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和其他那些夫人隨意在花園中閑逛,并未與容錦仙她們一起去到湖心亭。
這姐妹倆兩人方才落座,便見一位身著水綠色紗裙的少女走到了她們面前,“千凝姐姐……你近來可還好嗎……”
楚千凝聞聲抬頭,意外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孔。
覃凝素怯怯的看著她,交疊在身前的雙手不安的絞動繡帕。
若說楚千凝在這建安城中還有什么排得上號的故友,那么眼前這位女子無異就是其中一個(gè)。
或者說——
是唯一的一個(gè)。
她自幼被楚夫人管教嚴(yán)格,雖然也與這城中的世家小姐有些往來,但極少交往過密,大多都是一些點(diǎn)頭之交。
重要的是,各家小姐之間的關(guān)系甚至?xí)砍兜礁髯缘募易濉?p> 是以,楚千凝也不愿意花心思去經(jīng)營一段友誼。
倒是覃凝素,主動“賴”上了她。
極為難得的是,她也很合楚千凝的眼緣,而且她爹覃巖明在朝中也保持中立,不會涉及到黨派紛爭,兩府之間更加不會有利益牽扯。
兩人的名字里又都嵌了一個(gè)“凝”字,不可謂不巧。
覃凝素的“凝”,是取自“庭際高梧凝宿霧,卷簾雙鵲驚飛去”;而楚千凝的“凝”則是出自“黃蜂頻撲秋千索,有當(dāng)時(shí)、纖手香凝”。
之后,二人便成為了閨中密友。
只是……
在楚家敗落后,她與覃凝素的聯(lián)系便斷了。
前世便是如此,兩人之間再無往來。
那今生這是……
瞧著覃凝素這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楚千凝握住她的手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下,“我還好,倒是你,怎地瞧著這般憔悴?”
“姐姐……我……”才一開口,覃凝素便有些哽咽。
“有什么話慢慢說,別急?!?p> “我知道楚家出了事兒,本該一早就去容府探望姐姐的,只是、只是……”不知是因?yàn)槭裁?,覃凝素緊緊皺起眉頭,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不出個(gè)所以然來。
不過,楚千凝倒是隱約猜到了。
想來是覃大人和覃夫人恐惹禍上身,是以不許她過府探望。
她倒不會因此就怨怪對方,畢竟趨利避害是人之常情,況覃凝素只是一個(gè)世家小姐,自然凡事聽從父母安排。
他們不讓她與自己聯(lián)系,想來她除了聽從別無他法。
無所謂的搖了搖頭,楚千凝握了握潘凝素的手,開口的語氣很淡,“眼下不是見著了嘛?!?p> “可是……”
“我如今住在舅父家里,一切都好,你無須掛懷?!?p> 眼眶紅紅的望著楚千凝,覃凝素緊緊地回握著她的雙手,借著袖管的掩映,偷偷將一包銀子塞進(jìn)了她的手中。
“凝素!”楚千凝愣住,“你這是……”
攥住她的手不許她退回,覃凝素堅(jiān)持道,“我性子軟弱,幫不上姐姐別的,唯有這點(diǎn)心意,還望姐姐不要嫌棄?!?p> 雖然楚千凝沒說,但寄人籬下的日子想也知道不好過。
既是住在別人家里,哪里少得了花銷,處處都要使銀子打點(diǎn)。
覃凝素的月銀也不算多,這是她自己偷偷攢下的,還有一些是她差丫鬟出去變賣了幾件首飾才勉強(qiáng)湊出來的。
或許用處不大,但好歹是她一番心意。
望著覃凝素真摯的目光,楚千凝握著手中的銀子,眸中氤氳出一層水汽。
心里,暖暖的。
她從未想過,當(dāng)今世上除了外祖母竟還會有人如此待她。
若換成別人來做這件事,楚千凝定然是不信的。
但覃凝素……
她卻不會有絲毫懷疑。
“你的境地也……”楚千凝的話還未說完,便見覃凝素猛地抽回手,眼神直直的盯著某一處,隨后便匆忙起身離開了。
那一眼,充滿了慌亂和恐懼。
轉(zhuǎn)頭順著她的視線向花園那邊望去,楚千凝的眼中充滿了探究。
她方才看到了什么,為何那般慌亂的模樣?
