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娘娘!”一個身穿錦衣,頭戴銀冠的男孩一邊跑著,一邊回頭催促:“母妃!你快點!”
漱玉緊跟著他:“你慢點,你夏母妃又不會跑,你那么急做什么,小心摔跤。”
“快點快點!”小男孩跑著,胸前的紅珊瑚手串晃的搖來搖去,他一頭沖進昭嵐殿,遠遠就叫著:“貴妃娘娘?貴妃娘娘?”
我抬頭,問道:“可是有人在叫我?”
一旁的宮女笑道:“聽聲音,應(yīng)當是大皇子殿下。”
聞言,我急忙從軟塌上爬起來,才走到門口,一個小人沖進來一把保住我的腿:“貴妃娘娘!憶禧想死你了!”
我蹲下來,捧著他的小臉親了親,問道:“你母妃呢?”
話音才落,便聽見一個氣喘吁吁的聲音:“跑那么快做什么,越大越?jīng)]規(guī)矩了……”話說到一半,漱玉看見夏侯瑾,便突然什么也說不出來,只顧著笑。
我也跟著笑:“好久不見?!?p> 漱玉笑著笑著便紅了眼,千言萬語只匯作一句:“回來了。”
“嗯?!蔽尹c了點頭,朝她走去,問道:“你這怎么了?”
漱玉尷尬的摸了摸頭上的疤痕道:“不小心弄到的,不打緊。”
我看著那條疤痕從額頭沿到她左臉的眉尾,惋惜道:“這么長一條疤,怎么會不打緊,可用過什么藥了?”
漱玉似是不愿再提,拉著我的手道:“好多年沒見你了,我和憶禧可天天惦記著你?!?p> “我也想你們。”我暖暖一笑,憶禧抬起頭問:“娘娘為何不給憶禧回信呢?憶禧給您寫了許多信,您一封都沒回……”
我看著委屈巴巴的憶喜,霎時一愣,這孩子竟還給我寫過信?
這些年來,我每逢憶禧生辰都會寫封賀帖寄過去,難不成這些年來,我們之間的通信竟是被切斷了?
我穩(wěn)了穩(wěn)情緒,摸摸他的頭道:“還不是因為憶禧不夠聽母親的話,方才你才一進門嚷嚷,昭嵐殿的下人便知是你來了,可見平日里沒少頑皮。”
憶禧郁悶的嘟著嘴,我使了老大的力氣才把他抱起,顛了顛份量道:“長大了,我都抱不動你了。現(xiàn)在好了,也不用寫信,你要是聽話,便日日來鬧我也行?!?p> 憶禧被逗的眉開眼笑,提起胸前扣子上掛著的紅珊瑚手串道:“娘娘給的我可一直都帶著呢!母妃說等我長大了,再戴手上就不會掉了?!?p> 我和漱玉相視一笑,放了憶禧出去玩后,我和她坐在殿中敘舊。
她眼睛一刻不停的盯著我瞧,直瞧得我不自在,我道:“胳膊大腿腦袋都好好長在我身上呢,一件沒少。倒是我快叫你看出窟窿眼來了?!?p> 她噗嗤一笑,只道:“我瞧著你似是不會老,模樣還是那模樣,氣質(zhì)倒是不一樣了。”
我開玩笑道:“怎么不一樣了?難不成供了幾年佛祖,像個和尚?”
漱玉道:“像皇后?!?p> 我一怔,提醒道:“這話可不能亂說,三后聽見了可不得起風波。”
“現(xiàn)在哪還有什么三后呀。”漱玉嘆道:“如今這宮里人人都在說,皇上迎你回來,便是要立你為后。”
我皺著眉問:“這是什么道理?”
漱玉一笑,低頭摸著袖口上的芍藥花道:“你向來不和她們打交道,想來回來這些日子也沒去見過吧?你宮里的人都是精挑細選,出類拔萃的好苗子,怕也不是什么舌根都敢嚼?!?p> 我越聽越不對味,便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怎么你說話陰陽怪氣的?”
