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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劍英雄傳

一百零一回 豪門子弟

閑劍英雄傳 成二水 9552 2023-01-06 08:00:00

  第一百零一回豪門子弟

  “打得過我,就放你出府!”

  然而十年了,當年的小葉飛已經長成了大小伙子,卻仍然沒有打贏這個坐在輪椅上的人。

  “當年的事一個字也不要問,打贏了我,就告訴你!

  十年過去了,五師伯左臂被折,右腿自膝蓋以下也斷去,整整殘廢了十年?;ㄩ_花落,斯人漸老,年輪留在五師伯身上的,不僅是他鬢角的白發(fā),還有他日益增長的修為。

  小葉飛已經長大成人,十年來白晝念書,夜間練武打坐練氣,將當年師父楚江寒所傳的劍法、掌功練得爐火純青,自覺練功已經到了瓶頸,可仍然不是五師伯的對手,每每找他動手比劃,總是落敗。想到五師伯十年來的心血與培育之恩,小葉飛也暗自較起勁兒,修文學武足不出戶。

  這日正值上元節(jié),葉飛讀書課閉,胡亂填飽肚子之后,正要像往常一樣到練功房打熬筋骨,公主差太監(jiān)來請,說是與駙馬在后堂備好了酒宴特請葉飛前去。

  葉飛趕忙換了一身整齊的穿戴,隨太監(jiān)來到了后堂。

  小葉飛輕輕推開房門,卻頭一遭見到五師伯和公主同坐在了一桌。天家規(guī)矩歷來森嚴,五師伯雖身為駙馬,卻不能同有爵位的公主同桌吃飯,小葉飛疑惑之際,正要下拜參見,卻見公主笑著走上請來,一把握住自己的手,將自己拉到了座上。

  葉飛渾身不自在,他雖已經在公主府生活了十年,一門心思都在練武讀書上,從未和她在一個桌上吃過飯。

  五師伯看出了他的不自在,破天荒的漏出了笑容,道:“這些年你一心撲在了學業(yè)上面,一家人難得坐在一起過個節(jié),你安心坐著,我跟你大娘有話要說?!?p>  往日五師伯縱是提起公主來,也必口稱“公主”,從未以公主的丈夫自居,這會兒卻破天荒的對自己說什么“你大娘”的字樣來,葉飛更加不自在了,緩緩抬起了屁股。

  公主剛要落座,又見葉飛站起身來,便笑著上前道:“孩子,你住進來也有十年了,看來是大娘對你照顧的不周到了,這都生分了。如今你都長大了,趁著節(jié)下,咱們便好好說說話兒?!?p>  葉飛忙躬身領教,公主卻又伸過手來挽住他,道:“我聽你師伯說,你是個要強的人,一門心思都放在學本事上了,這些年來,我也不敢打擾你?,F(xiàn)下你都大了,先生說你書讀得很好,你師伯說你武藝也學成了,這就不怕打擾你的學業(yè)了。來,坐下,咱們一家人,有話坐下說?!?p>  葉飛極不自在地坐下身來,公主又替他倒了酒。

  五師伯也笑著道:“葉飛,你師父已經不在了,我跟你大娘又膝下無子,便收你做個義子,你看可好啊?”

  葉飛聞言呆住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不該答應,更不知該如何回話。

  公主道:“你若愿意,明日我便找人去請旨意,再到宗人府登記,往后我們可就全指望你了。”聽見宗人府來,小葉飛面色明顯一變,公主忙道:“知道你是個要強的人,不想沾別人的什么便宜,但我也是身不由己,吃喝住行都得由人管著,不能亂來的,須得上報宗人府知曉的?!?p>  葉飛自知露了臉色,忙把頭垂了下去。