“是覃夫人?!比蒎\仙的聲音忽然響起,清冷含翠,不帶絲毫感情。
聞言,楚千凝的眸中閃過一抹冷芒。
意識到旁邊還有人在,她垂首收斂了周身的冷意,再次抬起頭時(shí)依舊笑得沉靜無害,“表姐慧眼,凝兒自嘆弗如?!?p> 粉唇輕抿,容錦仙未置一詞。
想到方才掃過的一張臉,楚千凝微揚(yáng)的唇角漸漸落下。
覃夫人……
如今覃府的當(dāng)家主母并非是覃凝素的生母,而是覃大人的續(xù)弦。
繼母苛待子女的事情從古便有,楚千凝在書中所見便不下數(shù)十件,前世覃凝素也是這般任人揉搓捏圓的性子,只是情況遠(yuǎn)比眼下要強(qiáng)。
方才她瞧對方的樣子,怎地好似老鼠見了貓一般?!
秀眉微蹙,楚千凝的眸光隱隱變的幽暗,似是籠了團(tuán)團(tuán)黑色的迷霧,讓人不由自主的陷落。
四周響起一陣竊竊私語的聲音,夾雜著女子輕輕的調(diào)笑聲,喚回了她的思緒。
順著眾人巴望的方向看去,楚千凝的眸光倏然凝住。
那個(gè)瞬間,仿佛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不遠(yuǎn)處的岸邊繁花開遍,綠柳粉桃,映著潭中湖水,景致怡然。
男子一身寶藍(lán)色云紋團(tuán)花錦袍,遠(yuǎn)而望之,身姿頎長,氣質(zhì)凌云。
他身側(cè)是一簇開得正好的扶?;ǎp紅艷麗,奪人眼球。
“朝霞映日殊未妍,珊瑚照水定非鮮;千葉芙蓉詎相似,百枝燈花復(fù)羞燃……”他隨意摘下一朵,就這樣一邊吟詩,一邊穿過連廊走向湖心亭。
周圍的一切仿佛都成了背景,唯他一人獨(dú)綻光華。
鳳君擷!
楚千凝的手握緊又松開、松開又握緊,她不斷在心里告訴自己要冷靜,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看出異樣,可雙手還是止不住在顫抖。
不是緊張、亦不是恐懼,而是激動。
指甲陷進(jìn)掌心的肉里,鮮血暈染了她手中的繡帕,可她卻一無所覺。
再次見到鳳君擷,無人得知她內(nèi)心的“歡愉”。
只因——
她終于有機(jī)會報(bào)仇雪恨!
“是二皇子殿下……怪道文采這般好……”不知是誰忽然感慨了一句,眾人便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
“原本覺得扶桑過于艷麗,也稍顯俗氣,可如今聽了二殿下這首詩,卻覺得全無俗韻。”
“我同姐姐一般想法。”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交談著,唯有楚千凝和容錦仙依舊沉默的坐在原位。
一個(gè)清冷到冰寒,一個(gè)沉靜到可怕。
聽到有人偷偷議論起鳳君擷的名字,楚千凝不禁在心里嗤笑了下。
是了……
初識鳳君擷,她也覺得他這名字極好。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fā)幾枝;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相思紅豆,愿君采擷。
多纏綿的寓意,只是可惜,通通都是假象罷了。
公子無奇
庭際高梧凝宿霧,卷簾雙鵲驚飛去——馮延巳《蝶戀花》 黃蜂頻撲秋千索,有當(dāng)時(shí)、纖手香凝——吳文英《風(fēng)入松》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fā)幾枝;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王維《相思》ps:這首詩的原意是描寫友誼,不過后來漸漸演變成了寫情人之間的相思,兩種都可以用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