就聽見他囑咐道:“那坡上不遠處有一駕馬車,勞煩你去一趟。”少女于是又依言將馬車趕回來。將寒一扶著坐進馬車里,又聽他吩咐,將車一路南行下山,至一處山谷地帶,果然尋見一處淙淙溪流,馬車便停在此處。
寒一趴在馬車里,他將身上還干凈的一處布撕下來遞給少女,吩咐她在清水里投洗之后拿過來,少女依言幫他清理背上的幾處傷口,她生平第一次做這樣的事兒,便有些手忙腳亂,只一路聽從寒一所言,她雖則長成了面容秀美小小少女,然而畢竟年紀尚幼,仍舊保有孩子的天真本性,盡管初次碰觸陌生男生身體,卻也沒覺得有什么別扭。
要包扎傷口,沒有干凈的布用,少女就將兩袖口和裙裾處撕下一片片來扯成條帶狀,將清理好的傷口重新包扎起來,才一完事,松了一口氣坐在寒一身邊,看見他臉面的瞬間一愣,但見寒一眉頭緊皺,整張臉緊繃著,從而根子處開始,漲得通紅。小胖兔子翻著身子,在他脖子處拱啊拱,沒有半刻安靜。
原來寒一本就比別的孩子省事早些,只讓她清理了背部,更嚴重些的屁股上的傷,卻死活不肯她來碰觸,饒是如此,長這么大第一次光裸著后背被陌生美少女碰觸,早就害臊起來,方才被少女微涼的指尖時不時刮在背上,當真要命。
忽然想明白了他臉紅的緣由,少女也跟著面上一紅,起了羞赧之意。
只敢偷眼看他,細看他面上,是個膚色較深的黑小子,五官卻生得異常好看,十分搶眼,濃密的睫毛掩著漆黑的一雙眼睛,微尖的下頜顯得面部線條極其流暢,要說模樣,跟他所熟識的那些同齡少年比起來,當真英俊極了,就是膚色深了些。
雖然趴著也看得出比同齡男生更為高大的身量。
想著要打破持續(xù)了半晌的沉默,少女主動問他,“小哥哥,方才,我弄疼你了嗎?”
“沒有,”寒一趕忙搖頭否認,“傷在背后,我自己也夠不著,處理不來,真要多謝你才是,小妹子,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當然啦,我叫廣漣?!鄙倥土祟^,粉堆玉砌的芙蓉面上,嬌笑嫣然。
“廣漣?是蓮花的蓮嗎?”寒一看的癡了,順口問道。
“不是,是漣漪的漣?!?p> “漣漪?我認字不多,那是什么意思?”
“漣漪的意思就是,涼風拂過水面,水面微起波瀾?!睆V漣神色嬌羞而語氣溫柔的解釋道。
寒一覺得自己胸腔里的那顆心也要融化在這片刻的柔情里里,于是旋即又問道:“你寫給我看,好嗎?”說罷向著她伸出右手。
少女于是伸出皓白如玉的右手,蔥管一般纖細的食指點在他掌心,將兩個字一筆一畫的寫出來,寒一感受著她那纖細的指尖微動著,一筆一劃的點在他的手心處,竟然是悸動不已,那指尖的微涼觸感點在手心的同時仿佛也點在了少年的心上。
少女又問他,“哥哥呢,怎么稱呼?”
“寒一。寒冷的寒。”
“哦,是哪一個一字呢?”
“漣漪的‘漪’?!?p> “你方才不是說???”
寒一看住她,眼睛黑亮,“我是孤兒,名字本就取的隨意,以前不認得有意思這么好的字,就是別的yi字,也寫不明白,以后寒漪,便是漣漪的漣漪,好不好?”
“寒漪哥哥,你從哪兒來要往哪兒去?”
“我來自有窮族偏遠的山地,初到此處落腳,日后要往何處去,我自己也沒有計較。廣漣,你呢,我還不知道你來自何處,為什么到了這里?”
“呀,你不說我都忘了,我要找我哥哥的,我倆在方才遇見的,前面的林子里失散了,我和哥哥來自南荒的純狐部落,此番是代表父王和整個純狐部族去往夏都平陽,奉了命令面見夏后的?!?p> 寒一認真的聽著,眼神逐漸暗淡下來,濃密的睫毛耷拉下來,失望的情緒寫在臉上。原來她是某位部族首領(lǐng)的女兒,我們不是一類人,身份上實在是高下有別,這一別之后,窮此一生,怕是再難想見。這么想著便嘆了口氣。
可是不愿意,想見著她,時時刻刻都在眼前的那樣見面。
“漣兒,漣兒?”正說著話就聽見不遠處的呼喚聲,少女于是起身,簡單整理了一下儀容,向寒一道:“這正是我兄長找過來了,我是時候得去了,我???”似乎覺得應該再說點什么,于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寒一忽然問她:“你說你要去往夏都陽城,是去了少住,還要折返往南荒嗎?”
少女垂下眸子,神色哀傷,嘆道“恐要就此停留,長居于彼,縱使我欲折返故土,而命不由我。”
寒一看住她,有些不明所以。少女于是解釋道:“我此番出行的使命,是要代表南荒純狐族同大夏的王族聯(lián)姻,只是我年紀尚幼不宜即刻婚配,便須我留在陽城數(shù)載以待成年之后,再行計較。”
“一直在陽城的話,你能不能,能不能????”寒一有些急切的問她,話到嘴邊卻似乎有些說不出口,不過一面之緣而已,心灰的想,怎能有此妄求。
“如果可以的話,我不愿意嫁給根本就不認得的陌生男人,寒一哥哥,你養(yǎng)好了傷,也來陽城,好不好?”