  五師伯道:“不瞞你說,前年你大娘懷了孩子,沒等生下來就早產了,眼下又懷了一個,三個多月了……”公主面色一紅,低頭道:“我已經過了三十,御醫(yī)說這個歲數(shù),生孩子算是遲了,不知道這回能不能保住,要是保不住,往后我跟你師伯就真的沒了依靠?!?p>  葉飛見五師伯和公主頭一遭的真情流露,連流產懷孕這等事都與自己說了,心底頓時升起一陣暖流,忙起身跪倒在地,口道:“孩兒拜見義父,拜見義母?!?p>  公主喜上眉梢,忙過來扶葉飛起身,挽著他的手道:“叫什么義母,往后就叫娘。又拉他落座,夾菜倒酒,好不親熱。

  往日逢年過節(jié),換季交夏公主都會差人送來換洗衣物鞋襪,便是為數(shù)不多的幾次見面,這位公主對自己也都是周到客氣,而對于這座公主府,葉飛也都提不起一絲的親近來。

  望著眼前不住給自己親手斟酒添菜的這位公主,葉飛仿佛找到了十多年來缺失的母親。當夜葉飛與義父推杯換盞,雙雙吃了個大醉,這才散去。

  這日之后,義父對葉飛的管教也松了不少,只是依舊不容許他出府,五月端陽過后,公主順利誕下一名女孩,公主夫婦大喜,公主更是說這一切的好運,都是葉飛帶來的,便折騰著要給葉飛請個爵位。葉飛聽后慌忙以自己年幼,尚未建成功業(yè)為由婉言拒絕。

  這一日葉飛照舊在練功房打熬筋骨,卻見義父一襲長衫推門進來,葉飛大喜之下一問,才知是請高手匠人用精鐵打造了義肢,父子二人當下比劃了一陣,義父神功高深莫測,鐵鑄的義肢除過腳踝處能看出些異樣之外,幾與常人無二,只是左臂齊根而斷,縱有義肢也不能像正常人一般。

  一翻比劃過后,葉飛照舊不敵,但望著義父的假肢,不由得陷入了回憶:十年前那個夜晚,四面環(huán)水的湖心島,奇怪的院落,威武雄壯的二師伯,以及血淋淋的義父……

  師父被害,義父被傷,往日將仇恨都埋在了十年的苦學之中,這一刻,終于又從這個年輕人胸膛噴發(fā)出來,他調整了呼吸,盡量用平常的語調問道:“義父,您能不能告訴我,當年把您害成這樣的人是誰?他們是不是也害了二師伯?二師伯說了,害閑云莊的人就在那個院子里,那個院子究竟在哪兒?”

  小葉飛清清楚楚地看見義父的胸膛一下一下的隆起,他很明顯的壓住了怒火,又恢復到了往日那種僵尸般的表情,淡淡地道:“不是告訴過你嘛,打贏了我,就告訴你,打贏了我,也放你你出去!”

  葉飛垂下了頭,泄氣道:“義父,想打敗你,除非再等個三五十年,等你年老氣衰,等我再修煉到你的這種境界……難道……難道在這期間,我要在這公主府里,待上大半輩子嗎?”

  駙馬爺呆住了,良久之后方才柔聲道:“孩子,這十年來,我請來隱世的大儒教你,讓你日日讀書學文,你已經研讀了不少經史典籍、圣人之言,怎么還看不破恩怨仇殺呢?你應該志存高遠,肩挑天下,方不負你師父和我的一翻教導?!?p>  聽到此言,葉飛橫起的心又軟了下來,低聲道:“我就想知道,當年是誰害了您,明明我就在身邊的……這十年來,我日日見您坐在輪椅上,我就逼著自己,拼命練好武功,我要保護我身邊的人,保證他們不再受到任何人的傷害?!瘪€馬爺莞爾一笑,嘆道:“小子。你是真的長大了!”

  駙馬爺轉過身去,舉頭望著房梁,道:“我不告訴你,是怕你也卷進來,到時候想抽身也抽不開。再說,你知道了又能如何?即便是你二師伯,還不是厭倦了爭斗,躲到山溝里老老實實過日子去了!”

  “您是說,二師伯還活著?”葉飛替義父高興道。

  義父回道:“是啊,活著呢,活著呢!”葉飛見義父面上不喜也不悲,正要多說兩句關于二師伯的話,卻被義父打斷道:“你干娘要我在錦衣衛(wèi)給你謀分差事,你要愿意,明天一大早就去報道吧!”

