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嗖嗖,冬雪綿綿,那個冬天格外地漫長。一個瘦弱矮小的女孩,跟在一身清灰色布衫男子后面,凍得的瑟瑟發(fā)抖。她的衣衫破爛單薄,左臂和一雙膝蓋,都露在了外面。右腳趾上流出的血已經(jīng)凍結(jié),腫出老高。
“師傅,這是新來的小師妹嗎?她怎么穿得這樣少?”一個瘦瘦高高的小男孩跑了過來,沖著小女孩熱情地笑著。
“嗯,你把她安頓好吧?!辈忌滥凶永淠亟淮?,便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你好,我叫楚逸風,是你的大師兄。你叫什么名字?”小男孩熱情地拉起了女孩的手。小女孩漠然地看著他,沒有回應(yīng)。
“你是不是不會說話?手怎么這樣冰涼?快跟我回屋烤火,暖和暖和?!毙∧泻⒆ブ∨⒌氖郑阉龓У揭婚g像窯洞的房子里,坐到火堆前。
“把手伸出來,像我這樣烤火,馬上就不冷了?!毙∧泻⑹痉吨咽謹傞_,放到離火焰不遠處烘烤。小女孩太冷了,馬上就照做了。
“你一定餓了吧,這是我剛烤的地瓜。你嘗嘗,很好吃的?!毙∧泻幕鸲牙锾统鲆粋€黑乎乎的東西,吹了吹,掰開,遞給小女孩。小女孩實在太餓了,抓過來,顧不上燙,狼吞虎咽。
“咳咳咳”,小女孩有些噎著了。
“慢點,慢點,別吃太快了?!毙∧泻②s緊拍了拍小女孩的背部。
“我今年十歲,上山已經(jīng)九年了。到這里來的都是可憐的孩子,我是個孤兒,師傅從尸體里把我撿回來的?!毙∧泻厝岬乜粗∨?,小女孩依然埋頭啃著最后的地瓜皮。
“那你不難過嗎?”小女孩終于抬起頭來,認真地問道。
“原來你會說話啊。難過也沒有用的。我們必須變強,才有能力保護自己和身邊的人?!毙∧泻⑿α诵?,眼神充滿了堅定。
“謝謝你的地瓜。”小女孩用袖子擦了擦嘴。
“看你吃的,跟小花貓似的。”小男孩笑著抬起自己的袖子,替小女孩擦掉了臉上的灰。
小女孩望著男孩,身心都覺得溫暖了不少,于是認真地說道:“我不喜歡我的名字?!?p> “這樣啊,那你改個名字吧,反正山莊里也沒人在意你的過去?!?p> 兩個孩子商量了一晚上,最后便敲定了“梅傲雪”這個名字。小女孩十分開心,咧嘴笑了起來,還未及長齊的門牙在黑夜里分外扎眼。
男孩全不在意這個,他盯著女孩笑著夸贊道:“傲雪師妹,你笑起來真好看。”
……
梅傲雪大抵是早慧的吧?當年的一切歷歷在目,恍如昨日?;貞浫缤槐惸甑木疲肟跁r甘甜,穿腸后苦澀,沉醉時熱淚盈眶。十年前那個溫暖了自己的人,那個夸自己笑得好看的人,最終還是離開了。是注定無法相守的絕望之愛嗎?既然結(jié)局是痛苦和絕望,為何當初還要相遇和迷戀?何還要感恩這份相遇?為何還不忍舍棄心中的惦念和幻想?大師兄他過得好嗎?林清雅是真的愛他嗎?
當梅傲雪整理好思緒,回到房間時,沈東家已經(jīng)睡著。她也趴在桌子上,勞累了一整天,很快便入了夢。睡夢里的梅傲雪感到陰冷、無助和彷徨,直到一只溫暖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給她披上了一件衣裳,她才真正安穩(wěn)下來。
梅傲雪醒來時,天已大亮。慢慢抬起早已麻木的胳膊,發(fā)現(xiàn)下面墊著一個枕頭,枕頭上還躺著口水。梅傲雪趕緊做賊心虛地用手臂擋著,四處看了看,沒人,自己后背上不知何時披了一件青色外衫。
走出門去,沈東家正在收拾蒲公英??匆娒钒裂┏鰜恚瑴厝岬匦α诵Γ骸懊反蠓蛐蚜?,都怪我昨日受傷,連累你在桌子上睡了一晚“。
“不礙事,從小就習慣了。謝謝沈東家的衣衫?!泵钒裂┌亚嗌肋f了過來。
沈東家一邊穿上青衫,一邊說到:“我準備熬些稀飯,加點蒲公英,去去火,你能吃嗎?”