漱玉道:“真正陰陽怪氣的那位,早就說不出來了。來的第一年,不知吃了什么燙壞了嘴,滿嘴膿血,月底都沒熬到便去了?!?p> 我一驚,脫口而出:“西良后?”
漱玉道:“正是。后來又是東淑后夜游溺水,北賢后宮中走水,這三個,沒一個好下場?!?p> 我聽的心驚肉跳,漱玉道:“不過確實都是意外,不然三大家族早就把這宮里鬧得天翻地覆了。只是現(xiàn)在后宮主位懸空,盡管三大家族再怎么不甘心,使盡手段要往宮里塞人,我想著,皇上也必然是要封你的。”
漱玉走后,我把這些事細細梳理了一遍,心里突然冒出一個極其驚悚的想法。
傍晚的時候,蕭歌山來陪我用晚膳,我一直心緒不寧,我想問他,卻又怕激怒他,更怕答案驚駭。
蕭歌山問:“你大姐侄子走了有幾日了,你若是覺得寂寞,便出去走走?!?p> 我敷衍道:“近日有些倦怠,左右都是在宮里,往后精神氣好些的時候再好好逛逛?!?p> 蕭歌山道:“當年夏侯府被查封后一直空著,朕讓人在后門開了道,你若想回去看看,朕便讓人安排。”
我聞言一愣,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可心里如同灌了熱湯一樣,蕭歌山一笑:“可別是感動的哭了。你應(yīng)該沒這么好哄吧?”
我叩首一拜:“臣妾謝皇上隆恩?!?p> 蕭歌山看著她,心里微微有些失落,面上卻開著玩笑,將她扶起來:“要是你真這么好哄就好了。”
第二日,我站在夏侯府的后門外,這里,曾是府上下人們進出采買的通道,門上的封條早已被揭除,我推開門,當熟悉的景象映入眼簾,這一瞬間就像做夢一樣。
仿佛當年熱鬧繁華的景象還在眼前一般,我抬了抬手,示意侍衛(wèi)不要跟著,獨自走了進去。
迂回的長廊一如當年二姐出嫁時一樣,掛滿了新的紅燈籠,池里鮮活的錦鯉,以及池邊上姐妹們最愛來的六角小亭,花園里假山背后藏著的石桌石椅是我們的秘密基地,當年我和重華偷了姑姑的紅蓋頭,往這一躲玩起了拜天地的游戲。
母親院里的牡丹應(yīng)該是新植的,嬌艷欲滴。
正廳前一顆老榕樹,當年父親千挑萬選挑了這么個地方,埋下女兒紅。
我小院里的白梅未開,枝椏卻被修剪的精致婉約,推開門,那把自小用慣了的古琴正正的放在廳里,衣柜里還放著我兒時的舊衣服,顏色招眼絢爛,我不自覺笑了,想不通舊時的我品味為何如此奇特。
可笑著笑著,卻忍不住抱著衣服哭了,這都是我母親親自為我縫制的,我多希望時光倒流,哪怕讓我回到從前一天也罷,哪怕是讓我夢上一回也罷。
至少,我可以再見他們一面,好好的,乖乖的再做一次夏侯瑾。
我?guī)ё吡死祥艠湎率O碌膬蓧畠杭t,看著人重新把封條貼回門上,心里默念:“再見了,夏侯瑾。”
馬車緩緩前行著,路過南大街時,我掀起車簾,看著拐角處的鎮(zhèn)國將軍府,只猶豫了一瞬間,讓人調(diào)轉(zhuǎn)了車頭。
出乎意料的,本來說這也不能去,那也不準去的侍衛(wèi)首領(lǐng)這次什么也沒說,直接把車停在了將軍府門外,我本打算就這么看一看,他卻掏出鑰匙把大門打開了,然后退在一旁。