  葉飛喜道:“義父,您是說我,我能出去啦?”義父回道:“我若不關你十年,你何來今日的修為?”葉飛喜道:“可是,我還沒有打過您呢?”義父回道:“你如今的修為,已經登堂入室了,只要勤加練習,超過我,那是遲早的事了?!比~飛道:“義父,我可不可以不去錦衣衛(wèi),要不我跟您一樣,去六扇門當個捕快?”

  義父擺手道:“論起武功一道,你學的是你師父的路子,跟我的路子大不相同,我的武功你也學不了??烧f起仕途,我當年是從地方一刀一劍掙出來的功名,見慣了升斗小民的冤魂血淚,我也不會讓你再走我的老路。你還是聽話,老老實實到錦衣衛(wèi)去吧!”

  葉飛支支吾吾道:“可是,錦衣衛(wèi)……”義父接道:“——錦衣衛(wèi)專門鉆刺構陷,深文羅織構陷忠良,是吧?”葉飛點了點頭。

  義父道:“錦衣衛(wèi)經歷司、鎮(zhèn)撫司以及十七所,分工各有不同,干的不全是爪牙勾當。這樣吧,你就到經歷司去,管理一些軍餉錢糧、檔案文書吧,省得手上沾血。這也是你干娘的意思,你別看他平日與你疏遠,其實是怕殷勤過頭惹你厭煩。自打生了你妹妹之后,她暗地里已經開始為你打聽合適的姑娘,希望為你成個家……”

  葉飛聞言鼻子一酸,便也不再多言了。又聽義父道:“你到錦衣衛(wèi)當差,一是遵了舊例,二是想讓你混個經歷,來日好為你討個爵位,將來總能吃些俸祿,也用不著為生計鉆營了。我與你干娘膝下無子,將來可就靠你了?!?p>  見義父再次真情流露,葉飛便點頭答應,當下來到后堂,再三感謝公主。

  次日一大早,葉飛辭了公主駙馬,由家丁引著來到了二條胡同旁邊的錦衣衛(wèi)衙門。

  得知是來的是崇寧公主的義子,實領錦衣衛(wèi)事的錦衣衛(wèi)指揮使,破例來府衙門前迎接。葉飛飽讀詩書,自然客套周詳,這也令那位指揮使大為舒暢。

  指揮使姓宋名忠,親自領著葉飛逛了錦衣衛(wèi)衙門一圈,最后引著他來到了錦衣衛(wèi)經歷司。左右即捧來一套穿戴,要葉飛換上,葉飛見是一套官服,忙推辭道:“屬下新來報道,對錦衣衛(wèi)衙門一無所知,還是等屬下熟悉了之后,再穿上吧!”

  宋忠道:“今晨,內廷已經傳下文書來,拙崇寧公主義子為錦衣衛(wèi)試百戶,賞穿飛魚服。”葉飛只得跪下謝恩旨,又忙著謝了宋指揮使。

  宋指揮使強要葉飛穿上,葉飛推脫不過,當下又一陣叩拜天恩之后,便穿上了銀白色的飛魚服。宋忠又招來兩名總旗,明著是幫忙處理公務,實則是派給自己處理公務的師父,葉飛好一陣逢迎客套,終于在午后,方才看了幾樣文書。

  等到公主府內的孩子百歲之后,葉飛這才熟悉了公務。中秋節(jié)過后,天氣見諒,葉飛也厭倦了整日同錢糧賬目,往來文書打交道,這日午后,將公文交于了手底下的兩名總旗處理,趁著活松筋骨的機會,溜達到了一處警衛(wèi)森嚴的樓閣。

  此處既無碑牌又無匾額,既非關押要犯的要緊之處,又不是珍藏金銀的庫房,葉飛一直心存好奇,此刻終于鼓起膽子要上前探個究竟。

  未等到葉飛走進,左右把守者已經齊刷刷抽出繡春刀攔住,并喝道:“這里是機要所在,若無指揮使大人的手諭,任何人不得入內?!比~飛見這架勢,也便轉身離開,過了臧樓拐角,猛然瞧見一條身影躍上二層的飛檐,接著消失不見。