“我會去陽城找你的,你不要急著嫁人,你等我,等我打一個天下給你!”寒一一時意氣沖口而出,說完這話自己都整愣了,他不過是個一個被家族驅(qū)趕出來的十一二歲的毛頭小子,才見著個俏丫頭惦記起來,就敢夸下這般??诹?,我是,是瘋了嗎?
“廣漣,這邊這邊????”耳聽著催促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少女十分不舍地起身離開,卻是一步三回頭,他見她雙唇微動,說的似乎是:“我等著你。”
寒一一直看著她離開的方向,直到漸行漸遠,想著過些時日她大概會將我忘了吧,也將那不切實際的實在有些荒唐的不著邊際的豪言壯語一并忘了。
又是許多天之后,馬車上糧食用盡,流浪了好些天,如今為吃口飯,須得要自己謀生了。他身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已經(jīng)能夠活動自如,他見過別人打架受傷,所以也驚訝于自己身體恢復的能力之快。
數(shù)日來都是以馬車為宿處,想著在這荒郊野嶺處活下去的辦法就得是像個獵戶一般要出門打些野味回來。
騎馬自然速度快些,可巧那馬兒這兩日誤食了身帶毒性的草料,周身不適,早上起便耍賴的收起四足,蹲坐地上,垂著頭喘氣,寒漪圍著那馬兒轉(zhuǎn)了幾圈,尋思了半晌還是放棄了,它若跑不遠了,反為負累,算了,過兩天若它好些了再說,現(xiàn)下當務之急是打些山雞野兔之類的填飽肚子,且將它拴在這吧??此鴮嶋y受便想著不若松開桎梏,卻到底擔心它跑走復又重新拴在樹上,卻不想這一決定最終使人悔之不及。
寒漪將馬車里的銅制匕首揣在身上便往附近深山里去了。
懵懵懂懂的撞進一處高草叢里,饒是他這樣的大個子男孩也得邊走邊奮力撥開面前擋路也遮擋了視野的竹竿子一般挺直,因為薄而窄,刀劍一般剌手剌臉的高草,正費力走著,聽見前面有動靜,心中一跳,饒是他天生膽子大,畢竟初初混跡荒野,心中忽然生出一種對于前方未知世界里,不明生物的恐懼。
待走得近些,才清楚見到是一只雪白胖兔子慌張?zhí)痈Z,后面不遠處緊追不舍的是一只全身棕色長脖子狗,細看過去,原來是肩高臀低齜著大牙面目兇惡的土狼,寒漪從前山里獵戶家見過這東西的尸體。
因為覺得無甚威脅,與己無關(guān),松口氣繼續(xù)趕路的時候的,忽然想起那白胖兔子很似少女純狐懷中的那只,莫不是,她遭遇了不測?想想又覺得大不可能的,轉(zhuǎn)身欲走的時候卻仍舊忍不住追在土狼身后去救助那胖兔子。
那土狼也是古怪,只見到步伐奇快的少年追在身后,便停下來,兩人距離不過四五米遠的時候,那土狼有些好奇的向著他抽了抽鼻子嗅了嗅,先是瞪大了兩個眼珠子,接著嚇得顫栗起來,慌不擇路的遠遠地逃竄了去。寒漪心下有些狐疑,卻也不多考慮,快速踱步過去將胖兔子抓在懷里往回走,猛然想起糧食還沒著落,那土狼也躥得遠了,只好有些灰心的往回走。
回到馬車附近的時候,卻滿目驚詫,被拴在樹上的馬不見了,原本拴馬的大樹附近,血跡斑斑,寒漪想到這馬無疑是遭受了林中猛獸的襲擊,多半有死無生了,早想到這一層該放它歸山,這牲畜腿長擅跑,許還能多活上一些時候。尋著那血跡往前查探著,走出甚遠,不自覺的天色暗下來,在一處亂石堆疊處,果然見到了馬匹的殘骸。
寒漪只看了一眼,便轉(zhuǎn)過身子,但覺臟腑之內(nèi)昨日吃食上反返,緩緩閉上眼睛再也不忍看方才瞥見的那一幕血腥場面。
一地的鮮血,肆意橫流成河,頗為高大的一匹駿馬生生被啃食成了骨頭架子躺倒在地上,森森白骨上,零星地粘著些血肉,除了心和肝兩樣沒了蹤影,腸子并其余等臟器也是零散地橫在地上。
面前一切可見屠虐者非比尋常的兇猛而貪婪,馬是被短時間內(nèi)一次吞食的,而尋常的猛獸單只行動難有這么大的胃口,所以兇手很可能是成群出現(xiàn)的。在獸群眼里,沒什么可以依仗的人又同這虛弱待宰的馬匹有什么分別?想到多半就要葬身獸腹了,因為美貌姑娘的出現(xiàn),心底才要升起的爭榮夸耀的心忽然就灰了下來。
強忍著胃里的不適,走至“屠場”,彎腰伸出手指觸碰那腸子,果然還是溫的,說明進食者多半還沒走遠,更大可能就伏擊在附近,等著他自投羅網(wǎng)。
冷靜下來的寒漪被心中懼怕的情緒影響著,冷汗直流。
天色逐漸暗下來,寒漪摸處懷中的一對銅匕首,而此時,對面的林子里忽然出現(xiàn)了點點的綠光,那綠光越聚越多,越來越清晰正向著這邊緩緩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