“我還有烤腸,要不加些進去?”梅傲雪喜歡吃肉。
“你昨天不是上火了嗎?少吃點肉吧?!鄙驏|家倒是有心,昨天梅傲雪只是隨口胡謅的。
“誒,那個,好吧?!泵钒裂┫肫饋砹?,沈東家吃素。
早餐過后,沈公子又拿起了背簍。
“今天還要進山?你的傷好了?”梅傲雪問到。
“嗯,多虧你那些蜱蟲,加上我的解毒丹,昨晚就好得差不多了?!鄙驏|家又笑了。
“沈東家果然名不虛傳啊,我的那些蜱蟲可沒這么快的療效。”
“各有所長,沈大夫也是深藏不露,改日我們一定要好好切磋切磋?!鄙驏|家遞給梅傲雪一個背簍?!白甙桑裉炜刹荒茉僮屆反蠓蚩葱υ捔??!?p> 沈東家?guī)е钒裂?,一直往山的東邊,走了大概五里地,眼前出現(xiàn)一條小溪。溪水清澈見底,偶見幾只小魚游來游去。小溪兩岸的綠草十分繁茂,一些不知名的小野花,星星點點地綴在綠草叢中,隨著微風此起彼伏,平添了幾分生機與詩意。梅傲雪在距離溪邊十來米的地方挖草藥,意外地碰見了一只穿山甲,只是小東西十分狡猾,一溜煙鉆進了草石深處的洞穴里。這可是上好的藥材啊,可不能讓它跑了。于是梅傲雪掄起袖子,卷起外衫的下擺,系在腰間,然后跪趴在洞穴外,認真專注地用鏟子掏著洞穴。掏著掏著,梅傲雪覺得脖子上有些異樣,隨手抓了一把,拿到眼前一看,居然是千足蟲!
“啊啊啊?。。 泵钒裂┯沂忠凰?,頓時尖叫了起來。
不遠處的沈東家,循聲望過來,就看見梅傲雪跟瘋子一樣,扔了背簍,沖進小溪里,連頭都沒了進去,半天沒有鉆出來。
“梅大夫,你怎么了?”沈東家趕緊跑到溪邊,關(guān)切地問道。
“好一會兒,梅傲雪才從水里鉆出來,沖到沈東家面前,背對著他,緊張而又急切:“快快,看看我身上還有沒有千足蟲!”
“千足蟲?沒看見啊。”
“真的沒看見?”
“真的?!?p> “那我怎么感覺脖子上還有蟲子在爬呢?”
“應(yīng)該是水珠往下流產(chǎn)生的錯覺吧。梅大夫不冷嗎?”
“還好。啊,啊,啊切!”梅傲雪不爭氣地打了一個噴嚏。
“趕緊把衣服脫下來吧?!鄙驏|家關(guān)心地說到。
“脫,脫衣服?還是先生一堆火再脫吧。麻煩沈東家?guī)臀沂靶┎窕饋??!泵钒裂┍е觳采l(fā)抖。
“也對,那梅大夫稍等一會兒,我馬上就回來。”沈東家剛要離開,又折了回來。
“對了,天冷,先把我的外衫披著,別受涼了?!鄙驏|家說著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遞給了梅傲雪,然后才放心地離開了。
梅傲雪畢竟是女扮男裝,只單單一件外衫,肯定是不夠用的,她猶豫再三,終是把沈東家的外衫齊腰撕成兩段,下半段作裹胸之用,另外半段則剛好當了上衣。因為缺少布料,褲子還是穿著原來打濕了的。不一會兒,沈東家就抱著一堆柴火回來了。為了避免再碰上千足蟲,篝火燃在了溪邊的幾塊大石頭之間。二人各挑了一塊石頭,屈膝而坐。
沈東家坐在梅傲雪的對面,看著她身上只剩下半截的外衫,忍不住詢問道:“梅大夫,我的外衫……”
梅傲雪有些心虛,低頭看著篝火,臉上紅撲撲的,不知是火烤紅的,還是羞紅的。
“哦,那個,外衫衣擺浸染了褲子的濕氣,讓我給撕掉了,沈東家不會怪罪于我吧?”
沈東家笑了笑,未有半分怪罪之意:“梅大夫多慮了,我只是隨口問上一句。不知那撕掉的布料在哪里?我回頭縫上便是了?!?p> 梅傲雪見沈東家這樣大度,反而不好意思起來。她的臉皮,對于不相干的人,一直很厚的??纱藭r,她開始歉疚了。
“那個,不小心讓河水沖走了。沈東家若是不嫌棄的話,就穿我的外衫吧,它一會兒就能晾干了?!?p> 沈東家看了看梅傲雪嬌小的身姿,欲言又止。他的外衫,被梅傲雪撕掉之后,現(xiàn)在也就勉強齊他的胸前,而梅傲雪的外衫,雖在長度上有優(yōu)勢,但是寬度上顯然不夠用。
猶豫再三,他最終還是穿上了梅傲雪的外衫,如他所料,那外衫穿在他身上又窄又小,胸前無法合攏不說,袖子也只到手肘位置。走起路來,后背隨時有崩壞的可能。
“天色也不早了,我們回去吧。沈大夫剛受了涼,不宜繼續(xù)吹風了?!币路栏芍?,沈東家便提議離開,梅傲雪感覺有些不適,便欣然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