  小葉飛心道好大的膽子,錦衣衛(wèi)的衙門之內也敢善闖,當下縱起輕功追了上去。葉飛十年苦學,功力已然大成,四周看守的縱然各個身懷絕技,但也未曾發(fā)現(xiàn)。

  追過了樓腳,見二樓的一扇小窗洞開,葉飛提氣縱身鉆了進去。

  樓內光照不足較為昏暗,一排排書架整齊林立,葉飛四下一陣搜尋,卻仍未發(fā)現(xiàn)賊人的蛛絲馬跡,正要打算原路返回,將此事密報上峰,轉身之際,卻瞧清楚了書架上的標識,猛然想到此人身手如此了得,秘密潛入此地,想是為了偷拿什么密檔,便一一查找哪里有丟失。

  靠外的幾架乃是錦衣衛(wèi)各部門的人員密檔,靠內是本朝縣府各級的官員密檔,再內是各封疆大吏的檔案,接著是各級將領的密檔,最內是各部院重臣,內閣宰輔,以及宗室勛貴的密檔,葉飛匆匆掃了一遍,未瞧見關于“崇寧公主府”、“駙馬都尉”的字樣,正打算重頭再仔細找尋一番。轉身之際,又在靠墻一排較矮的架子上瞧見了幾個金標小字:“本朝綠林密檔?!?p>  好巧不巧,正對著自己的,又是幾行小字:“崆峒派密檔”,師父楚江寒不就是師出崆峒派嗎?葉飛立馬打開盒子取出來厚厚一摞書來,從頭看了下去。

  粗略翻了前幾冊,不過是編年體記載了某年某月某日,崆峒派中發(fā)生的幾件大事,諸如哪位長老何時何地羽化,哪位名師武功修到幾等境界,翻了良久,終于看到“嘉靖某年,掌門紫陽真人收出家弟子一十八人,俗家弟子九人”以下依次的道號名諱,排在最后的一個,正是“楚江寒”。

  葉飛心跳加快,又向下翻了數(shù)冊,見到了“嘉靖某年某月某日,掌門紫陽真人逐門下弟子楚江寒下山,原因不明,有同門弟子曰,紫陽真人能知未來事,此舉乃為錘煉弟子楚某?!痹偻笠粌?,又找到一行小字:“嘉靖某年,綠林驚現(xiàn)古名劍‘鎮(zhèn)岳’,武林各派紛紛逐之,掌門遣長老鐵手道人下山相會各派,于長安城內遇楚江寒,楚某恃技賣弄,輕薄峨眉弟子沈秋月,鐵手道人斥之,楚某乃止?!?p>  葉飛見到關于楚江寒的記載,再也沒了一行行看下去的耐心,一股腦的將書本密檔塞入了盒子中,打算找機會再來細看。忙又翻出了第二摞,拂去塵土細看,原來是崆峒派前任掌門的傳記,往下幾冊,又是前任長老,現(xiàn)任掌門、現(xiàn)任長老的傳記,最底下,赫然是一本《楚江寒》。

  小葉飛心潮澎湃,顫抖著手緩緩翻開:“楚江寒,祖籍江南,父商賈,與御史楊文泰有交。父早亡,母育之,嘉靖某年某月某日拜崆峒派掌門為師,練成‘三十六路風靈掌’,某年某月學成下山……”“嘉靖某年,綠林現(xiàn)古名劍‘鎮(zhèn)岳’群雄爭奪,而楚某際會得之。同年遇少林覺清、全真余脈一清道人,各傳少林絕技‘須彌三引’、重陽秘術‘七十二路丹陽劍法’……”“與南陽名士任疆任有為初識,同訪紅梅樓名伶梅花紅。”

  “梅花紅者,本楊文泰之女,魔教朱雀壇主‘玄衣孔雀’,‘玄衣孔雀’另有傳記,茲不復數(shù)。是日,‘赤手靈屠’于紅梅樓初會楊女,張繼另有傳記,茲不詳述。是日,楚某劍殺數(shù)人,自此武林轟動……”

  “忘鄉(xiāng)閣與任疆結義,不日,共赴閑云莊,初會‘神州七杰’,詳見《閑云莊》,茲不復述……”

  往下再看時,下一頁竟給人撕了去。葉飛心道:“這般記錄法,師父的這幾頁內容,定然會在別處提到,只要看過了相關人員的傳記,也不愁還原不出師父的這些經歷?!碑斚卤隳椭宰油驴慈ァ?p>  “……群雄聚會泰山,楚某單人單劍身背魔教玄武堂主徐道梓,殺出重圍,丐幫瘋丐、少林覺明方丈、武當沖玄掌教、峨眉派癲僧,四人惜才之余合力遮攔不住,自此楚某威震天下?!?p>  “武林盟主率眾折兵于云南蒲團洞,后有金刀、木劍與錦衣衛(wèi)宋忠率部趕到,魔教妖人蹤跡全無。時有魔教玄武堂主徐道梓施毒暗害楚某,楚某于昏迷中被錦衣衛(wèi)擒獲,木劍巧使妙計,囚楚江寒于少林寺地牢,楚某自此結交魔教教主尚九天,深得信任,詳見《大破白蓮教》,茲不詳述?!?p>  葉飛從頭讀下,直至“上賜還寶劍并嘉獎為‘天下第一劍’,恩旨賜婚于閑云莊?!敝蟮膬身撚直蝗怂喝?。往后內容便是“收徒葉飛,葬身神農架?!痹圃啤?p>  葉飛草草讀完已經潸然淚下,師父的傳記中,最要緊的三頁被人撕去,他隱隱感到打傷師父和陷害閑云莊的人,一定跟錦衣衛(wèi)有莫大的關系,想到此處,他隱隱的感到后背發(fā)涼。于是小心翼翼地將這些卷宗一一放回了原處,又尋到了關于閑云莊的卷宗,正要翻閱時,一股濃烈的煙霧撲鼻而來,樓外已經有人大喊道:“快來人??!走水啦!”

  閑云莊的卷宗太多太厚,又都是成套的由牛皮紙包裹著,倉促之間根本帶不走。眼見濃煙越來越大,葉飛來不及考慮,便將有關閑云莊的卷宗放回了原處。

  忽瞧見右手邊有一摞大冊子,未被牛皮紙包成一捆,最上頭一本上書幾個朱紅大字“武林風云榜”。葉飛伸手摸了最上面的一本揣進懷里,提氣一縱,順著來時的窗戶越了出去,又趁著底下濃煙滾滾,人頭攢動無暇防備之際,躍到了遠處再佯裝前來救火。

  火勢越燒越大,眼見著諾大的閣樓燃起了熊熊大火,聞聲趕來的錦衣衛(wèi)指揮使等只能捶胸頓足,望著熊熊大火興嘆。

  日落西山時,大火方被撲滅,樓閣之中的諸般密檔,多半化為灰燼,剩下的也被灰碳和著水,被埋在了廢墟之中。

  葉飛故意沖在最前端,身上的飛魚服也被燒得破洞重疊褶皺不堪,頭發(fā)被燒,滿臉抹的比包公也不遑多讓。離開時守衛(wèi)的見他為救火弄得如此狼狽,便也破例沒有搜他的身,那部“武林風云榜”也被葉飛帶出了錦衣衛(wèi)的大門。

  有道是壞事傳千里,錦衣衛(wèi)衙門失火早就傳到了公主府內,葉飛回到了家中,公主早就命人預備下了熱水熱飯,葉飛慌亂的將懷中的冊子藏到了床邊,胡亂沐浴過后,公主抱著懷里的小嬰兒親自看著葉飛吃飽喝足,便催促葉飛早點歇息。

  葉飛借著燈光緩緩打開了那側《武林風云榜》,由于火燒汗浸再加上潑水滅火不免被打濕,封面和前幾頁已經和飛魚服站在了一處,已經看不清上面的字跡了,冊子的頭一頁,已經成了“武林第二高手”上頭赫然三個大字“尚九天”,下書“白蓮教教主,絕技三才掌?!钡紫率且恍兄炫】骸凹尉改衬辏瑪∮谔?、地、人三才劍法合力之下,自殺?!?p>  往后一頁是:“武林第三高手:楚江寒。絕技:七十二路丹陽劍法、少林須彌三引,崆峒三十六路風靈掌?!钡紫乱彩且恍兄炫骸皟裙ΡM失時,被岳陽門追殺,葬身神農架無底洞?!?p>  葉飛一聲長嘆,心道:“我?guī)煾富钪鴷r,是天下武功第三的高手,卻不想死于一幫宵小之手!”

  再往后一頁是:“武林第四高手:少林覺通。絕技:易筋洗髓經,金剛伏魔掌,少林七十二絕技之若干?!钡紫乱彩且恍兄炫骸八奚倭制呤^技不詳?!?p>  其后是少林覺清,絕技輕功須彌三引,若干門少林七十二絕技。

  其后依次是道人一清、云陽真人、覺明方丈、瘋丐吳姓名,木劍神捕、神劍無敵薛宗昌、玄武徐道梓,南陽名士任疆、錦衣衛(wèi)宋忠,錦衣衛(wèi)陳璋、金刀神捕、青龍宗白元、白虎上官雄一、通背圣手陸云漢、烈火盾江楓、奔雷手周大雷,劍神趙岵,武當九子、少林八老、朱雀尚鳳儀、藏僧旦增、全真十劍、武當沖玄、關外四雄、點蒼三劍、霸王槍成心霸、追魂判官羅環(huán)、崆峒二仙、獨行神丐、癡癲二僧等等一干,但凡武林中有名有姓的、還包括各仙山名洞府修行的高人,也都一一登記造冊,排好了名次順序。

  冊子的最后,還詳細列舉了武林中的“四掌三劍八大神拳?!比~飛看后到吸了一口涼氣,原來錦衣衛(wèi)這么些年的鉆刺經營,已經將武林中各門各派的老底摸了個干干凈凈,其神通手段可見一斑。

  葉飛思來想去,在錦衣衛(wèi)實心供職的心思已經減下去大半,而唯一能夠說服自己的理由,便是錦衣衛(wèi)手眼通天無孔不入,當年關于閑云莊的真相,也一定就在錦衣衛(wèi)的密檔之內。如今一把大火,將錦衣衛(wèi)的密檔燒了個精光,來日須得耗費很大的經歷方能探聽到真相。

  猛然間想到今日那個身影,以及隨后而來的大火之間定然存在著必然的聯(lián)系,便打定了主意,來日定要做出一番八面玲瓏的功夫,將那個身影揪出來。

  翌日晨起,葉飛一把火燒了那份“武林風云榜”,便早早到了錦衣衛(wèi)衙署,報備了飛魚服損壞后,便聽見手下的總旗招呼,說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在演武場點卯,慌忙隨二人到了演武場。

  眾衛(wèi)軍將校由列隊站好,場中央一個豹頭環(huán)眼的虬髯大漢便開始訓話,內容不外乎經歷司密檔館走水,眾衛(wèi)所大小將校難辭其咎。

  那大漢說的吐沫橫飛,葉飛聽得云里霧里,手下總旗忙低聲介紹道:“這位是咱們錦衣衛(wèi)陳璋陳指揮使?!比~飛納悶道:“本朝典章規(guī)定,錦衣衛(wèi)指揮使只有一名,不是宋忠宋指揮使嗎?哪里又冒出來了一位陳指揮使?”

  總旗忙介紹道:“這位陳指揮使是宋指揮使的結義兄弟,只因十年前大破白蓮教立了大功勞,圣上便降旨也將他擢升為錦衣衛(wèi)指揮使,正三品官銜,眼下的錦衣衛(wèi)算是由他實領其事,雖然位在咱們宋指揮使之下,但也不能說是宋指揮使的副手。咱們平素辦差,一定要當心,千萬不能犯在他手里?!?p>  但見陳璋數(shù)落了一陣,便安排經歷司清點殘存的密檔登記造冊,另一面著人調查失火原因,寫成湊本承湊御前。

  葉飛跟著一同忙活做足了表面文章,下午時分,又借故摸到了陳璋辦公的左近豎起耳朵偷聽。

  這位陳指揮使是個典型的粗人,聽見呈報什么損失數(shù)額、重建預算便胡亂哼唧,鬧了半天,又有北鎮(zhèn)撫司的密探前來回報,那人低聲在陳璋耳邊嘟囔了一陣,陳璋的眉頭便皺了起來。

  葉飛功力精進,又得義父專門指點這一類探聽的內功運用秘竅,將他二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原來鎮(zhèn)撫司下轄的密探來報,說湖廣有個富商愿意出價五十萬兩,要南下去買一柄古劍,因為數(shù)額巨大,這位富商使了銀子賄賂湖廣都司衙門,地方居然要派兵護送。

  陳璋沉思良久,正要低聲吩咐,猛然抬頭瞧見了正在側耳偷聽的葉飛。二人四目相對,陳指揮使的一雙環(huán)眼圓睜,目光說不上兇惡狠毒,但也全然不是善意,似乎是有種說不出的意味在內。

  葉飛似是受了電擊一般,猛然間想起他與這位陳指揮使只見還有一段淵源,當年他為躲避追殺千里投奔京師,得虧了那位善良的馬大人相救,而這位陳大人,就在同行之列。

  十年了,自己托身與公主府中,靠著義父義母的庇護,這才長大成人,如今不僅有了個公主義子的身份,更是因此得了這份差事。

  想到了自己十年來,從未打聽過當年幫助過自己的一干恩人,葉飛的心不由得酸楚起來,雙頰火辣辣的。

  陳指揮使收回了目光,極為自然的吩咐道:“立刻著人行文到湖廣,著負責監(jiān)察行都司衙門的人給提個醒?!弊笥乙苫蟮溃骸按笕耍@可不符合咱們行事的慣例?。 ?p>  陳指揮使環(huán)眼一瞪,道:“嗯?北鎮(zhèn)撫司監(jiān)管綠林江湖,這些年耗費了多少人力物力,又死了多少兄弟,方才換來今日江湖太平的局面?我估摸著是要出亂子,叫手下人給地方上提個醒,沒準能避免不少的麻煩。即便是到時候出了亂子,只要不牽扯地方官府,咱們就好處理些!”

  左右連連稱贊陳指揮使高明,葉飛卻再也沒有心思偷聽了,轉身回了差房,整個下午都沒了處理公文的心思。

  次日葉飛照常公干,忽有人前來傳喚,說指揮使陳璋大人要見,葉飛即整理穿戴,前來拜見。陳璋穩(wěn)坐書案,見了葉飛先是上下打量不住,接著道:“小子,還記得我嗎?”

  葉飛躬身回道:“當年若不是恩人,小子想是早就餓死了?!标愯皵[手道:“這些都是你個人的造化,你先是遇了高人授藝,又蒙公主、駙馬垂青,混個了皇親國戚的身份,旁人羨慕還來不及呢!”

  錦衣衛(wèi)監(jiān)察天下,凡是能在錦衣衛(wèi)當差的,底細更是要被翻個底朝天,見陳指揮使提起了自己的出身來,葉飛一時不知該如何答對,便是好抱拳陪笑道:“是,卑職一定恪盡職守,以報答眾位恩人的恩情與栽培。”

  陳璋又上下打量著葉飛,點頭道:“看你呼吸沉穩(wěn),這些年來在駙馬都尉的親自調教下已經武功大成。眼下這里有份差事,我看派你去再也合適不過了?!?p>  葉飛抱拳躬身道:“卑職愿聽差遣?!标愯皬淖郎夏闷鹨徊抗模溃骸白蛉漳阋猜牭搅?,湖廣行都司衙門要與當?shù)氐母簧谈尚┏龈竦墓串?,這里頭還牽扯著綠林幫派,搞不好,是要出亂子的,我這里給你個密使的差事,只要你將這份密函送到,便算你完成任務?!?p>  聽得要出京辦差,葉飛心里一喜,忙接過公文,再三感謝栽培。陳指揮使道:“小子,你不要高興的太早,這里頭既有金銀也有刀劍,既有地方軍隊,又有綠林匪寇。你這趟出去,搞好了,便是一件功勞,這也合了公主駙馬差你到這里來撈個功勞的用意,萬一出了亂子,這頂缸的,可就是你了!”

  葉飛聽了陳璋的話,不由犯起了嘀咕:“這不就是個地方軍門勾結富商,同綠林幫會做筆交易的案件嗎,怎么能出什么大亂子,莫非真能引起官匪火并,鬧出個殺官造反的大案不成?即便如此,自有律法和有司該管,論罪也輪不到我一個錦衣衛(wèi)送機密的信差。”

  縱是如此,他也不敢馬虎,便向陳指揮使道:“啟稟大人,卑職是新來錦衣衛(wèi)當差的,只是蒙義母義父的庇護,混了份從六品的俸祿,干的是經歷司文書的差事。一沒辦過案,二未跟過師,說起辦案外出公干,卻是頭一遭。指揮使大人有心栽培,卑職感激不盡,但卑職深感此行責任重大,能不能請大人派個這方面的前輩,一同前往呢?”

  陳璋一捋頷下鋼髯,點頭笑道:“小子,看來你還是懂得分寸的,我已經安排好了,派一名專司湖廣事務的小旗,陪你一同前往,如有不明白的,就問他吧!”說話間門外進來一名小廝打扮的年輕人,先是參見了陳指揮使,又向葉飛行禮道:“卑職葉福,參見少爺!”葉飛知道這是假名,也不敢多問,便還禮道:“還望前輩多多指教?!?p>  陳璋吩咐道:“你這就領著葉?;丶遥A過公主駙馬后,連夜悄悄出城去吧,守城的我已經打好招呼了,會放你二人出去的?!?p>  葉飛辭過了陳璋之后,領了那小旗去了公主府。公主得知錦衣衛(wèi)要派葉飛出京公干,先是板著臉跟葉飛抱怨了宋忠、陳璋二人好一陣子,又笑著將那小旗請進后堂來,命人備了酒席款待不住。

  駙馬爺?shù)弥\衣衛(wèi)要派葉飛出京公干,沉默了好一陣子,方才道:“這也是你有些建樹的機會?!北阋~飛到了練功房,拿出了一柄寶劍來,道:“這是十年前你二師伯留給下的,本是全真教歷代祖?zhèn)鞯膶殑?,劍名‘歷秋’,當年全真教的二代大弟子姚道虛,因故栽在你二師伯的手上,便按照全真教門規(guī)將配件送給你你二師伯,說是送的,其實就跟與人打賭輸?shù)舻臒o異,現(xiàn)下你劍術有成,這回南下公干,就帶上吧!往后在錦衣衛(wèi)公干,你也用它?!?p>  葉飛接過寶劍,抽出劍刃來,又陷入了深深地回憶之中:當年二師伯親手解下了腰間的佩劍,遞給了自己,后來義父仙鶴一般,僅用左腿跳了出來,而他的右腿自膝蓋以下已經斷去……

  駙馬爺見葉飛望著寶劍入神,便道:“你可不要小看這歷秋劍,錦衣衛(wèi)鍛造的任何兵刃,都沒有它結實,普天之下怕是只有你師父的鎮(zhèn)岳寶劍,才能斬斷它!”說著舉頭望向了房梁,又似往常一樣發(fā)起呆來。

  十年前的小葉飛,只是一個流浪的小乞丐,背井離鄉(xiāng)討飯為生,受盡了苦難與凌辱,而十年后的葉飛,已經貴為宗室子弟,他學成武藝,即將沿著十年前進京的路線,重新回到這一些開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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